他们刚和卫津分开,身后便是马上传来了一阵疾蹄声。
有人追了上来。
洛宴宁看着往京都外走去的方向,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她忍不住扒住楚矜回头看了一眼。
不是黑衣人了。
是先前伪装成摊贩的那群人。
紧紧的随在他们身后。
洛宴宁还没有再仔细的看上几眼,额头上便是落了一只手。
楚矜伸手把她扶正,不许她再继续看了。
“京都城里今日人太多了”,楚矜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他们想要逼我出城,如今若是要减小损失,便是只能先随了他们的意。”
话落,洛宴宁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城门。
城楼上的人也是见到了他们。
正在犹豫之间,便是见了楚矜已经拿出了腰牌。
大呵道:“开门!”
守城人不敢耽搁,便是听了命。
马蹄声随着疾风而去。
洛宴宁却是越想越不对。
她忽然回头去看楚矜,问:“里面如今已经乱成了一团,宫里不可能不知道,只要拖住他们,是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的。”
发丝翻飞在脸侧,微微有一些痒。
“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引着他们出城,只会放虎归山”,洛宴宁凝声问道:“殿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出了城,那才是更难抓住他们。
楚矜垂眸看了她一眼。
她竭力想要探一个究竟的眼神过于灼灼。
这样一双眼睛若是认真了起来,无端让挪不开眼。
楚矜忽然腾出了一双手,直接盖住了那双眼睛。
他微微凑近了她,低声道,“我可是从未说过要抓住他们。”
失去了目视之力,反而增强了四周的感官。
平静规缓的心跳好似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的明显。
洛宴宁觉得他没有开玩笑。
他是真的想要借此机会带他们出城。
“为什么?”洛宴宁去拉扯他蒙住自己眼睛的手。
可是没有办法,那带着冰凉触感的指节没有丝毫松手的迹象。
“别动!”睫翼扫得他手心一阵痒意,楚矜道,“这些事情我日后再跟你解释。”
洛宴宁不说话了。
她突然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折返回来了。
楚矜以为她是恼了,连忙的松开了手。
忙于解释似的来了一句:“我不动你了”。
说罢,便是屏息想要听听她是什么反应。
但是除了风声与马蹄声杂糅,却不见身前人吐露一言半语。
洛宴宁抿着唇,目光定定的盯着前路。
楚矜微微的皱了眉,有些懊悔。
“宴宁?”
洛宴宁不想要搭理他。
“洛姑娘?”
“……”
是真的铁下心了不理他了。
楚矜只能道,“我们之间说过有承有还,我刚才救了你,现在到你还给我了。”
洛宴宁倏的的侧眸看他。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用这件事情来要挟自己。
洛宴宁不甘心的动了动指节,回道:“你要我如何还?”
“好说”,楚矜弯起了唇,“今晚你陪我一夜,便当做报了那救命之恩了。”
洛宴宁难以置信的瞧他,“你——”
可身后的人却是对她露出了半真半假的笑来。
“我可是软硬不吃”,楚矜低头看着她的发顶,“说什么都不管用,我如今既然是讨债了,那便是要你还我的。”
把无赖的样子给演绎得形象生动。
竟然让洛宴宁产生了一种今日是第一天才认识这人的感觉。
先前那个楚矜是假的?
还是现在这个是假的?
楚矜见她怔愣,又问:“你又在想何事?”
不由自主的敛了刚才的无赖样。
正儿八经了起来,才让洛宴宁找回了几分真实感。
洛宴宁没直接回答他,而是忽然动眉看了他一眼。
身后的声音迫近,已然是快追上他们了。
“殿下,您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洛宴宁露出个狡猾的笑来,“你想要放走的人,他们如今追了上来。”
话刚落下,前路已经被拦住了,一行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不让他们再前进半分。
领头之人翻身下马,直直的走向了楚矜。
单膝跪地行礼道,“殿下,赫真可是找您找得好辛苦啊”。
随着他的动作,肩背上两柄双刀在夜色下发着森寒冷光。
其余的人也跟着他的动作,俯身候在一旁。
楚矜对于来人并不惊讶,只是冷眼瞧着,“既然找得辛苦,便是该知道,知难而退之理。”
疏离之感尽含其中。
但是赫真对此一点都不在乎,鹰眸微动,便是扫了一眼洛宴宁。
他沉声说:“我寻了无数个机会想要单独的约见殿下一面,可殿下却是始终避而不见”。
说到这里,赫真古怪的笑了一下,“赫真原本以为今日也要无功而返了,却不想原来只要把利箭对准了这位姑娘,您便能主动的来见我。”
即使是感受着头顶那道嗜人视线,赫真也不觉得有什么。
楚矜一双幽瞳沉得逼人,他冷言道,“你该知道,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强迫不了”。
“是吗?”赫真轻嗤反问,“那不知整个横祀国都的亡魂可能让殿下动容半点?”
