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边一出手,  很快就锁定了疑似施钺的可疑人员。

    两个月前,赵家从旁系接了十来位年轻的男男女女来家里住着,年岁都不是很大。男的嘛,  据说学识都很不错,日后十有八/九能在科举方面有所成就。女的呢,  据说个个样貌端庄且规矩学得很好。之所以接了他们过来,显然是想重点培养他们。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很常见,  旁系依附嫡系,  嫡系培养旁系。

    施钺大约就在这些男男女女中。

    赵家的下人不是很好买通。这些从旁系接来的男男女女,  他们的消息少有能传到外面来的。但有时候太过小心了反而就是破绽。据说这群人里头有一个倒霉蛋,刚被接来就开始生病,  因为病了自然不能见客,  到现在还没有好全。

    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施钺。

    施钺当初是太学学子,  因着和沈昱关系好,  认得他的人不少。他的样貌如果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确实不好在京城中走动。曹胖子的小爷爷曹枋,  听命于皇上,  暂管着大大小小的情报消息。他举着施钺的画像,  正想着该如何混进赵家去见一见此人,就听说赵家嫌这人久病不愈没福气,  要将他送回老家去了。

    什么久病不愈没福气,肯定是假的。

    真实情况大约是施钺连着两次算计沈昱都失败了。不仅失败了,  汤子宁还举着那份伪造的情信,三天两头跑衙门,  关注他们办案的进度,  询问什么时候抓到幕后黑手。在这样的情况下,  施钺对于赵家来说,  已经一点用都没有了。

    不仅没有用,而且还是一个麻烦。

    赵家自然不可能继续留施钺在京城。而在赵家人看来,施钺本就是一个外室子,把他送回老家,让他用赵家旁系的身份度过余生,这已经是厚待他了。

    至于施钺本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失落,谁在乎呢?

    “真是天助我也!”曹枋当即决定不惊动赵家,等施钺真的被送离京城后,派人在半道上把他控制住。这可比潜入赵家容易多了,而且动静也会小很多。

    颜楚音知道有些事是急不来的,便也耐着性子等着。

    天气越来越热,朝堂上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在宗室和世家互咬的过程中,因为皇上心中最隐秘而重要的目的就是整顿宗室,曹枋及他的手下全在挖宗室的破事,于是呈现在朝堂上的效果便是宗室不敌世家。“在世家的逼迫下”,皇上“不得已”地按照律法条例处罚了好些宗室。

    最严重的就是私采银矿的那些人,竟然还形成一个产业链了,等到证据收集充分,一律贬为平民、发配边疆。除此以外,还有几位王爷、驸马涉及到了收取贿赂等情况,也是按照情节轻重各有惩罚,最严重的是查抄家产、罚守皇陵。对于宗室来说,守皇陵同等于终身□□,要茹素,且凡事都需亲力亲为。

    至于霍素那几个人,平日里横行霸道,坏事没少做。只能说,他们好在年纪不算很大,诸如什么杀人放火的极大恶事还没有沾手,但害人摔进茅坑里、看某个人不顺眼就设局打断那个人的腿、调戏卖花女……这类的恶事真的没少做。又因为他们还丢花瓶差点砸到颜楚音,皇上不仅叫大理寺继续关着他们,还连着他们的爹娘一起罚上了,别管是公主还是王爷,都去皇陵外头跪着吧!

    子不养父之过,都向祖宗请罪去吧!而且请罪该有请罪的样子,直接跪在石板上,烈日下没遮阳,下雨天不能打伞。每天跪足三时辰,先跪三月再说!

    其余的宗室也是如此。

    奢侈无度?跪皇陵去!

    仗势欺人?跪皇陵去!

    纵容下人欺凌他人?跪皇陵去!

    ……

    反正这段时间,时不时就有宗室被押送去皇陵外跪着。

    不过总得来说,大部分宗室还是安分的。大概是因为开国至今只经历了四代皇帝,新朝还很有生命力,皇族这棵大树上确实生了枯枝烂叶,但数量还不是特别多。皇上这次出手,又狠狠修剪了一回,估计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里,宗室们身上的皮都会时刻紧着了,暂时不用担心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祸害。

    宗室们不知道背后的推手是皇上,见平日里那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一个个被送去皇陵罚跪了,各个心有戚戚,对搞出这一切的世家越发不满了。

    朝堂上的气氛越发紧绷。

    在这个凡事都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代,长辈们的对立势必会影响到家里的小辈。颜楚音最近没去国子监——他自从跟着二皇子领了差事就没去过国子监了——所以还不觉得,但像婓鹤和蒋陞,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子监里泡着,他们就明显感觉到了同窗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好像每个人都含着火气。

