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初七赶到,两人将不省人事的裴缨搬到义庄,经过救治,裴缨总算脱离危险。

    裴缨生无可恋地靠在墙角,一副拒绝跟所有人交流的样子。

    初七握紧腰间匕首,问:“需要严刑拷打吗?这个我擅长。”

    半晌没人回应,她诧异转身,看见容听悦正往门口走,“五姑娘,你去哪儿?”

    “我得先去找盛延益。”容听悦担忧道:“我怕他出事。”

    初七拍着胸脯保证:“你去吧,我看着这疯婆娘。”

    “多谢。”

    河边,盛初尧洗了把脸,容听悦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盛初尧坐在地上,怔忡地看着水面,一晚上的大悲大喜,导致他现在有些疲惫。

    “你总叫我很担心。”

    盛初尧闷声道:“我虽常说你不机灵,但我心里明白,容太翁和容大人教出来的,不止是循规蹈矩的小家碧玉,你擅长避免麻烦,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你帮我避免过很多麻烦,我都知道的。”

    容听悦沉默了,自重生以来,盛初尧心思细腻得可怕,他总在担心会连累她。

    “我是想说…虽然我很担心,但…”盛初尧回身,仰视着容听悦,定定道:“但我也说过,我想你自在,我这一生,唯你一人,所以无论你怎样,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盛初尧鲜少表达感情,他看容听悦没反应,不由得暗想,莫非她没听懂?

    可好话哪能说第二遍?

    但…若是容听悦的话,多说几遍也无妨。

    他清了清嗓子,更加直白道:“我说,我认定你了,至死不渝…的那种认定。”

    他好像执意要将情话说的不像是情话。

    容听悦还是不语。

    盛初尧只好又道:“我说我喜欢你啊。”

    够直白了,怎么还没个反应。

    “我知道。”容听悦终于给了个不算反应的反应。

    盛初尧想问她,那你呢?

    但又觉得矫情,他只好抢占道德制高点,道:“你方才…咳,亲我了。”

    容听悦:“不可以吗?”

    “也不…不是不可以,”盛初尧啧了一声,他转身又往脸上撩了两把水,背对着容听悦,问:“那你的意思是,也喜欢我…吧?”

    现在才想起问这个吗?

    容听悦坐在他身边,头一歪,靠在了他肩上:“是,比喜欢所有金银珠宝还要喜欢的喜欢。”

    什么跟什么还有什么…盛初尧一时没绕过来。

    容听悦打了个哈欠,疲惫问:“你困吗?”

    “呃,还好。”

    “那我睡一会儿,我困了。”容听悦道。

    “好。”盛初尧回答,他还沉浸在容听悦那句话中。

    裴缨问她,她这样的人,会真心实意地喜欢谁呢?

    容听悦安心地躺在盛初尧肩膀上,她这样的人,只真心实意地喜欢了盛初尧。

    盛初尧的秉性良知,甚至臭脾气,都直截了当,就像是金银珠宝的价值,让她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她喜欢这样的璀璨夺目,坦坦荡荡。

    别人不喜欢,她喜欢。

    别人不要的,她就要。

    不仅如此,还视若珍宝。

    容听悦睡熟了,她的呼吸幽幽回旋在盛初尧耳侧,吹起了盛初尧散乱的鬓发。

    盛初尧轻轻揽住容听悦的肩膀,小心地扳正她的头,慢吞吞地转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不疾不徐地走着。

    说来可笑,两辈子中,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抱着容听悦,其他的抱法…倒也有过一次有趣的。

    那时在太原已经呆了一年了,盛初尧那日摔碎了容听悦的胭脂,花钿大惊,说这是夫人从洛阳如意坊带来的,仅剩最后一盒了。

    盛初尧心虚,他一边恐吓花钿不准说出去,一边故作镇定地出去买新的。

    陆长风打听了晋阳城最有名的脂粉铺子,盛初尧拿着残余的胭脂,让店家把铺子里的胭脂都拿过来,一个一个地比对。

    店家:“公子您看,这海棠红多娇嫩,您夫人看了,心里定欢喜。”

    盛初尧眯眼瞧了片刻,评价道:“太红。”

    “太红啊…没关系没关系,这里还有。”店家又打开一个盖子,介绍:“您看这一盒,凤仙粉,这贵夫人涂上,还不得回到豆蔻年华?”

    盛初尧挑剔地看着这盒胭脂,言简意赅道:“太俗。”

    “这个呢?”

    “太艳!”

    “这一盒?”

    “太矫情!”

    “…那这个呢?”

    “这…这有色儿吗这?这不透明的吗?”

    “……”

    店家忍气吞声,盛初尧也越来越烦躁,等终于比对到一款颜色相近的,盛初尧凑近闻了闻,不满道:“味道不对。”

    店家终于忍无可忍,“公子,您到底买不买胭脂?”

    “买啊。”盛初尧嫌弃的目光地扫过桌上的瓶瓶罐罐,不乐意道:“不买我来干什么?”

    “就没见过你这么挑的,要买就买,不买拉倒!”店家没好气地收起瓶瓶罐罐:“我看你是对家过来挑刺的吧!”

    盛初尧何时被人甩过脸色,他当下就来了脾气:“你们做不出好货色,还怪我挑?”

    陆长风忙拉住他:“侯爷侯爷,不值当不值当…”

    店家嗤道:“您眼光那么高,怎么不自己做去?我看你是没钱吧,挑三拣四的,像你这种来装装样子,回去后就跟娘子说那些货物不好的抠门汉,我见得多了?”

