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卿这一赠诗, 可把铺子里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食客们笑着闹着,都跟着很是激动。
沈怜雪这样性子平和的人, 都不能免俗,跟着笑红了脸。
“多谢裴公子倾赠,我会寻人仔细装裱,然后挂在铺子里,日日得见。”
食客起哄道:“老板,什么叫日日得见,日日炫耀还差不多。”
沈如意就跟着笑出声来:“对,就是炫耀, 只有咱们家的食肆有诗仙的赠诗。”
她如此理直气壮, 裴少卿却并不气恼,反而也跟着点头:“谈不上诗仙, 即兴而作。”
这一番装腔作势,成功把沈如意逗笑, 沈如意笑得小脸通红, 梨涡若隐若现。
“多谢裴公子。”
他们这热热闹闹, 兴高采烈,那一桌找茬的客人却悄无声息消失在食肆中。
反正他们已经给了饭钱, 如此也不好追究食客的过失,若是当真斤斤计较, 反而会令其他食客不愉。沈怜雪也不甚在意,便就让此事过去。
倒是裴少卿终于把这一份贺礼送出手,心情甚是不错。
他不好在食肆多待, 实在耽误沈怜雪他们生意, 食客们留下就不肯走, 食肆就没法翻台。
待他上了马车,裴劲才低声道:“小公子,已经跟上去了。”
裴少卿点头:“我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我不需要知道其中关节。”
裴劲道:“是,暗探已经追上了,今日就会有结果。”
裴少卿这才点头:“还好雪婶和团团有人关照,若是没有,这生意确实不好做。”
裴劲沉默点了点头。
裴少卿道:“这世间坏人太多,心思歹毒,不肯在手艺上精进,只想着用低劣手段排除异己,简直下作。”
刚刚飘渺如仙的少年诗仙,现在骂起人来却是直言不讳。
他也只有在陌生人面前时,才是不惹尘埃的诗仙,在亲人面前,他就是个普通的少年郎。
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肆意妄为从不收敛,如今有人敢动他家人,他必不能忍。
裴劲看这满脸阴霾的裴少卿,道:“是,少爷放心。”
此刻食肆中,却并未因裴少卿的离开而淡漠,反而依旧热闹非凡,未走的食客在诉说着刚才诗仙当场作诗的传奇故事,晚来的食客则听着前人的诉说,扼腕自己来晚。
如此闹到晚食结束,还有文人模样的生人赶来,一来就要看裴少卿的墨宝。
沈怜雪一开始还给他们看,但后来发现人实在太多,加之那些书生都很年轻,显得特别狂热,沈怜雪便不敢再给他们瞧看,只说等装裱后会挂出来。
如此这般,小部分人才留恋而去。
剩下的倒是都聪明些许,甚至几个相熟的还留下来点了一份火锅,吃得热火朝天。
还有那年轻书生道:“难怪小诗仙会特地登门,老板,贵店的菜肴确实物美价廉,美味丰盛。”
他感叹道:“若非我文采不行,我也想赋诗一首了。”
沈怜雪闻言便笑道:“郎君莫要如此说,诸位赏光,小店甚是感激,郎君们的墨宝皆是上品,能令小店蓬荜生辉。”
这样的文人墨客,平日里虽也会到处吃喝,却并不会选团团食肆这种新店,他们今日能来,不过是为了看一眼裴少卿的墨宝罢了。
但来都来了,就没有让人如此离开的道理。
沈如意眼睛一转,道:“各位阿叔阿哥,留一份墨宝吧,小店笔墨纸砚都有哦,到时候可以同诗仙哥哥的墨宝摆在一起,多好看呀。”
小姑娘声音清脆,她一开口,那些文人墨客们便也有些意动,当即就有人道:“我诗赋拿不出手,倒是粗通笔墨,老板不嫌,我想给老板写一幅字。”
沈怜雪满脸欣喜,沈如意开心道:“多谢赐墨。”
这小囡囡,真是让人喜爱。
文人们三三两两,有的讨论诗词,有的则直接大笔一挥,写一副大字。
写的内容大多都很平实,不是恭喜发财,就是好运连连,甚至还有个写珍馐佳酿的,倒是很应景。
待他们三三两两写完,还跟沈如意道:“团团老板,下次我们来,可能留一份烧鹅?”
