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日便是除夕,  沈怜雪要提前给裴府准备好之后三日的饭食,因此她特地同裴安改了时候,过了午便跟沈如意一起来到裴府。

    今日来接沈怜雪母女的是裴明昉的另一个亲随,  叫裴然,  一贯沉默寡言。

    沈如意好奇看了看他,见他一直沉着脸,便没同他说话。

    马车一路进了裴府,裴府中也依旧如同以往每一日那般安静。

    沈如意被母亲从马车上抱下来,  突然皱了皱眉头:“不太对。”

    沈怜雪问她:“怎么了团团?”

    沈如意抿了抿嘴唇,  她看着出来迎接她们的闫管家,  圆耳朵动了动,似乎在聆听什么。

    “太安静了。”沈如意敏锐地说。

    沈怜雪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对脸上努力扬着笑容的闫管家道:“这孩子听到外面过年热闹,才如此说的。”

    沈如意却没有再开口。

    往日这个时候,  她们每次来到裴府,只要裴明昉在家,  闫管家就会先把沈如意接过去,  让她能跟裴明昉先玩一会儿,一大一小聊会儿天。

    但今日闫管家却没有多说什么,  直接领着她们两人去了厨房。

    沈如意眉头依旧皱着,  跟个小大人一样严肃。

    “管家婶婶,  ”沈如意仰着头问,  “阿叔不在家吗?”

    闫管家往日里的笑容满面都不见了,  她脸上挂着的是一抹奇怪而端庄的笑,她笑着,  语气倒是温和:“团团小姐,  你……阿叔今日有事。”

    沈如意小声哦了一下,  还是跟着母亲进了厨房。

    闫管家站在门外看着欢声笑语的母女,低头擦了擦眼睛。

    她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清风苑中。

    此时的裴明昉正在吃药。

    他上午急火攻心,吐出来那口血之后便昏了过去,裴府一片混乱,裴安迅速同老管家说了几句,裴恒便立即请了太医过府。

    闫管家则一直陪在裴明昉身边,给他喂了几口水,又给他吃下定心丸。

    待到太医过来行过针,又叮嘱几句,裴明昉这才醒来。

    太医道裴明昉大喜大悲,怒急攻心,气血翻涌不止。

    这口血吐出来,心中积郁便也随之一起排出,倒也算件好事。

    但裴明昉还是需要静养三五日,不能再劳心劳力,也不能再心神动荡。

    然而裴明昉却不听。

    他清醒过来,也不肯在床上躺着,只坐在书桌后面发呆,刚要不是老管家说沈娘子和团团小姐到了,他连药都吃不下。

    这会儿倒是瞧着乖顺不少,最起码把药都吃下。

    闫管家慈悲地看着裴明昉,看着这个她侍候长大的孩子,心中的难过几乎要满溢出来。

    “大人,”闫管家低声道,“小小姐还问您今日在不在家,一来就四处张望。”

    裴明昉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他把那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随即便摸了摸嘴唇。

    “把团团……”他声音干涩,说道团团名字的时候,眼中的苦涩便药味还要重。

    “把团团送来。”裴明昉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闭目而言。

    闫管家很时吃惊:“大人!”

    “大人,要不……”闫管家声音都颤抖起来,“要不再等等,等过了这个年,等同公主殿下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闫管家一向喜庆的圆脸,这会儿也变得苦大仇深起来。

    她是真的发愁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都觉得老天对他们太过残酷,残酷到年纪轻轻就要遇到这些磨难,残酷到令外人都于心难忍。

    她如此软声劝诫,但裴明昉却没有听她的话。

    裴明昉很坚定地道:“去吧,去把团团送来。”

    “唉。”闫管家深深叹了口气,只得退了下去。

    书房里便只剩下裴明昉,他坐在那片刻,起身在香炉中染上四合香,驱散书房内的苦涩药味。

    裴明昉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很缓慢,他一步一顿,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好似一直在出神,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待到他重新回到紫檀书桌后坐下,裴明昉才把脸埋入冰冷的手掌中。

    他考虑很久,也想了很久,在立即告知真相和年后再议两个选项中,最终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前者。

    犹豫、等待、再议,都不是最好的,最尊重沈怜雪母女的方式。

    八年时光已经过去,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若是再等,难道要等到行将就木,等到垂垂老矣,才是最合适的?

