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秦端进了趟宫,第二天姜照就发布了新诏令。

    今后改朝会为三日一早朝,五日一晚朝,所有奏章改递九华门。

    朝臣们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朝廷里本来也不是天天都有大事需要商议,每日累死累活的踩着月光赶早朝,皇帝觉得累,大臣们更觉得累。

    只有御史台象征性的提了几个意见,被姜照驳回去,就没人再开口了。

    新令下去不久,礼部尚书钱成业贪污公款的案子也终于有了结果,证据齐全,赵恒则自知保不住他,只能躲得远远的怕蹭了一身灰。

    钱家的账本早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就算作为钱成业的岳父,又是捧他上位的靠山,赵恒则不管怎么看都脱不了干系,但因为没有实质证据所指,再加上钱成业骨头也硬,被审了那么久也没把赵恒则供出来。

    所以赵相就还是那个大义灭亲的赵相。

    处理了钱成业之后,姜照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把礼部收回到自己手里,礼部侍郎是钱成业自己养出来的人,姜照信不过他,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也要查上一查,谢徽是初来乍到,姜照还不敢把担子全放在他肩上,就让韩宣挑了个人补上去。

    朝中六部,如今姓赵的只剩工吏二部,吏部是姜照给赵恒则挖的坑,随时都能把赵之尧给抓起来问罪,至于工部徐闻,姜照还打算再试探试探。

    但显然赵恒则不会给她消停的机会,在某日朝堂上,主动又问起关于陆苍玉的事。

    事实上陆苍玉根本没在牢里待几天就被姜照命人秘密送回了帅府,只不过如今帅府在外人眼中是被宫里重点盯梢的地方,没人敢靠近,也没人知道陆苍玉就在府里。

    赵恒则自是大义凛然,劝皇帝“迟则生变”,又劝她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踌躇于舅甥之情,另外他还建议彻查三军将领,毕竟如今在边关戍守的主将陆珂,是陆苍玉的亲儿子。

    姜照问他:“若依赵相所言,将陆珂也押解回京,父子二人一同定罪,那三军无首,何人领兵,又有何人能守我千里边境?”

    赵恒则道:“我泱泱大国,能人辈出,难道除了陆家人,还找不出一个统兵之将了?”

    “赵相是有人选了?”姜照把玩着腰间香囊,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此事自然当由陛下定夺。”赵恒则也不是傻子,就算想要把人往军中安排,也不敢做的太过惹眼,在这个关头,可不是自己往皇帝的疑心上撞么?

    姜照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朕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陆帅毕竟是有大战功,仅凭几封不知真假的书信就给他定罪,实在令天下人心寒。”

    她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徐定远突然一个激灵,高呼道:“陛下圣明!”

    赵恒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咬牙道:“陛下不是在审杨峥?如今也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杨峥?”姜照面露恍然,淡淡道:“哦,朕忘了告诉你们了,刑部下手太狠,杨峥还没招供就被打死了,这事儿朕还得找卫良算账呢。”

    赵恒则一愣,难以置信道:“什么?杨峥死了?”

    刑部尚书卫良轻咳一声,不慌不满地站出列来,抱着笏板跪地道:“微臣管教不严,让手下人不小心下了死手,的确是微臣的过错,还请陛下恕罪。”

    “你向来兢兢业业,这是头一回出了差错,念在你从前劳苦功高,这回朕就不找你的麻烦了,扣你半年俸禄以作警示,你可有意见?”

    “臣谢陛下宽宏,不敢有意见,今后定然恪尽职守,不负陛下所托。”

    卫良俯首磕了个头,姜照让他起身,这事儿眼见就算过去了,只有赵恒则脸色难看。

    他还想说什么,但人死了就是死了,看姜照的反应,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不管她心里对陆苍玉的忌惮和猜疑是真是假,但是很显然,她并不打算要了陆苍玉的性命。

    赵恒则的如意算盘又打了个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任谁看了也知道他心情复杂。

    临下朝时,姜照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从明日起,朕打算去沣州避暑,暂定是一个月,就不邀群臣随行了。折子朕在行宫会照常处理,有些琐碎小事,就拜托秦相了,沣州距京都相隔不远,如遇大事,朕会连夜赶回来的。”

    说完她就走人了,也不管大臣们有什么劝谏之言。

    毕竟这会儿早都入了秋,衣裳都多添了几层,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皇帝都不会选择这时候要去沣州避暑,姜照也是怕御史台跳出来骂她,火速开溜了。

    别说是群臣惊愕,回到熙和宫后姜照吩咐宫人收拾东西,谢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沣州行宫了?”

    “躲躲清净罢了。”

    “说实话。”

    谢锦才不信她的心血来潮,要躲清净还不简单,宫里还躲不过她,非得跑到沣州。

    “看来朕今后是什么也瞒不了你了。”

    姜照轻笑了一下,捧着脸盯着她看,老实交代道:“我的表兄,也就是舅舅的儿子陆珂从边关传来密信,南蛮近来形迹可疑,似有进攻之嫌,舅舅现在不便出面,在帅府闲着也是闲着,我打算让他秘密回到边关坐镇去。”

    而这次所谓避暑,也只是个把陆苍玉带出京都的由头。

    姜照登基以后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她也知道,战鼓一响,就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陆珂虽然是由陆苍玉教养长大,姜照也信任他,但他还从未做过主帅与敌军交锋,姜照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想来想去,还是打算让陆苍玉过去。

