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楚音本来还想着要领徐春生出去玩玩。
他是好心, 想着徐春生这些年过得艰难,从未逛过集市,没有正经见过世面。等到被皇帝舅舅安排的人接走, 徐春生虽生活有了保障,但日后只怕也是不好时时外出的。所以趁着现在还得自由, 颜楚音便想带着徐春生好好玩玩。
但徐春生不乐意。
她对很多事情漠不关心。别人说外头戏班子新排的戏多好看,说南街那边有一排摊子卖着好多稀奇的玩意, 说这时郊外湖里的荷花开得正艳……她都不感兴趣。而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 她是一点时间、一点精力都不爱花的。
她心中最理想的生活就是待在一处不动弹, 专心研究尸体和骨头。
于是,原定的三人行就变成了颜楚音和沈昱的二人行。
这时候政治清明, 百姓们大体上能安居乐业。在京城这种繁华的地方, 街面上总是很热闹, 经常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颜楚音这一日穿得十分低调, 虽然按例带着侍卫, 但侍卫们也很低调, 都穿着常服隐在人群中了。因为沈昱撒谎被徐春生无情揭穿, 沈昱为了表示歉意, “不得不”成为了颜楚音的跟班小弟。
好吧,“不得不”三个字还不知道用得对不对呢。
看沈昱脸上的神色, 大致是不对的。
他明明十分心甘情愿!
路过一个卖各种草编小动物的摊子,颜楚音蹲在那里仔细瞧了, 最喜欢的就是一只大老虎,做出一副酣睡的模样, 乖乖地趴在垫子上。其他的小动物也都很可爱, 活灵活现的小鸟儿, 一按一蹦跶的小兔子, 低头喝水的小鹿儿……
颜楚音大手一挥,包圆了!
摊主喜得不行!最喜欢这种大方的主顾了,什么都不挑的,也不会为着一文两文钱讨饶半天,高高兴兴地拿出了用竹子编的小篮子——也是很精致的样子——帮着把摊子上的小东西一样一样装进去。颜楚音摸出一两银子递过去。
摊主连忙问隔壁的摊主借剪刀和小称。
一两银子肯定多了!这种草编的小东西,原料就是山上的野草,采回来后仔细晾晒了,再费一些功夫就做成了,根本不值几个钱。此时的人都觉得功夫是最不值钱的。像最容易编的那小兔子,只需六文钱。也就是那只老虎贵些。
摊主就想从一两银子上绞一些下来。
颜楚音忙说:“不用剪,多出来的就当赏你了。”
摊主说:“公子,这些草编的东西,就是放得再仔细,放上一两个月也会松散开来。”东西是从他手上卖出去的,他就得把话说全乎了,可不敢骗人。
能放一两个月就不错了!别说是草编的了,就是金啊玉啊的摆件,也不可能一直在颜楚音的屋子里摆着,总要按照节气和月份更换的。不过颜楚音刚把私库捐出去了,相对来说最近确实有些穷。颜楚音知道摊主是个厚道人,笑着对他说:“是草茎选得不对吗?要是换一种草茎,是不是就能多放一阵子了?”
摊主一五一十地说,这已经是他选出来的最好用的草了。
主要是吧,他弄这些只为了赚些小钱,像颜楚音这种不差钱的冤大头……啊不是,像这种大方的公子哥,摊主一年能遇到几个?所以完全不敢指着这个吃饭。而且他也不是每天都来摆摊的,就是赶上大集的时候来一次,从别人的摊子上租下半个摊子,只租一日,能卖多少就卖多少。摊主不可能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这上面,平日里更主要的还是伺候家里的那几块地啊,那才是根本!
颜楚音转过头去问沈昱:“我瞧着这些编得很好,要是家里有妹妹的,给妹妹带回去,她肯定特别高兴……啊,我忘了你没有妹妹,问你也是白问!”