沈如意怕胸脯:“没问题。”
于是,文人墨客们便高兴而去。
待到今日关门,又是所有食材都卖空,沈怜雪见孙小吉一直没走,便道:“晚上没差事,你就领着巧姐先走,晚上天黑,仔细她害怕。”
孙小吉咧嘴笑道:“没事老板,只要我在,姐姐就能好好的,咱们铺子里男人少哩,我跟苏掌柜晚些走也安全些。”
他倒是个仔细人。
沈如意想了想,便道:“那就多谢你,待到发红封时我会多考虑。”
孙小吉忙摆手:“老板可别这样,我跟家姐都能有差事,已经很感激,怎好叫老板破费。”
沈怜雪倒是没再多言,只看了看孙巧姐,柔声问:“巧姐,今日如何?”
孙巧姐只是怕人,却并非真的疯癫,沈怜雪带着沈如意,又是个温柔性子,她便也不怎么害怕。
听到沈怜雪的问话,她羞涩一笑:“挺好的。”
能有这样回答,都令孙小吉差点没感动哭泣,他领着姐姐给沈怜雪鞠躬,沈怜雪便让他跟着一起锁门归家。
她牵着沈如意的手,身边是刚睡醒的李丽颜,道:“丽姐晚上没活计,以后早点回去,仔细耽误休息。”
李丽颜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那不行,如今关门晚,你们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反正我这人好养活,哪里都能睡,不耽误觉。”
她很坚持,沈怜雪只能劝一句,便不再多劝。
娘三个慢悠悠走到了家,沈如意刚要推开杂院的门,余光就看到巷子里隐约有些身影。
沈如意眼睛一亮:“爹爹!”
随着她的声音,裴明昉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巷子里。
他似乎才从政事堂出来,身上还穿着公服,面容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疲惫。
但似乎因沈如意的那一声爹爹,他眼眸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团团,沈娘子。”
裴明昉翻身下马,他把缰绳递给裴安,走上前来同李丽颜点头示意。
然后他便弯下腰,很是自觉地抱起了小闺女。
“今日有些晚了,”裴明昉同沈怜雪一边说,一边往杂院里走,“生意比前几日好些?”
倒也不是生意更好,只是今日的事情多罢了。
沈怜雪抿嘴笑笑,仰头同他说裴少卿赠诗的事,裴明昉抱着女儿,低头听她细细讲来。
这一家三口不多时就上了楼,谁都没有注意到,李丽颜跟在她们身后,脚步越来越慢。
待到他们三个很自然地进了沈怜雪家,李丽颜才慢条斯理上楼。
“今儿天气好呀好,”李丽颜笑着自唱起来,“桃花红了水儿蓝。”
待进了家门,裴明昉便自己掏出帕子,同沈怜雪要了些水仔细擦拭。
他忙了一整日,手上还有些墨迹,正斑驳在手指上,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净。
“今日太忙,来不及休息,就弄脏了。”裴明昉道。
他这几日都未曾过来,沈如意心里惦记,却很乖巧地没有多询问。
裴明昉却自己主动细说。
沈怜雪眉目松动,听到这话,又问:“大人朝里事多吧。”
裴明昉对她们母女从不遮掩,闻言便道:“尤家出了事,同僚们相互攻歼,似非要闹个你死我活。政事堂如今群龙无首,官家又昏厥不醒,自乱成一团。”
沈怜雪一听,颇有些吃惊,就连沈如意也啊地张大了嘴:“爹爹,那怎么办啊。”
裴明昉一进这温馨小租屋,所有的疲惫和乏累都不见了,他眉目舒展,身上的冷硬全部消散,只剩下柔情和慈爱。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吵他们的,我做我的差事,”裴明昉擦干净手,从袖中取出一份册子,捧着递给沈如意,“这几日抽空给你写了新的九章算术口诀,你若有看不懂的,回头让少卿教你。”
沈如意:“……”
