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街上已白雪皑皑。
落了一整日的大雪虽然停了,但落下来的白雪还是覆盖了整个汴京。
沈怜雪先是听到了打更报晴声,翻过身来, 听到女儿打着呼噜的小嗓子, 便又安然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过年这些日子,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候。
沈如意已经醒了,她披头散发在床上玩叶子戏。
叶子戏一共有四十张牌, 可很多人一起玩, 也可自己解密, 沈如意喜欢自己玩,她会给自己设置一个很难的开局, 然后一点点解开。
这种对于小孩子堪称枯燥的游戏,沈如意却乐此不疲, 这一套叶子戏也是她自己要买的。
沈怜雪坐起身来,看女儿玩了一会儿, 不太看得懂, 便问她:“今日想吃什么?”
沈如意早就等在这里,她立即回答:“想吃鸡丝馎饦。”
厨娘都可以往自己家带做好的吃食, 沈怜雪带回来一整只烧鸡, 决定当今日的午食。
女儿说要吃鸡丝馎饦, 沈怜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又感受了一下屋里的温暖, 道:“娘试试给你做椒麻鸡丝拌面吧。”
如今汴京突然开始流行川食,川蜀等地的放入大量花椒麻椒的菜食很受喜爱, 各大正店都有售卖。
只是味道却参差不齐, 有的太麻, 让食物失去原本味道,有的则太呛,食难下咽。
只有川地来的厨子,才能做好川食。
但沈怜雪有沈如意这个灵活小菜谱,什么菜她都能准确说出做法和味道,这让沈怜雪不用去一样样尝过,也能靠着自己精准的味觉做出几乎没有差别的饭食。
甚至会根据汴京百姓的口味做出调整。
沈怜雪一说要吃椒麻鸡丝拌面,沈如意立即把手里的叶子戏一扔,目光炯炯看向沈怜雪:“很好,团团同意了,加油沈娘子。”
“你这丫头。”沈怜雪捏了一下女儿的脸,下床去取水给女儿洗漱。
待到沈如意洗漱完,沈怜雪便去隔壁敲了敲门,同李丽颜说了几句,把沈如意交给她看一会儿,这便下楼做饭去了。
因着是冬日,沈怜雪便提前把面团揉好,用浸了油的纱布裹好吊在冰鉴中,可存放数日不坏,想吃时立即便能抻面入水,眨眼功夫就能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水面来。
沈怜雪把水烧开,先煮面,煮面的工夫她飞快拆好烧鸡,把翅膀和大腿都留下,只拆鸡胸略柴的部分。
此时面也煮好。
她把面从锅中挑出,过一遍水,放入大盆中,又把鸡丝和切好的青瓜丝铺在面上。
最后,用热油炸制豆豉、葱丝和麻椒,待到葱丝变色,便把这些都捞出来,把炸制过的麻椒油倒入盆中。
若是口重,便再加些酱油和酱料,简单又美味的椒麻鸡丝拌面就做好了。
因着是冬日,沈怜雪并未把面条过的太凉的冷水,端回楼上的时候还温着。
两大一小一人捧着一个海碗,窸窸窣窣吃起面条来。
炸过的麻椒油有一种很特殊的香味,又麻又辣,特别过瘾,面条被裹上油亮的麻椒油,吃的时候清爽弹牙,滋味很足。
沈如意一吃就亮了眼睛:“好吃,好吃,娘,咱们也可以卖这个。”
沈怜雪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油渍:“你怎么什么都想卖?”
“因为娘做什么都好吃,”沈如意大声说,“肯定好卖的。”
“这倒是,雪妹,团团说的不错,若是你以后开店,是可以考虑这道面食,无论是在铺面里吃还是买回家去,都很方便,这一份面帮闲来回送也简单。”
沈怜雪抿嘴笑了:“那好,那就先记上。”
她们最近尝试了许多种吃食,好的就列在食谱上,太过繁复、不易携带的就先备选,一样一样,一餐一饭,都经过仔细斟酌。
虽然店铺还没开起来,菜品却早就开始准备。
李丽颜放下手中的碗,小声打了个嗝,笑着说:“真好啊,这是我头一年盼着新年快来,春日早到。”
人心中一旦有了盼望,就有了无限的生机与干劲儿,也只有心中还有火光之人,才能入火海点燃漆黑的夜。
沈如意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是的呀,春日的时候,说不得我们的团团食肆都开起来了!”
