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路父路母开车到学校。
两人热情地跟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从后备箱里拎出好些水果零食,运往千翎寝室。
望着被堆得没有半点空隙的桌子,千翎有点无奈,“在学校里都能买的到,而且这太多了我吃不掉呀。”
“分给室友一起吃,总能吃得掉。”路父笑着,眼角挤出光阴烙下的浅浅痕迹,眼眸却十分清澈明亮,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浑身上下充满精神气,全然不像四十出头的人。
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大包芒果干,“你爱吃这个,这是爸爸单位小王上次去泰国旅游带回来的,你在学校里买的肯定没这个好吃。”
“行,我好好吃,这都够我吃大半个月的了。”千翎把满桌的零食堆放到角落。
路母也走上前,她穿着条针织连衣裙,衬得身形窈窕,有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知性女人味,脸上薄薄施了粉黛,更显面容精致。
路母捏了捏千翎细细一条的胳膊,皱眉道:“翎翎,最近在学校没好好吃饭吧?下周回家,让你爸多烧几盘肉,给你补一补。”
说完,路母招呼起坐在一旁的子舒,“小姑娘,过来,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分一点儿,自己拿。”
子舒飞快溜过来,看着零食眼里放光,“谢谢阿姨。”
路父路母送完东西,嘴里不停叮嘱着“在学校好好吃饭”“跟同学好好相处”“没生活费了及时说”,离开了寝室。
“想吃啥,自己挑吧。”
“小样儿,够意思,”子舒笑得脸上开了花儿,拎出两包乐事一包话梅,“每回你爸妈来,咱们寝室的人都有口福。”
千翎分出些零食和水果,放到乔研和尹晗的桌上,“那是,可不便宜你们了。”
“番茄味儿的,我的最爱,”子舒咔嚓咔嚓咬着薯片,接着没头没脑地说,“你爸妈要不要考虑下收个干女儿,让我做个姐姐啥的。”
一个苹果扔了过去。
“占我便宜呢,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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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千翎进到高二(7)班教室的时候,早读铃声刚好响起。
还好路上走得快,没有迟到。她喘了口气,走到座位上,把书包塞进桌洞,掏出课本。
“周一早上就踩着铃声进教室,人才,”同桌宋予杨斜眯着眼睛,又说,“今天算你运气好,董怀斌没来揪迟到的。”
千翎很是不耐地摆摆手,“你就别揶揄我了。”
早上手机定的几个闹钟都被她无意识地划掉,甚至子舒叫她起床,她也只是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周末过得实在是丰富多彩,昨晚又梦到了程翊……
惹得她一夜都胆战心惊。
拉开外套的拉链,千翎掏出张卷子,朝领口里直扇风,“一路走得我好累,汗都出来了。”
宋予杨笑着“哧”了一声,没回嘴。
瞥了眼手里的卷子,她突然想到什么,打开卷子,也顾不上扇风了,“对了,快来帮我看看这道题,上周的月考和这道类似的函数题我也没解出来。”
宋予杨把脑袋凑了过去,看到她练习卷上空白的最后一道大题,得意地笑了,“这道题啊,你算是问对人了。”
“快说快说。”
没拿笔开讲,宋予杨倒是做了个抱臂的动作,眉毛挑起,一脸坏笑道:“教你嘛,也得是有条件的。”
千翎莫名其妙,“什么条件?”
掏出自己的练习卷,宋予杨说:“先来两句彩虹屁听听,吹得我开心了就教你。”
送过去一个白眼,她表示“您老人家可真是难伺候”。
宋予杨反击似的挑起眉,满脸写着“货卖要家不吹我就不讲”。
千翎清了两下嗓子,开吹:“没想到两日不见,您就容姿焕发,让我不敢直视呀,再瞧瞧您这卷子做的,满满当当没一处空着,实在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宋大神,咱们班数学可不就数您了呀!”
“打住,打住!”宋予杨仿佛很嫌弃,眉毛皱起。
她撇撇嘴,道:“如何,吹得你开心不?”