沈昱:“……”
颜楚音尽心尽力地给摊主出主意:“你下回多编一些,叫家里的女眷送去那种专门招待女客的胭脂铺子、成衣铺子,放在他们的铺子里,叫他们帮你搭着卖,只要分些利润给他们就好了。生意肯定比你自个儿在这里摆摊要好。”
沈昱很是赞同他的话,对摊主说:“这条街太热闹了,人挤人的,女眷们不爱往这里来。你编的这些小东西,最适合卖给女眷和孩子,所以应该……”
沈昱忽然住嘴,因为他被颜楚音的目光锁定了。
最适合卖给女眷和孩子?明明摊子上的东西刚被颜楚音包圆。
颜楚音有理由怀疑沈昱暗有所指。
沈昱立刻话锋一转:“当然,偶尔也会遇到识货的公子哥,瞧您编的这些小东西,质朴中透着几分野趣,最得那种心性开阔、性情清朗的公子喜爱。”
摊主原本是有些诚惶诚恐的,毕竟颜楚音穿得再低调,一身气度瞧着也不像普通人。但颜楚音先是温声细语地关心他的生意,和沈昱一起为他出主意,他心里的惶恐就去了几分。现在颜楚音和沈昱又这么一来一往地笑闹,摊主作为外人都瞧出了他们俩感情好,被他们愉快的心情影响着,也露出了几分笑。
告别摊主后,沈昱主动接手了颜楚音手里的篮子。
颜楚音却不给了,朝人群中看了一眼,立马就有一个侍卫站出来。小侯爷把篮子递给那人,一字一句都像是说给沈昱听的:“送去我娘那里,叫她和妹妹分一分。”千万把老虎给我留下,我最喜欢那只老虎了,别的都可以分了。
侍卫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忍着笑,接过篮子就退下了。
这条街上还有很多其他好玩的东西。颜楚音瞧着每样都觉得喜欢。沈昱积极努力争表现,很快两只手上就提了一堆。又路过几个卖小吃的摊子,摊主就在客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张罗吃食,不仅量给得足,也干净卫生,生意都很好。
颜楚音闻着一种叫炸豆腐的吃食觉得香。但摊主不提供碗筷,也不安排座位。那炸豆腐是一串一串的,直接叫客人举着串就走了。颜楚音觉得边走边吃不文雅,但真的特别香!他看看周围人都是这么吃的,犹豫着还是去排队了。
沈昱跟在颜楚音身后排着。
因为两只手都提着东西,他很注意地避开了周围的人,尽量不碰到别人。
正排队呢,颜楚音想起这附近是京城中最大的蹴鞠场子,听婓鹤他们说,国子监和太学约了蹴鞠赛,这些日子都在勤加练习。颜楚音就说:“等会儿要不要去蹴鞠场看看?我估计婓鹤他们几个都在,你好些日子没见他们了吧?”
“你想去吗?你想的话,我们就去看看。”沈昱说。
“婓鹤几个应该在的吧……国子监边上的蹴鞠场没有这个规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休沐,他们肯定跑到这边来了。”颜楚音愉快做了决定,“咱看看去!”
买到炸豆腐串后,颜楚音就拉着沈昱去了蹴鞠场。
场子里这会儿正乱呢!几个负责看场子的小吏急得不行。其实他们的场地很大,能同时容得下好几支队伍做练习,所以太学和国子监都约了今日,他们本来没觉得有问题……结果两边偏就瞧上了同一块场子,为着场子争起来了。
他们这些小吏,说是穿了身官衣,但也就比平头百姓稍微好一点点,根本没什么权。太学这边一帮读书人,国子监那边一帮贵勋,哪边都得罪不起啊!
劝架都没几个人敢去劝!
“这么下去真不行啊!两边的火气越来越大,一旦打起来,叫这些小祖宗们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受伤了……”说这话的小吏忽然打了一个寒噤,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他觉得自己命真苦,“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偏偏轮到我当值!”
“赶紧想个办法吧!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来管管!”
“找谁?咱们能去找谁?”
“先去太学和国子监传信,在夫子赶来之前,咱们努力把场面维持住了,争取别叫这些公子哥受伤……给我根杆子……”说话者打算硬着头皮去劝架。
当下便有脚程快的,朝场子外面跑去。
蹴鞠场外头,颜楚音举着那串香喷喷的油炸豆腐。想吃吧,又觉得边走边吃的行为很别扭。不吃吧,香味直往他的鼻子里钻,好像越来越香了。他灵机一动,举着豆腐串往沈昱的嘴边递:“来,第一口给你。可香了,你快点吃。”
沈昱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哪好意思让颜楚音喂啊,有心要接过来,但前面为了表现,抢着帮颜楚音拎了好多东西,两只手上都是满的,举了右手想接过来,不成。换成左手,还是不成。颜楚音等不及了,催促道:“我给你举着,你快吃一口。”哼哼,只要沈昱吃了第一口,他接下来就可以毫无负担地边走边吃了。有些事情吧,自己一个人做觉得别扭;有人陪着做,就刚刚好。
沈昱犹犹豫豫地看着那串炸豆腐。
蹴鞠场的小吏刚跑到场子门口,正要套马,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熟悉的人。颜楚音很爱玩蹴鞠,以前没少来这个场子,小吏自然认得他。沈昱呢,虽然不怎么玩,但以前偶尔被同窗约着来玩的时候,玩得也很好,小吏也认得。
新乐侯,国子监那帮纨绔的头头。
沈昱,太学四公子之首。
小吏揉了揉眼睛,看到新乐侯举着一串吃食,笑着递到了沈昱嘴边。
小吏下意识转头朝场子里看去。没错,国子监那帮人和太学那帮人吵得正厉害,他都已经跑到大门口了,依然能听得出来那边的场面快要维持不住了。
小吏又把脑袋转回来。沈昱低头,就着新乐侯的手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小吏:“!!!”
场子里,国子监和太学马上要干起来了!场子外,两边的头头亲亲热热。
“疯了。”小吏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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