“到时候丽婶婶就是大掌柜,好忙好忙的。”
李丽颜被她逗得前仰后合,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团团食肆,那团团应该当掌柜的啊,怎么还要让我干这活计。”
沈如意顿了顿,道:“团团要站在门口吆喝,很忙的。团团这么可爱,一定能招揽很多生意。”
李丽颜跟沈怜雪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是,你最可爱。”沈怜雪收过女儿的碗,正想问她上午要做什么,就听外面传来孙九娘的大嗓门。
“团团,团团在家吗?”
她定是来寻沈怜雪的,不过这几日没瞧见团团,自是想念她,先叫的团团的小名儿。
沈如意就立即冲过去,垫脚颤颤巍巍打开房门:“九婶婶,团团好想你啊!”
沈如意的嘴跟抹了蜂蜜一样甜。
孙九娘满面红光,她笑眯了眼睛,富态的脸上绽出欢快的花,简直喜气洋洋。
“呦,我的好团团,来婶婶抱抱。”孙九娘弯腰抱起冲她跑来的沈如意,刚一直起身,就哎呦一声喊起来。
“团团胖了啊。”
翻了年,沈如意就要八岁了,她最近吃得好睡得香,每天跟个小陀螺一样跟母亲来回奔波,不仅个子高了,人也结实不少,沈怜雪现在要抱她都有点吃力。
也就是孙九娘和李丽颜才抱得动她。
沈如意很得意:“九婶婶,团团长高了这么多。”
她伸出小胖手比了个蚕豆的大小,笑得满脸通红:“明年我就是大姑娘了。”
孙九娘抱着她一个闪身就进了李丽颜家中,然后把她放回椅子上,捏了捏自己的腰。
“你再大也是小团团。”
她说着,直接坐到椅子上,看向正忙着给她端茶倒水的沈怜雪。
李丽颜也端了一碟橘子:“九姐,最近可忙着呢?地买好了?”
孙九娘让她们莫忙,笑呵呵道:“买好了,买了三十亩地,费了好大功夫从远县买的,以后咱就可以吃自家产的米,肯定比米铺的便宜。”
她这地虽是为了儿子买的,却也算是租屋租客的福利,若是能长久在她这里租房住,自可以用极为优厚的价格买到她地里的新米。
沈怜雪听到这话,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恭喜大姐,以后说不得还要找大姐进米。”
孙九娘摆手,阔气道:“好说。”
她同几人说了会儿话,才道:“瞧我这脑子,忘记说正事,雪妹,你之前让我帮你寻帮厨娘子,我给你寻了。”
“行老那边自有不少作熟的娘子,但你说想要年轻些的,家里最好离甜水巷近些,我便也说了。”
其实作熟的帮厨娘子,若是手艺不错的,大约都能自己单干,便是去富户家里做帮厨,收入也相当可观,可比给铺席做帮厨要来得好。
但沈怜雪要的却是学徒。
她自知若想顶起一家店铺,只有她一个厨娘必定不行,上菜的速度指定跟不上,而且连轴转一整日,着实是太劳累了。
因此她想现在就寻好帮厨,先领过来教导几月光景,待到时机成熟,铺子一开便能上手。
当学徒就比做帮厨有体面得多,而且还能给师父打下手,以后说不定也能做二厨掌勺,能学到不少东西,孙九娘这话一说,行老那边竟是有些犯难,人选就要再斟酌。
“这是个好活计,你人好,手艺也极好,行老都夸赞。”
孙九娘脸上笑容不减:“行老都是老资历,他们绝对不会自打招牌,知道以后还要同你多有来往,便特别仔细寻了人。”
“他老人家给寻了个十六岁的小丫头。”
十六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正是要出来寻差事的年纪。
孙九娘道:“我给你说说情况,你觉得好,明日我就领来给你相看,年前定下,年后她就不去寻差了。”
沈怜雪听得很认真,她看了看女儿又瞧了瞧李丽颜,然后便点头道:“好,大姐你说。”
孙九娘道:“那丫头叫白柔儿,就是汴京人士,家住东角楼街左近,她家有十二口人。”
李丽颜呆了一下:“多少?”