    不,隐瞒永远不是最好的方式。

    裴明昉安静坐在书房内,他低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一般,就连呼吸都微弱了。

    沈如意就是这个时候踏入书房的。

    今日的清风苑格外冷清,裴安裴然都不在,几个扫洗娘子也不在,偌大一个院落,似乎只有裴明昉一个人。

    闫管家送了沈如意到门口便退下,沈如意没有跟以往的任何一日那样,笑着进来同裴明昉打招呼,她轻轻推开门,挪了一步进入书房内。

    然后她轻手轻脚来到书桌边,仰着头看坐在书桌后的裴明昉。

    她是还小,但并不代表她不够敏锐。

    今日的裴府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这事情,似乎同她们母女有关。

    沈如意的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不安的。

    她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因何而生,但她突然又被请到清风苑中,就说明此事一定不简单。

    沈如意安静看了一会儿裴明昉,许久之后,她听到裴明昉粗重的,几近于痛苦的叹息声。

    “唉。”裴明昉长长一叹。

    沈如意心口一跳,她听到阿叔如此叹息,心中却是升起难以言喻的难过。

    她上前两步,突然开口:“阿叔。”

    “阿叔,你怎么了?”

    沈如意的声音很轻,没了往日的欢快肆意,也似乎消去了奶声奶气的稚嫩,此时的她,如同一个关怀长辈的晚辈一般,沉稳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却还是她。

    裴明昉同她相处不过几日,却能清晰认识到团团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她聪慧、可爱、善解人意,她身上有着同龄孩子一样的天真纯洁,有着一颗水晶般的真心,她却并非真的同同龄孩子那般不谙世事。

    相反,她的那双杏子一般的眼眸,仿佛能看清一些世间真相,能看清所有的虚妄和假意。

    她很聪明,很懂事,懂事得让裴明昉心都疼了。

    这年纪的孩子,本不应该如此懂事听话。

    裴明昉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用那张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看向面前的小女儿。

    看向这个,同他血脉相连,却七年未相识的女儿。

    裴明昉冲沈如意伸出手:“团团,来阿……阿叔这里,阿叔有事情想同你说。”

    裴明昉再如何宰执天下,再怎样出身贵胄,在面对沈如意的时候,也总是慈祥而平和的。

    他对这个异常招人喜欢的小囡囡,总是有着万分耐心。

    每当跟她说话的时候,他就连声音都要放轻,生怕吓到她。

    现在也依旧如此。

    沈如意迈着小短腿,转过紫檀书桌,来到裴明昉的身边。

    裴明昉弯下腰,沉默地把沈如意抱起来,让她安稳坐在自己怀中。

    “团团,这件事我本来很犹豫,在想要如何委婉地同你说,又反复思量,是否要先告诉你母亲,再告诉你。”

    “但我最终决定,直接把这件事告于你知。”

    他说得异常艰涩,沈如意仰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突然伸手摸了摸裴明昉的脸。

    “阿叔,”她声音很软,“你说,团团认真听。”

    “阿叔你不要怕,”沈如意安慰地说着,“男子汉大丈夫,你要勇敢。”

    裴明昉几乎都要哽咽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苦涩的药香萦绕在他鼻尖,让他神智清明。

    “团团,我刚刚得知,我或许就是你的父亲。”

    沈如意眨了眨眼睛,这话一说出口,她便呆愣在那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一般。

    她下意识重复裴明昉的话:“爹爹,你真的是爹爹吗?”