沈如意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
裴明昉同沈怜雪相视一笑,裴明昉把女儿重新抱起来,放到腿上哄她:“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到时候爹爹带你出去玩。”
沈如意也很识大体的,她没真生气,只是回过头道:“爹爹以后忙,就要顾好身体,倒是不用为团团再耗费精神,累坏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老父亲当场就要老泪纵横,小棉袄不愧是小棉袄,大冬日里最暖人心。
沈怜雪看他们在那父女情深,倒是一点都不阻拦,她进了小厨房,略忙了一会儿,就捧着一碗鸡汤馎饦出来。
“大人,吃些东西吧,”沈怜雪道,“瞧着大人应当也没怎么吃好。”
裴明昉略有些愣住,片刻之后,他笑着看向沈怜雪:“多谢娘子。”
沈怜雪把碗放到她面前,又把女儿从她父亲身上喊下来,然后便坐在边上,安静等他吃面。
馎饦好做,如同一片片银叶子飘在汤中,看似小巧,却很劲道。鸡汤味道清淡,却有鲜味,裴明昉用筷子夹了两根馎饦,就发现里面还有细细的鸡丝和小青菜,料用得很足。
“娘子费心了。”他道。
很有心机的裴大人,默默把对沈怜雪称呼从沈娘子换成了娘子。
他也是真的饿了。
三下五除二吃下一大碗面,末了连鸡汤都喝完,一丁点都不剩。
“真香,”裴明昉道,“娘子无论做什么,都是极好的,这么简单的饭食,也能成为让人倍觉幸福的美味佳肴。”
他倒是很会夸,沈怜雪微微一笑,脸颊上同女儿别无二致的梨涡晃了裴明昉的眼睛。
裴明昉轻咳一声,低低道:“柳四娘的案子判下来了。”
沈怜雪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少倾片刻,她抬头看向裴明昉。
裴明昉看向她,一字一顿道:“开封府判她杀害女婿方言之和其外室殷氏有罪,但念其为人长辈,而方言之又以赘婿身份欺瞒沈氏,未判死刑,改为流放三千,终身不得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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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四娘的判罚,倒是不轻不重,若是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轻判,但沈怜雪却以为,这或许比死刑更叫柳四娘痛苦。
沈怜雪听完之后并未如何欢天喜地,也无悲愤怨怼,她只问裴明昉:“大人,这案子是谁判的?”
她只要听了这判罚,一下子便抓到了关键所在,裴明昉眼眸里有细碎笑意,他温言道:“是靖王亲自主持。”
沈怜雪点头:“那就对了。”
“还是沈雨灵最了解柳四娘,知道她心底深处最恐惧什么。”
裴明昉安静看着沈怜雪,听她娓娓道来,听她冷静分析,即便只是寻常的晚时夜话,却也让她整个人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如同莹莹星芒一般,温柔抚慰人心。
沈怜雪没有注意到裴明昉的目光,她只是思索道:“柳四娘从边疆广陵出生,从小过够了苦日子,后来边疆大乱,又遇灾荒,兜兜转转来到汴京,这才逐渐裹上好日子。”
“对于柳四娘来说,离开汴京回到广陵,剥夺她耗费大半生所夺取的沈家,简直比杀了她还会令她痛苦。”
沈怜雪如此说着,竟然轻笑出声:“还是亲母女,倒是了解彼此。”
裴明昉听到这里,不由有些惊讶:“我以为,沈雨灵去拦靖王的车,是为了让他可以轻判柳四娘,而如今的结果,似乎也是靖王网开一面,给柳四娘留了一条命。”
“但依你所见,此番其实是沈雨灵报复柳四娘,但为何呢?”