每个字眼几乎都是从牙缝之中咬出来的。
那深深的恨意,随着年华与日俱增。
那些血淋淋的场景,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殿下莫不是真在大周乐不思蜀了?”赫真寒声道,“您还记得她是如何死的吗?”
闻言,楚矜只是望着他,缓慢的扯起来一个浅淡的笑来。
笑意很轻很淡,不似笑,好似藏着刀,割人厉害处。
他沉声问:“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楚矜目光死死的盯住赫真,“冤有头,债有主,你自该去找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找我?我又能做得了何事?”
年轻的眉眼间依旧有故人的影子,赫真也不愿意如此逼他。
可是他等不了了。
横祀也等不了了。
他苟延残喘的活着,并不是想要他的无动于衷。
那些血海淹没的荒原,那些尸骨堆积的地方,那个死不瞑目的人……
赫真回头直指灯火通明的京都城:
“你看如今的大周国都是多么热闹繁华,昔日横祀也曾如它一般,横祀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什么,却是被屠杀殆尽,他们连幼童都不曾放过,好好的都城让他们给变成了尸城。”
“这世间所有人都能忘记那场覆灭之灾,唯独殿下你不能忘”,赫真藏不住那悲愤,“殿下你可是横祀皇族唯一的幸存者。”
“——只要殿下愿意,横祀剩余部力皆数愿意听从殿下差遣”。
仇恨猩红了双眼,赫真决绝道,“既然大周毁掉了我们的家园,粉身碎骨我们也要大周血债血偿。”
楚矜从那双眼中看见了怒火。
那簇火是他们的,也是自己的。
“好一个血债血偿”。
楚矜也抑制不住那愈烈的情绪。
那些埋藏在内心两世的煎熬,那些不管如何逃避最终都会回到眼前的难题。
那些被强加于他身,害惨了他一世的东西,如今却是又要被人寻一个由头加于他身。
企图让他这一生再入深渊。
“你们如此逼我,口口声声要我报仇,但是你们可还曾记得,我也是半个大周人!”
楚矜厉声道:“好啊,既然你们想要报仇,不如先从我开始,什么横祀唯一的血脉,什么不能忘,什么血仇在身,那些都是你们的事,谁也不要妄想加之我身。”
赫真不甘心的又唤道,“殿下……”
锋利的眼眸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楚矜道:
“我什么也听不见去,也不想要听任何当年的事情,你们找错了人,也认错了主人。”
杀意必显,便是决定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黑了。
“今日我带你们出了京都,便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同族之情”,楚矜环视了周遭数人,“若是下一次,你们再敢如此送死,我便是亲手成全你们。”
赫真见他果真一点动容都没有,一颗心也彻底的寒到了底。
他大喊道,“昔日横祀无数英雄辈出,铮铮铁骨,倒是没有想到,却是白白留了殿下你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徒,枉费我等苦苦找寻多年,却不想殿下竟要帮着大周皇帝灭我等之口”。
赫真自嘲的笑了笑,“你母亲她生前何等的骄傲要强,若是知道你如今胆小如鼠,不愿报血仇,怕是永世不得安息。”
“那又怎样”,楚矜无所谓道,“你张口闭口都是她,却在如今逮住我不放,若是以后到了下面,你又该以何颜面见她?”
赫真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死心的问:“殿下当真如此狠心?”
楚矜已经不想要再听他多言了,他拉动了马绳,看着拦于马前之人。
“从此以后,你们便当是已经死了我这个人,怎样看我都好,就是不要再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我救不了横祀,但若是你们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我倒是能让横祀真正的灭族。”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那淡漠的视线好似是把刀,深深的点在了赫真的心尖上。
他不肯让开。
楚矜也不肯退后。
“让开!”楚矜沉声命令道。
赫真不甘心,便是死死的拦在了马前。
没有僵持多久,赫真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而看向了始终未出声的洛宴宁:
“我听说姑娘您的父亲是北境出了名的战神,手握重兵,就连大周皇帝也要忌惮三分的人。”
洛宴宁微蹙眉,不知怎么说到的自己。
她谨慎道:“你想说什么?”
赫真意味深长的瞧了她身后的楚矜一眼,扯起了一个莫名的笑来:
“姑娘不必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好心提醒姑娘一句”。
楚矜已经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但是他不在乎,接着道:
“大周的皇族,可没一个好人,腌臜龌龊事层出不穷,我横祀的公主当年亦如姑娘一般,亲信了他们,最后国都血流成河,亲人朋友皆是命丧刀下,黄泉奈何桥挤都挤不下”。
楚矜已然是失了耐心,准备直接越过他。
赫真这次也没有阻拦。
只是在擦肩而过之时,最后叮嘱洛宴宁一句,“姑娘凡事请三思,尤其是关于你身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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