    爹爹两个字从她细细的小嗓子里被喊出来,裴明昉猛地闭上眼睛,把已经氤氲在眼底的泪意全都忍了回去。

    他把女儿紧紧抱在怀中,在朝堂上从来不苟言笑的权相,最终也只对自己的女儿低头。

    “团团,我当然是你爹爹,你以后不用再害怕了。”

    裴明昉用坚定无比的语气说:“从今往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们,我也不会再允许有人欺负你们。”

    听着裴明昉承诺,沈如意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睛,猛地抬起头,又看向裴明昉。

    “啊……爹爹?”她眨巴眨巴眼睛,“爹爹,你确定了吗?”

    幼小的孩子,用纯真而真诚的语气问着自己的父亲,你确定是我的父亲吗?

    她没有埋怨,没有胡搅蛮缠,没有同他生气抱怨。

    她甚至没有问他:“过去七年你去了哪里。”

    她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甚至带了点新奇的口吻问:“你确定是我的父亲吗?”

    裴明昉事先想了她一百种回答,一万种反应,最终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裴明昉低下头,同沈如意四目相对。

    小姑娘眼睛里只有纯净的颜色,她目光里有蓝天,有白云,有清亮的风和明媚的光。

    在她身上,唯独没怨恨和抱怨。

    她竟是很简单就接受了他这个陌生人,认可了他成为她的父亲,甚至还让他想清楚,查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父女。

    裴明昉把女儿抱得很紧,他很肯定地说:“团团,我很确定,我就是你的父亲,你……你不怨恨我吗?”

    他终于把压在心里的这句话,问出口。

    沈如意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裴明昉的痛苦和煎熬,就连她这个小丫头都能看出来。

    对于他来说,这个迟来的真相,或许比任何人都痛苦。

    沈如意想了想,她伸出手,在裴明昉肩膀上拍了拍,反过来安慰他。

    “爹爹,我为何要怨恨你呀,你也不知道团团的,对不对?”

    “不知者无罪麻,你看,你现在知道了,不是立即就来告诉团团了。”

    沈如意仰着头看裴明昉的脸,然后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下:“爹爹,你是大人了,不要哭鼻子哦。”

    ————

    男儿有泪不轻掸,只因未到伤心处。

    在裴明昉三十载人生中,哭泣之时屈指可数。

    被最信任的至交好友出卖,以至身心受损,缠绵病榻月余时他没哭。在朝堂上被人左右攻歼,日思夜寐,用数月准备的新政被取消时,他亦不会哭。

    好友出卖,那就当成陌路,新政失败,那就从头再来。

    但错过的八年光阴,背负的良心债,却不能当成陌路,不能从头再来。

    裴明昉以为自己能忍住,不能在孩子面前露出这般软弱模样,却不料还是被女儿一句话逼出眼泪。

    他的小团团,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囡囡。

    沈如意看裴明昉暗自落泪,哄了他一句,然后便无奈地仰头看他:“爹爹,团团都没哭鼻子,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沈如意就是有这种魅力,她一句话,能让人情绪跟着起起伏伏,刚刚还痛苦至极的裴明昉,这会儿便又忍不住高兴起来。

    “你觉得,”裴明昉哑着嗓子问,“你觉得高兴吗?”

    沈如意用衣袖使劲擦了一下他的脸,认真说:“高兴啊。”

    她点着头,掰着手指头给他说:“每个人都有父亲,就团团没有,只是阴差阳错,我们没有立即相认。”

    “现在相认了,多好呀,”沈如意笑出梨涡,“这样团团就有了父亲,爹爹也有了女儿,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裴明昉呼吸一滞,他心口微热,那种憋闷和痛苦,都随着沈如意的几句话消散开来,心口也不再顿顿地疼。

    “团团,我很高兴,”裴明昉哑着嗓子说,“得知你是我的女儿,我几乎要高兴疯了,本来……本来我就把你当成女儿一样,你值得最好的。”

    “说来也奇怪,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记住了你的样貌,第二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叫团团。“

    “第三次……”

    裴明昉话还没说完,沈如意就抢答了:“第三次就喜欢上团团了,对不对呀?”