宋予杨连连摇头,叹了口气,“太过敷衍,就这一声‘大神’叫得就没诚意,咱们年级能被称作大神的也只能是程翊那种人。”
听到程翊的名字,千翎莫名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竟没有回应宋予杨。
“算了,不难为你了,”宋予杨拿起笔,决定开讲,发现旁边人眼神飘忽,明显心不在焉,用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喂,发什么呆呢,讲题了。”
她回过神,“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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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是班主任董怀斌的课,董怀斌教数学,头圆脸圆眼睛圆,就连肚子也是圆圆的一团,讲课时习惯摸着自己的圆肚子高谈阔论,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模样。
“上周的月考卷子我改了一部分,真的让我很失望,这次的卷子难度很大吗?”董怀斌痛心疾首。
讲台下一片抱怨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安静!”董怀斌拍拍桌子,讲台上飘起一阵粉笔灰,扶了扶快垂到圆鼻头上的眼镜,“这次试卷是我出的,难度如何我清楚,这有你们认为这么难的话,5班的程翊同学怎么能拿满分的。”
说到得意门生,董怀斌口气又有些骄傲。
此话一出,讲台下立即一片哗然。
千翎沉沉呼出口气。
考完数学之后,她估过成绩,约摸在120,就算是宋予杨那家伙,也顶多考到140。这个难度的卷子,程翊拿了满分,实在是让人惊讶。
她捏了捏笔杆,耳边是纷纷议论声,关于这次考试,关于程翊。
一如往常般的,程翊的名字出现在不同人的嘴里,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全都认识他,用或是赞叹或是探究的口气,提起他,不论哪一种,都像是抱以仰望的姿态。
此刻除了仰望,她似乎还有了异样的心情,如心头泛起的涟漪,绵延不绝,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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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课间的下课铃声响起,千翎不敢怠慢,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从各小组长处收完数学练习卷,然后回到座位上,按组一一清点着卷子的张数。
听到声响,宋予杨迷糊着眼睛抬头,瞌睡还没醒,就看到千翎在一旁忙乎,“学习委员真是辛苦啊。”
千翎正专心数着,手一伸,差点怼到宋予杨脸上,她忙不迭道:“别打断我!”
宋予杨机敏地脑袋往后一缩,躲过巴掌,“还好你杨哥反应够快。”
再看旁边,她手上扒拉着,嘴里念叨着,跟念经似的,宋予杨禁不住笑了声,有些无奈,重新把脑袋埋下去。
64张卷子齐了,千翎稍稍理整齐,出了教室,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出声“请进”,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往里进。
董怀斌的办公桌在最里面,她一路走过,见到不少老师的位子上都围了学生,正放低声音问问题。
南山二中是省重点高中,重本率年年在省里数得上号,为了能在这所学校就读,不少中考的学生家长想尽办法,削尖脑袋也要让自家孩子争得一席。
20分钟的大课间原本是用来放松的,现下却被很多人当作了课下辅导时间。
董怀斌不在这儿,位子上坐了一个男生,背对着千翎的方向,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
千翎将卷子放在桌上,偏头一看,发现他正在改上周的月考试卷。
男生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遍填空题,标出错处,在一旁落笔写上得分。批改过的卷面不见对勾,只见鲜红的叉和字迹飞扬的分数。
她不禁抖了抖,几乎能预见到自己拿到卷子时的心理活动。
男生像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目光,转头望去。
然后,她看到了程翊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
她的脸好像僵住了,像是见到这人就条件反射般的,心脏也不受控制,开始飞快乱跳。
经过医务室事件,两人的关系到达了“认识”阶段。千翎弯起嘴角,朝程翊笑了下,算是打招呼,然后快步走出办公室。
刚推门出去,身后就跟出来个人。
她扭过头,看见程翊站在身后。
程翊看着她,目光凝了两秒钟,道:“路……千翎?”
“啊,对。”千翎应声。
程翊嗯了声,说:“前两天在医务室,我们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什么事情?”她突然开始心虚,自我反思起来,怀疑是昨天的落荒而逃被程翊发现了异样。
这样想着,她又有点紧张,不自觉脸微微红了。
目光落在她脸上,程翊舌尖在牙关划了一圈,表情却未变,平静道:“我在医务室治疗的费用,是你出的吧,我身上暂时还没有这么多钱,不过,我会尽快还你的。”
没想到程翊想说的是这件事,千翎突然松了口气,解释道:“没关系的,是我主动帮你的,不用在意这个。”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程翊语气淡淡。
“那……”她稍稍歪头,看向程翊,眼睛骨碌碌转了圈,思考了会儿,半开玩笑道,“如果你真的觉得想要回报什么,就帮帮我的数学来投桃报李吧,我们也快高三了,怎么样,程翊大神?”
因为方才紧张,千翎脸色绯红,此刻脸上又挂着轻松,满是纯粹的笑意,少女双眼弯弯,让人感到异常舒适的温暖。
程翊没应声,目光凝在她脸上,一瞬间,他想起昨天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那温暖的感觉让他心生渴望,想要奋力抓住。
“好。”
程翊答应得太快,千翎快以为是她听错了,她是怕程翊在意亏欠自己,才开玩笑说的,可程翊神情严肃,脸上无半点戏谑,她问:“你认真的吗?”
程翊嗯了声,话说得干脆简洁,“从今天开始,我辅导你数学,每天下午晚饭后,天台见,记得带上笔和笔记本。”
她看着程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被安排上了补习。
“怎么,有问题?时间还是地点。”程翊问她。
那双漆黑的眸子往她身上一扫,千翎立马半点旁的心思也无,连连点头同意。
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可看到程翊那张写着“敢拒绝我先掂量清楚后果如何”的脸,她一下就怂了。
想了半天,千翎才小声说:“学校的天台好像,发生过事故,我们……可以上去吗?”
瞥了眼她泛红的耳尖,程翊说:“我知道怎么上去,补课今晚开始,到时候跟我走。”
三月末的季节,春日的步履平缓温柔,身旁是教学楼下沙沙作响的香樟树,树上鸟鸣声清脆,倘若没有偏离轨道的事发生,大概会辜负这如诗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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