裴明昉对这几个人完全不了解,他会如此关注沈家之事,也只因为沈家同沈怜雪母女有关,他关心沈怜雪和女儿,就会注意到沈家。
更多的,沈家这些人都是什么性子,他无从了解,也不想了解。
他只要知道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就足够了。
沈怜雪看了一眼女儿,若有所思道:“有可能是为了方言之,也有可能是因为柳四娘做过什么对不起沈雨灵的事。”
“离别多年,我也猜不透了。”沈怜雪道,“这一家子,真是……”
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比一个让人避之不及。
沈怜雪这话没说出口,但裴明昉却听出她未尽之言,低低笑了一声,道:“无论如何,只要柳四娘如今痛苦万分,那便够了。”
沈怜雪点头:“是了,对我来说,对团团来说,亦或者对大人来说,这都足够了。”
裴明昉见她把自己也纳入其中,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他今日是很疲惫,说了很多话,签了很多的折子,甚至还进了一趟禁中,见了一面病入膏肓的官家。
如今朝廷局势错综复杂,因为有尤家在,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支持靖王者甚多。晋王虽也有支援,但毕竟年轻懦弱,在朝中便有些举步维艰。且他身子骨同官家别无二致,这大半年似是因压力太大,以至也缠绵病榻,瞧着便无帝王之相。
裴家在这些着急站队的党羽之间左右不靠,只坚定自己的立场。
他们效忠的并非一人,而是大宋。
如此一来,裴明昉身上的压力便甚嚣尘上,以往时候,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会出现在裴明昉面前,但现在,那些人的态度已经明白表露。
他们都在逼他站队,都在逼他选出下一个官家。
裴明昉一贯冷言少语,他是政事堂的异类,效忠的永远只有官家和大宋,没有人可以逼迫他做出选择。
但现在……
裴明昉眯了眯眼睛,低头捏了一下眉心。
他们已经大胆到触碰裴家军,触碰边疆的布防,裴明昉就不能坐视不理。
沈怜雪看他颇为疲惫,声音也放低几分:“大人,若是累了,回去早些休息。”
裴明昉长舒口气,端起她递过来的桂花露,豪迈地一饮而尽。
“多谢娘子。”
他如此说着的时候,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里刚花开的甘泉,涓涓流淌心间。
“累,其实也只是心累罢了,朝廷里来来回回不过那些事,只是面对的人心变了。”
裴明昉并不掩饰这些,对沈怜雪母女两个都是有话直说:“如今官家已经无以为继,只看能到何时,只看储君如何选出。”
“也就在今年了,待入了冬去,大抵一切都会结束。”
裴明昉又吃了一碗桂花露,长舒口气。
沈怜雪安静听了一会儿,正待劝慰两句,却听边上的女儿开口:“爹爹,其实这些人要做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能否转变。”
沈如意倒是知道这部分剧情,但她并不想事情按照原书中的剧情走。
因为那个靖王,着实令她讨厌。
但在原著中,所有的内容都围绕着靖王和兰婶婶的感情而走,在沈如意看到的那些篇章里,虽还未写到最终的继承大统,但靖王的储君之位已经十拿九稳。
大抵是因为他是那本书里的男主角,是当之无愧的运气之王,所以即便他性格乖张暴戾,根本就不是明君人选,依旧有那么多人支持他,毫无理由地就站在了他那一方。
这些事,似乎只有沈如意知晓。
她看着不解的父亲,终于还是开口道:“有些事,其实也没什么常理可循,但事已至此,我们就只能寻找到那个改变的机会。”
小姑娘清脆的话语和笃定的语气,让裴明昉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所说之事是那么深奥而玄妙,即便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似乎也说不出这样的话语来。
但她偏偏就是说了,还说得笃定又坚持。
裴明昉缓缓抬头看向女儿,在她清澈的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纯粹的鼓励。
那种鼓励,很令人心动。
裴明昉没有问女儿到底知道什么,亦或者她的这种奇异之处究竟是为何,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她,同她道:“谢谢团团,我知道了。”
沈如意看父亲听懂了她的话,咧嘴笑了。
她眉眼弯弯,笑容甜蜜而可爱:“爹爹,注定好的结局,也是可以更改的,我能成功,你也可以。”
父女两个的交流颇为深奥,沈怜雪听懂了女儿的话,却没有多言。
待听到这一句时,她心中微动,突然会一起了去岁的那一天。
那一日,女儿是哭着醒来的。
那一日之后,她们的生活由此转变。
从那时起,她慢慢从过往的阴霾里走出来,走向光明,走向未来,走向一个美好的结局,但若是没有那一日呢?