孙九娘掰着指头数:“十二口人,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两个哥哥两个嫂嫂两个侄儿,以及一个弟弟。”
“她家人口多,但因是坐地户,房子不愁,家中长辈仁厚,哥哥勤勉,就连她双生子弟弟早早出来做活,一家不愁吃穿,就只她这个宝贝疙瘩,因是个女孩儿,家里看得很紧。”
“若不是知道雪妹你这里生意好,也是个好老板,人家大抵不愿意让女儿过来当差的。”孙九娘道。
这样的人家,即便是普通百姓,在汴京也无人敢瞧不起。
这世道都看家宅兴旺,这白家显然是家宅兴旺。
沈怜雪道:“听着是挺好的人家,只不知这丫头如何?”
孙九娘道:“丫头如何,见见便知。”
沈怜雪很果断:“好,大姐,还要劳烦你这一趟,明日便把人领来,多谢。”
“她是个好人选,”孙九娘语重心长,“若是年轻不懂事,便慢慢教,总能教好。”
沈怜雪自是明白孙九娘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孙九娘起身,拍了拍沈怜雪,又去摸沈如意的头:“当时我都想不到,你能有今日。”
“我真的,真的特别高兴。”
她这话是背对着沈怜雪说的,沈如意仰着头,也看不到孙九娘的表情。
但她却依旧是甜水巷最贴心的小棉袄。
她走上前去,抱住了孙九娘的腿:“九婶婶,团团也高兴啊,年年哥是地主啦。”
这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笑了。
而此时,临时休沐未去当值的裴明昉缓步踏入柴房中,垂眸看向被暗探捆绑在地的中年男人。
他垂着修长的凤目,脸上寒意尽显。
“抓到了?”裴明昉问。
裴安立在柴房中,点头道:“抓到了,就是他。”
————
这个中年男人显然是刚被抓来的,他被蒙着眼睛堵着嘴,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似乎已经昏死过去。
裴明昉只轻轻扫他一眼,记住他面容,然后便转身来到屏风之后,远远落座。
另一边,范辙提了一桶水,狠狠泼在男子面上。
“醒醒,”他声音冰冷,“别装死。”
那中年男子这才动了动,挣扎着在地上涌动,嘴里呜呜啊啊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裴安站在屏风一侧,他对范辙比了个手势,范辙便把那中年男子嘴里的布团取出。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范辙拎起他脖子上帮着的麻绳,也不知如何手腕一翻,就把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噗通扔到地上,面对着屏风跪好。
“我真不敢了,是谁家绑我?你们想知道赖三那孙子什么事,我都知道。”
这中年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义气之辈,他生了一张方脸,却是斜眼睛,长得很是邪里邪气。
“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儿?最近接了什么差事?”范辙问。
那中年男子顿住了。
他倒是十分精明,一下子便琢磨出为何自己会被抓,立即道:“哎呦呦,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小的不过是从赖三爷那接了差事做,我叫吴德忠,帮沈家盯着她们家的二小姐。”
“不不不,不是盯梢,是保护,保护二小姐。”吴德忠厚着脸皮说。
范辙一脚踹到他背上:“好好说。”
吴德忠不吭声了。
他跪在那,眼睛被蒙着,但心却肯定不瞎。
他在仔细思索到底要如何开口。
“这位爷,”他道,“这活是赖三爷安排的,说是沈家想要知道二小姐的动向,小的人微言轻,也不能拒绝不是?”