    即便陆苍玉有意培养陆珂,自己不上战场,但他只要人在边关,就是定军之神。

    “要打仗了吗?”谢锦确实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姜照摇摇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能维持一时和平,也迟早是要兵戎相向。大孟幅员辽阔,地广粮多,在他们眼中向来是块儿大肥肉,想来这几年蛰伏隐忍,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见她又要皱眉,谢锦宽慰道:“放心,有陆帅在呢,他可是有百战不败的神话,即便真的打起仗来,咱们也不会在蛮人手底下吃亏的。”

    见姜照依旧面色郁郁,谢锦知道她所担忧的也并不只是打不打胜仗,就犹如刚才她所说的,战鼓一响,必是血流成河,即便是作为战胜一方,也避免不了人员伤亡。

    因为战争,注定是要死人的。

    谢锦走到姜照身前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有些事情,自古以来都是避免不了的,太-祖亡晋开国,太宗拓地万里,伤亡者数十万众,牵连者百万众,也只是一朝一代之事。我知道你不喜劳民伤财,更不喜杀戮之战,但外族进犯,守卫河山、庇佑百姓便是将士天职,为国而死,为民而死,乃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她嗓音轻柔,逐渐抚平了姜照内心的纠结,其实这些事姜照未必不懂,只是她毕竟年轻,对待一些事情难免有些理想化,还是需要有个人来替她说服自己。

    毫无疑问,谢锦就是这个人了。

    她抬起头来,让谢锦的手掌落在了自己脸颊,眯起眼来亲昵地蹭了蹭。

    这次去沣州行宫出行仓促,仪仗也相对简单,青时姑姑依旧没有随行,留在宫里照顾姜晗,小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吵着要跟着去行宫,被姜照无情拒绝了。

    谢锦有些看不过去,被姜晗哭得心软,便向姜照提议带她同行,左右她如今年纪太小,少上几天课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况且到了行宫,她自己也可以给姜晗上课。

    但姜照听了她的话之后,依旧表示拒绝。

    坐上驶向沣州的马车时,谢锦摆明了不想和姜照说话,姜照也没有自讨没趣,等马车出了京都城门,琢磨着她大约也消了些气,才尝试着和她说话。

    “这时节天气最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沣州行宫我曾经跟先帝去过一回,确实是个宜居的地方,住上三两日,就不想回宫了。”

    说完等了一会儿,见谢锦没有搭话的意思,又轻咳一声道:“沣州虽然与京都距离很近,但是风土民情还是颇有一番差异,行宫里有擅做沣州菜的厨子,到时候你尝尝,如果合得口味,回宫的时候咱们把厨子也带上。”

    谢锦翻了页书,扭过头去,依旧不搭理她。

    姜照抿了抿嘴,凑近到她身边,伸长了脖子去看她手里拿着的书,“看的什么那么入迷?沿途风景甚好,还比上你这本书吗?”

    谢锦把书一合,反手丢到了她怀里,自己坐到窗边揭了帘子往外看。

    何元盛骑马在旁边跟着,上前来问道:“谢大人有事吩咐?”

    “无事,看看风景罢了,何郎将不必在意。”谢锦面色稍霁,温声回应道。

    何元盛点点头,勒着缰绳走远了一些,以免打扰到她。

    姜照把怀里的书翻了几页,本来也没什么兴趣,索性扔到一边,又挤到了谢锦身旁,温声软语地道歉:“我错了还不行吗?咱们要在行宫住一个月,你就不打算理我了吗?”

    “陛下怎么会有错呢?”谢锦仍然看着窗外,但总算是愿意搭理她了,带着些阴阳怪气道:“陛下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哪里会有什么错?”

    姜照低眉顺眼,哄她道:“惹你生气就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谢锦忍无可忍,回头瞪她,“阿圆一个人在宫里多可怜?她乖巧不闹事儿,你就是带着她又如何?一个不到三岁的奶娃娃,天天跟着韩宣又能多学几个字?”

    “我就知道你是心疼她。”姜照神情一敛,酸不溜秋地说:“她哪里是一个人在宫里了?清元殿上上下下多少人不够伺候的,姑姑不是也留下了?”

    “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谢锦伸手把姜照往后推,疾言厉色道:“你堂堂一国之君,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小心眼儿?”

    姜照握着她的手,没脸没皮道:“我是小心眼儿,不像谢大人心胸宽广,装着谢家人,装着姜晗,有时候还装着天下,不像我,满心里只装着你一个。”

    “你……”

    谢锦脸色涨得通红,又羞又恼,直恨得牙痒痒。

    姜照趁机一把把她拽进了怀里,避开她受伤的那只手臂把人抱得死紧,生怕谢锦会挣脱一样,在她耳边连声道:“我认错了认错了,什么错都认了,小心眼儿也认了。”

    她俩不是头一回为了姜晗的事闹别扭,想来今后还有十来年,谢锦对姜晗感情越深,姜照心里就会越不是滋味儿,这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我就是想跟你单独相处,不想带着她,也不想带着任何人。”

    姜照直言道:“我知道她小,不该和她计较,但她也不能总缠着你,你更不能总是惯着她,以后她总归要自己留在宫里,我才是要陪你一生的人。”

    “你既然知道还有一生,何必在意这一个月?”谢锦磨磨牙,在她脸上轻咬了一口。

    这一口是警告而非泄恨,可能连个印儿也留不下来,姜照咧咧嘴,强词夺理道:“这是不一样的,对我而言,只要和你在一起,眼前也是一生。”

    “又在胡说八道。”

    谢锦凶了她一句,将脸埋进她颈间,脸上又发起烫来。

    她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很容易被姜照的甜言蜜语哄了去,方才还因为她对于姜晗的冷漠而感到气愤,这会儿怒气全消了不说,还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姜照知道她面皮薄,也不揭穿她的羞臊,只是咕哝了一句:“我才没有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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