    裴明昉的唇角上扬,重新恢复往日的理智和神态。

    “不,其实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心生喜爱。”

    沈如意摊手:“没办法,团团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裴明昉抱着女儿,捏了捏她的脸,低声笑了。

    “团团,确实招人喜欢,”他道,“哦,你的漂亮奶奶若是知道了,只怕要高兴疯了。”

    沈如意陷入沉思。

    她掰着手指头,立即便算明白了:“那漂亮奶奶,是我的真奶奶?”

    裴明昉点头:“是啊,她很喜欢你的,整天在家惦记你,想尽办法找借口要去路过甜水巷。”

    沈如意非常认真点头:“那是肯定的,漂亮奶奶果然是我奶奶,所以她才那么漂亮。”

    裴明昉确实没想到,不过同小女儿把一切都说开,最难过的那道坎似乎已经过去了。

    他们家的小团团,真是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又有一颗金子一样的纯真善心。

    裴明昉抱着她,只觉得自己游荡了八年的魂魄,终于归位。

    他的心不再空落落,沉甸甸,现在却被幸福填满,满心都是欢喜。

    裴明昉长舒口气:“你不讨厌我,不排斥我是你的父亲,这是我所能遇见的,最好的结果。”

    沈如意拍了拍他的手,非常认真地开了口。

    “爹爹,其实你想差了。”

    裴明昉低下头,看向女儿。

    沈如意对他道:“小时候我跟娘亲在沈家,日子过的很难,沈家的人总是骂我是野种,说我生来没有爹,可是他们错了呀。”

    “团团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娘亲,她给了团团双倍的爱,团团所拥有的比那些父母双全的人还要多,团团为什么要去在乎到底有没有爹?为何要去埋怨什么都不知道的你?”

    “团团又不是小笨蛋,看不清爹爹的人品,”沈如意坚定说,“团团知道,爹爹是好人,这就足够了。”

    因为知道他是好人,所以他跟母亲一样是受害者,既然都是被人所害,就不能去怨恨他,这是小闺女单纯而直接的想法。

    她认真告诉他,自己过得很好,有母亲双倍的爱,所以她没有奢求过别人对她的拯救,甚至不需要父亲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裴明昉认真听着女儿的话,比在早朝时听官家御言都要认真,生怕错过一句话,生怕忘记一个字。

    裴明昉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团团,爹爹真心感谢你。”裴明昉道。

    沈如意大咧咧挥手:“不用谢?”

    说完,沈如意咯咯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说:“爹爹,过去都已经过去啦,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要再想了,咱们要往前看,对不对?”

    “现在爹爹知道团团是女儿,团团也知道你是父亲,那咱们就好好相处,争取做到父慈子孝?”

    裴明昉:“……”

    裴明昉怎么也想不到,这丫头能鬼灵精到这地步。

    但她的豁达和乐观,确实是他这个大人都望尘莫及的。

    “好,咱们努努力,争取成为汴京最父慈子孝的父女。”

    沈如意伸出手,在他手掌上轻轻回击。

    “一言为定。”

    待得裴明昉又恢复平日的面貌,不再那么苦大仇深,沈如意才冲他吐吐舌头:“你们这些大人,真的心事太重了,有话直说就是了,怕什么呀,还把自己搞的那么难过。”

    “好累的,团团不喜欢,”沈如意从她膝盖上蹦下来,“爹爹,以后有话就直说,好吗?”