    宗室们肯定是抱团的,他们是一股势力。而他们多在国子监。

    世家那边呢,其实世家都有自己的家学,而且家学还都办得不错,会有很多外姓人前去附学,但世家既然想要谋划势力,自然不能太过封闭,每一代还是会有几个特别优秀的族中子弟,以世家子的身份进入太学的。他们往往谦和有礼、见识广博,因此身边很有一些追随者。这便又是一股势力,多在太学。

    两股势力都各自往外扩一下,就是国子监和太学的再一次对立。

    做人有时候不能太独善其身,好比说婓鹤和蒋陞,宗室和世家对立,其实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既不是宗室,也不是世家。但被身边的人带动着,在一些事情上,他们就必须给出立场。比如说,最近国子监和太学约了蹴鞠局,都知道蒋陞马上功夫好,国子监这边需要他站出来做主力,他就不能说老子不干。连着婓鹤都有份,因为婓鹤在蹴鞠上也有一些水平,所以选了他做替补。

    曹录拍了拍自己身上厚厚的肉,心疼地说:“这么热的天,比什么蹴鞠啊……我看你们俩每天练完了,后背都是湿的,全身上下就像泡过水一样。”

    婓鹤满脸生无可恋。他能说他白白嫩嫩的屁股上都捂出汗疹来了吗?

    蒋陞倒觉得还行,这点训练量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总觉得大家的状态不对,怀疑到时候上了赛场,被击打来击打去的可能不是鞠球,而是大家身体上的某部分。他打量着婓鹤的身材,寻思着应该给婓鹤弄身轻便的内护甲。

    “还好音奴不在,要不然受苦的人还多他一个。”曹录又说。他们当着颜楚音的面大部分时候都喊颜楚音新乐,但背着颜楚音,总是抓住机会喊他小名。

    颜楚音这时候干什么呢?

    天气这么热,当然是……当然是拉着沈昱出来玩啊!

    太学每月都有休沐日,颜楚音比太学的学子记得还清楚。休沐日前一天就眼巴巴地给沈昱送了信,问他当天有安排不?沈昱自然第一时间回信说没有。

    太学这边虽然也在练蹴鞠,都想着要在赛场上落国子监的面子,但像沈昱这种今年秋天要参加乡试的,大家很默契地避开了他,不耽误他学习的时间。

    颜楚音就把沈昱约了出来。

    因为徐春生马上要被皇上的人接走了,颜楚音便约了沈昱去看望她。

    徐春生有一习惯,每一回见到沈昱和颜楚音两个人,都会像一只心怀警惕的小动物一样,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先打量他们。这次也一样,她站在那里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确认了什么,径自朝颜楚音走来,靠着他站着。

    沈昱对徐春生还是很看好的,但毕竟不怎么熟,徐春生又是那种不愿和生人多接触的性格,所以两人不是很聊得来。他全程就听颜楚音嘱咐徐春生了,什么每月的俸禄要收好啊,不能大手大脚一次性全花掉,什么被人欺负了不要瞒着,他会帮她报仇的啦,什么他皇舅舅是个好人,要认真为皇上办事啦……

    徐春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就一脸严肃地点着头。

    沈昱忽然觉得,别看颜楚音自己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但他这副关心徐春生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老父亲……沈昱因为这番想象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徐春生和颜楚音忽然停下了对话,动作一致地朝他看过来。

    沈昱忙说:“我刚看到一只鸟飞过去。”

    “那只鸟长得很好笑吗?”颜楚音问。

    沈昱点点头:“它长着一副老父亲的慈祥模样,我以前从未见过。”

    颜楚音想象不出来那到底是一只怎样的鸟,努力想象了一下,还是想象不出来,迟疑地说:“那好像……确实……嗯……挺好玩的,可惜我没有看到。”

    沈昱再一次笑了起来。音奴这副认真思索的模样真是太有趣了!

    颜楚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昱笑得很可疑!

    徐春生扯了扯颜楚音的袖子,慢腾腾地说:“他在说谎。”

    颜楚音:“!!!”

    “他刚刚的表情是这样的……”徐春生努力学了下,“他在说假话。”她很喜欢观察别人,总能注意到很多正常人不会注意的点。最近一直在别院里住着,因为身边正常人太多,她隐隐知道了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颜楚音先冲着乖孩子徐春生笑了笑,然后目光凶狠地看向沈昱。

    沈昱:“……”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可是那只故作慈祥的鸟儿,它就是很可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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