他如此说着,还呛咳一声,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裴明昉一直安静地坐在屏风后,听着这个所谓的泼皮在诉说为何要盯梢沈怜雪母子。
吴德忠一连说了好些话,都没听有什么回应,他所处之地安静得如同深夜一般,让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时间光阴。
吴德忠顿了顿,他微微垂下头,终于道:“沈家……沈家的那个大娘子,担忧沈二小姐离开家之后找她们麻烦,回去报复他们,这才寻了赖三爷,想要打听沈二小姐身在何方,如何生活。”
他把大娘子三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同这位大娘子有什么过节。
裴明昉眉头微微一动,他压低嗓音问:“柳四娘已经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何还要盯沈二小姐?”
他的声音突然出现,并未引起吴德忠如何动作,反而是柳四娘三个字,刺激得他微微一抖。
裴明昉看了裴安一眼,裴安便过去问了范辙几句。
而吴德忠这会儿却开了口:“这其实是沈……大娘子做的缺德事,她心虚,就忍不住盯着人家。”
裴明昉不由坐直身体。
吴德忠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憎恶:“老爷,大官人,我若说了实话,可否放过小人一命?”
他倒是很会讨价还价。
裴明昉看着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即便隔着屏风,也能感受到他对柳四娘的恨意。
这倒是颇令他意外,这泼皮居然跟柳四娘还有些关系。
裴明昉定定看着他,道:“可以,你说。”
吴德忠得了这个恩准,整个人松懈下来,他低低开口:“这事对沈二小姐名声有碍,老爷可莫要说给人听,这事若非小的特地寻了沈家的旧仆打听,还打听不出来。”
“那是八年前。”
他一开口,裴明昉心跳骤停。
他下意识攥起拳头,迅速开口:“退下。”
范辙得令,迅速退了下去。
柴房之内只剩下裴明昉和跟了他二十年的裴安。
吴德忠耳朵动了动,机灵地没有立即开口,等没声音了,才道:“八年前,沈老爷给沈二小姐定了一门亲事……那柳四娘阴狠歹毒,贪得无厌,见不得别人好,自认不会让这门亲事落地。”
“所以她想了一个完美的计策,当年也不知道她是跟谁联系,又是哪里寻来的人,总之沈二小姐去了一趟白纸坊,回来天就变了。”
当白纸坊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裴明昉的呼吸都要停住,他双手紧紧攥拳,整个人如同即将出鞘的剑,浑身带着难以言喻的杀气。
吴德忠倒是非常敏锐,当他感受到和杀气的一瞬间,立即便闭上了嘴。
裴明昉深深地,强迫自己吸了口气,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要痛呼出声。
心口里似乎有无数的铁针,一下一下刺着他心尖最软的血肉。
不过那几个字,就让他血肉模糊,溃不成军。
在玉佩出现的那一日,在同沈如意相识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便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同那对母女牵扯到一起。
亦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天意,只是他的心引导着他,让他不自觉想要靠近她们。
她们身上的温暖,勇敢和朝气,是裴明昉打心底里向往的。
在昨日看到名单时,裴明昉的心中便隐隐有了预感,这一夜他都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他以为想要等一个结果,可能要等很久,可能要折磨他很多时日,却没想到,不过太阳初升,不过黑夜已逝,这个结果就送到了他面前。
等了这么多年,寻了这么多年,当终于有了结果,他以为自己会开心,终于有机会还了当年的债,却没想到,寻到的人是他最不希望的那一个。
也不是最不希望,裴明昉深深地叹了口气,而是他最恐惧和害怕的那一个。
因为他寻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他错过的八年时光,失去的七年陪伴,尽数泯灭在过往灰暗的阴霾里。
裴明昉努力捂住自己血流成河的心,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裴安见他面色一瞬惨如白纸,忙上前倒了一碗热水,递到他手上:“大人,属下去问吧。”
裴明昉握着茶杯的手都哆嗦了,他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的手腕,才没让那一碗热水撒出来。
裴安的脸色也很难看,但他毕竟并非此事中人,此时还能端得住心神。
“然后呢?”