    父慈子孝第一天,女儿就严肃教育起爹来了。

    裴明昉由阴转晴,这一次是真的笑了出来,细碎的光影似乎这时才慢慢侵入书房,落在紫檀书桌上。

    裴明昉清隽如远山的眉眼,在这般细碎的光影里,一点一点散出期待和满足来。

    那是裴宰执身上从来没有过的,对幸福的期望,对未来的期盼。

    裴明昉看着自顾自爬到罗汉床上的小女儿,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爹爹受教了,”裴明昉道,“团团说的对。”

    过了女儿这一关,裴明昉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他重新开始处理折子,待得一个时辰之后,他让裴安去厨房看了看,见沈怜雪已经差不多忙完,才让裴安把沈怜雪请来书房。

    在沈怜雪过来的路上,裴明昉问沈如意:“一会儿我要同你母亲坦白,你要继续听吗?”

    虽然并非寻常父母,也并不是一起养育女儿,但无论是裴明昉还是沈怜雪都有一个旁的父母没有的优点。

    他们都很尊重沈如意。

    他们不会肆意享受父母的权利,骄傲自大地认为有些事情小孩子听不懂,不能听,他们会很郑重问沈如意的意见,问她想不想听,愿不愿意听。

    裴明昉这个新手父亲,竟无师自通,直接同沈怜雪一般,万事以女儿的意见为先。

    沈如意仰起头,她放下手里的九连环,认真思索一番:“这样吧,团团先去外面等?你们要是吵起来,我再来救场?”

    裴明昉:“……”

    裴明昉:“团团,我不会同你母亲争执的,此事是我的过错。”

    沈如意怪模怪样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不许再哭鼻子了哦。”

    她捏着九连环,从罗汉床上蹦下来,过来要了一口蜂蜜水喝,就自己溜达着出了书房。

    待到沈怜雪被裴安请进清风苑时,裴明昉是在二楼的雅室里等她的。

    裴明昉手里拿着茶筅,正一下一下打着茶。

    他听到脚步声,忙把茶筅放到碗中,起身冲沈怜雪遥遥一拜:“沈娘子,日安。”

    沈怜雪没有看到女儿,一来清风苑等她的却是裴明昉,不由有些惊讶:“裴大人,日安,团团呢?”

    裴明昉请沈怜雪先落座,然后才道:“沈娘子,是我请你来的,因这两日有些意外,我查到一些陈年旧事。”

    沈怜雪脸上温柔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她抿了抿嘴唇,那张同沈如意如出一辙的澄澈眸子,平静地看向了裴明昉。

    “裴大人,不知道你要说的是哪一年的事,与我有关,还是与……团团有关?”

    她同女儿一样敏锐。

    裴明昉先是落了座,然后挺直腰背,端正地看向她。

    “沈娘子,”裴明昉眼眸好不躲闪,“我要说的是八年前的事,那是景祐十年腊月十一,是那一年里最寒冷的一日,那件事同你,同团团都有关,也……同我有关。”

    裴明昉说话干脆而清晰,他一字一顿,把心中早就反复斟酌过无数次的话,缓缓倾之于口。

    沈怜雪的呼吸都停了。

    她只觉得心跳加快,扑通扑通,几乎要震碎她的耳朵。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耳鸣,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然而下一刻,她听到裴明昉低沉的嗓音:“那一日,同样被关在元宝斋后院厢房的人,是我。”

    沈怜雪的脸上,这一瞬间是空茫的,什么都没有。

    她只觉得脑子里也空了,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无法去思考。

    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听懂裴明昉的话。

    什么叫同样在厢房里的人是他?

    什么叫同他们三个都有关的事?

    沈怜雪几乎都来不及思考,她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裴明昉心中的苦涩重新翻涌上来,但他再也不会犹豫不决,不会想要就此了结。

    团团的开朗和贴心,拯救了他千疮百孔的心。

    他起身,冲沈怜雪一躬到底,声音诚恳而有力:“沈娘子,当年让你遭受侮辱,以至之后八年生活艰难的罪魁祸首是我。”

    “我不为自己辩驳,不找任何借口,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此前过错,皆由我一人承担,无论沈娘子有何要求,我绝不逃避。”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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