若是没有女儿层出不穷的菜谱和灵感,没有女儿的鼓励和支持,似乎也没有现在这一切。
沈怜雪垂下眼眸,突然有所了悟。
裴明昉没有注意到沈怜雪的顿悟,他只是认真看着女儿,低声道:“团团,这些话,以后只能同我跟你娘说,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要讲。”
父亲的郑重,让沈如意很是有些惊讶。
不过她很快便冲着父亲笑起来:“爹爹,我也只会同你跟娘说呀,旁人怎么会听我的话呢。”
裴明昉松了口气,他伸手在女儿头上拍了一下,然后轻咳一声,哑着嗓子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爹爹一直都知道,只还是会担忧。”
“如今汴京局势动荡,朝中乱成一团,许多事都让人意想不到,”裴明昉道,“我少有空闲,会疏忽对你们的关照,心里是很歉疚的。”
裴少卿道:“爹爹向你跟你娘道歉。”
他曾答应过要照顾好母女两人,但如今事与愿违,不过刚刚相认却又因事耽搁,裴明昉心中到底是愧疚的。
沈如意没想到最后竟听到了裴明昉的道歉,她看了看母亲,见她垂着眼眸,面容沉静,唇瓣似还有些笑意,便伸出手,在父亲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我知道爹爹有大事要忙呀,”沈如意眯着眼睛笑了,“我爹爹是宰相大人,为国分忧,为民请命,团团很骄傲的。”
她道:“而且团团知道,爹爹心里有我们,何必去在意那些表面功夫呢?”
这孩子是真通透。
她平日里总是笑嘻嘻,可爱又顽皮,似乎总是透着天真的稚气,但她内心深处,其实什么都明白。
也可以说,这小姑娘还是有些表里不一的。
裴明昉同她说了这片刻功夫,心里的那股火气都被浇灭,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早朝时的那些嘴仗,在他这里似乎都不重要了,他们爱如何如何,他做他的差事便可。
如此想着,裴明昉正要同女儿道谢,就听沈怜雪开了口:“大人,您是应该多休息,听着您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回去后还是吃些汤药。”
“冬春交替,最易伤寒。”
沈怜雪关心的话,让裴明昉心中越发温暖,他看向沈怜雪,这一次倒是没再多言,起身冲她长躬到底。
“多谢娘子,我会的。”
裴明昉把话说完,自觉深夜将至,他也不好多留,便道:“柳四娘的案子已经定论,刑部和大理寺复议过后应该不会有变更,大约这三五日,她就要被发配边关,你还要见她吗?”
沈怜雪想了想,道:“大人可派人告诉我在何处,我若是得空,也想看,就去,若是不得空便不去。”
“她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裴明昉点头:“好,听你的。”
他如此说着,起身推门而出,让沈怜雪不必多送,径自下了楼去。
天上明月皎皎,星辉落了满地。
月光洒在裴明昉高大的背影上,映衬出一个明亮的伟岸的身躯。
他的背很宽阔,身形很挺拔,也很高大。
月光之下的,是大宋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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