他突然开口,吓了吴德忠一跳。
泼皮在市井摸爬滚打,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场子都去过,最是知道如何分辨好坏,刚刚他话说完,所处之地一片死寂,他就知道要糟。
现在再有人说话,却又换了一个声音,这令他非常迅速地紧张起来。
吴德忠斟酌再三,还是把他知道的事简单讲了讲。
“就是……就是沈家上下都知道沈二小姐……那个什么,然后方家便把成婚的对象换成了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沈大小姐,后来沈二小姐生了个女娃娃,一直在沈家生活。”
“小的真的只知道这些,若不是小的特地打听,挖空心思才问到这些事,沈家八年前的旧事真的很难打听。”
“柳四娘那女人奸邪得很,她做过的那些肮脏事,绝对不敢让外人知道。”
“那沈二小姐也是可怜,有这么一个继母,又有那么一个不是人做的爹,真可怜。”
沈家的老仆人都可怜沈怜雪母女,绝对不会故意往外说这事,新仆人被柳四娘封了口,不让他们多说半个字。
就连范辙去沈家调查都没调查出一二三四,这泼皮倒是把八年和白纸坊的时间地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足以见得,他盯了沈家多久。
裴安正想呵斥他两句,就听身后裴明昉把茶杯放回桌上,他用极为压抑的嗓音开口:“你同柳四娘有仇?”
若非同柳四娘有仇,吴德忠也不会费尽心思打听柳四娘的事,他话里话外,皆是柳四娘恶毒心黑,手脚肮脏。
泼皮顿了顿,这才道:“是,老爷,小的……小的同柳四娘,有人命之仇。”
他如此说着,声音几斤哽咽:“小的来汴京,不过为混口饭吃,这么多年都是浑浑噩噩,有一天没一天活着,直到赖三爷同小的说,沈家的大娘子要做一单买卖。”
“我那时候才知道,柳四娘这□□还活着,活得那么风光,活得那么高贵。”
“凭什么啊!这个贱人,”吴德忠咬牙切齿,“这贱人不得好死。”
裴明昉似乎已经缓和过来,他看了裴安一眼,裴安上前两步,裴明昉低语几句。
待裴安退开时,脸上是显少展露出来的冷酷。
“你同柳四娘的恩怨,一会儿于我细说,”裴安道,“现在要问的是当年白纸坊的事,你知道多少。”
今日是个大晴天,可谓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刚落过雪的汴京城一片安静祥和,再过一日便是除夕,此时街面上都没几处铺席,百姓们大多都在家中准备年货。
状元巷裴府,更是冷清无声。
裴安把话都问完之后,便让范辙把他哪抓来哪送回去,吴德忠千恩万谢走了,临走还念叨:“老爷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回答赖三爷,这事一定办得漂漂亮亮,一定不会让柳四娘好过。”
裴安把他哄走,待外面无声,刚要回头禀报两句,就听到身后传来噗的一声。
裴明昉捂着心口,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来,斑斑驳驳滴落在他干净而精致的圆领素青长衫上。
翠绿的碧竹摇曳在卷云之中,然而突然而来的血雨,却给这一片清风雅致带来凝重的凄苦。
裴安目眦欲裂:“大人!”
他上前搀扶住险些栽倒的裴明昉,急得不行:“来人,来人,传太医!”
“大人,大人你别急。”
裴安轻轻顺着他的胸口。
裴明昉半垂着眼眸,任由唇边鲜血淅沥而下,他的呼吸几乎都要停了,只留下微弱的几不可查的心跳。
嘭咚、嘭咚。
裴明昉使劲的,用尽全身力气去喘气。
他喘着,叹着,最终却混着血腥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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