    “你敢说我抠门?还是大汉!”盛初尧勃然大怒。

    店家:“……”

    陆长风不满道:“老板,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他是侯爷!昌宁侯!注意你的言辞。”

    店家不屑一顾道:“侯爷?侯爷就能无法无天,仗势欺人啦?都到这种地方了,还端什么架子,真是的,不买赶紧…”

    “买!”盛初尧瞪着店家,铿锵有力道:“全买了!”

    店家立刻赔了张笑脸:“好嘞,马上给您打包好。”

    盛初尧古怪地蹙起眉头:“……”

    陆长风无奈扶额:“侯爷,我们是被激了吗?”

    “谁说的。”盛初尧死不承认,他目光犹如刀子一般割着忙活的店家,咬牙切齿道:“我本来就是要买的!”

    “侯爷您消气。”

    “我没生气!”

    “这牙若是咬碎了,可买不来新的。”

    “……”

    盛初尧回到府中后,听了胭脂铺老板的话,亲自动手做胭脂。

    只是…

    陆长风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盛初尧一手拿着根狼毫笔,一手拿着把匕首,他用匕首从不同的胭脂罐里各剜出一点胭脂,放入准备好的新罐子中,然后再拿狼毫笔和一和,最后和出了一盒…新胭脂。

    “不错吧?”盛初尧得意洋洋道:“那老板还敢笑我?这颜色不比他那些货色好看。”

    陆长风真心实意道:“侯爷,我觉得,您还不如直接把这些胭脂送给五姑娘,您嚯嚯的这一盒…啊不是,是您做的这一盒,未…必…能…用。”

    盛初尧不由分说道:“你懂什么!你娶过媳妇儿吗?你知道女人喜欢什么吗?不知道还跟这儿瞎说,去去去,怪不得人花钿不搭理你。”

    陆长风:“……”

    盛初尧耀武扬威地拿着胭脂去找容听悦,但容听悦不在房里,花钿说:“夫人在厨房。”

    盛初尧兴冲冲地跑去厨房,看到容听悦时,她正站在树下仰头看树梢,背影略微惆怅。

    盛初尧走过去:“干嘛呢?”

    容听悦回身看他一眼,苦恼道:“张家夫人未经我允许动了我的玉镯,还摔碎了。”

    盛初尧心里一咯噔,联想到了自己,他清清嗓子,道:“…明日再给你买一个。”

    “你以为是萝卜吗?说买就买的,”容听悦随口道:“那原是大伯母送我的,上好的成色,没了就是没了,你说张家姐姐也是,就是她摔的,她还不承认,拿个假的糊弄我,这才是让我生气。”

    盛初尧摸向胸口的胭脂,目光飘忽起来:“……”

    容听悦发了两句牢骚也就作罢,她看向盛初尧,问:“你有事?”

    “有…也没有。”盛初尧岔开话题:“那什么,睿定兄的商队过几日去西域,我让他给你带一块好料子,一定不比伯母送你的差。”

    容听悦心情好了几分,她抬手指向树梢,对盛初尧道:“我帕子被吹上去了,你帮个忙。”

    盛初尧正在想胭脂的事怎么办,他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眼树梢,心道,阿悦确实够不到。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俯身,抱住了容听悦。

    容听悦吓得瞪大眼睛,直到她觉得四周景色缓缓下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盛初尧环抱着腿,甚至莫名其妙地坐在了盛初尧的手臂上,她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按住盛初尧的双肩。

    容听悦就那样扶着盛初尧的肩膀,讶然地与他四目相对。

    盛初尧没觉出什么不妥,他那双惯常矜傲的眼睛,此时因为心虚而显出几分真诚,他甚至还贴心地问:“能够到吗?”

    容听悦:“……”

    心跳声震动着她的耳膜,她难得失语。

    “够不到?”盛初尧自觉将她往上托了托。

    身体一阵晃动,容听悦抓紧盛初尧肩膀处的衣料,她略显慌张地抬头,看到了头顶的帕子,手一伸迅速拿下,她故作镇定:“…好了。”

    “哦。”盛初尧直接松手,容听悦身体腾空,猛地落下来,眼看要摔倒,她心想,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盛初尧看出不对劲,急忙拽住她的胳膊,揽住她的脊背,撑住她的身体,“小心。”他担忧道。

    受此惊吓,脾气好如容听悦也不满了,她不由分说地推开盛初尧,甚至还出气一般地拍了他两巴掌,“该小心的是你,你差点摔了我。”

    她心想,那心跳声果然是被吓的。

    盛初尧被她推开,心里莫名地不舒服,理直气壮道:“我又没抱过人。”

    “你跳两下的事,为何要我自己拿?”容听悦顿了下,她打量着盛初尧,越看越不对劲,这满脸的欲言又止,还期盼着她原谅的神色…

    容听悦试探着问:“你做坏事了?”

    “……”

    “真做坏事了?你打人了?得罪哪家的大人了?”

    盛初尧否认:“没有!”

    他瞄了眼容听悦,决定和盘托出,他道:“我…打碎了你的胭脂。”

    容听悦:“哦。”

    “最贵的那盒,如意坊那个。”

    “哦。”

    盛初尧诧异道:“你不气?”

    “有什么好气的,你偷玩我脂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容听悦不以为意道:“再说,那盒时间久了,早就不能用了,怎么了?”

    “没事没事。”盛初尧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他献宝一般拿出胸口的小盒子,递给容听悦:“这我做的,送你的。”

    容听悦打开盖子,盛初尧得意地问:“好看吧?”

    容听悦略一挑眉:“印泥吗?”

    盛初尧愣了,他迟疑着问:“不…不是…这,像吗?”

    “不是吗?”容听悦打量着那一盒红色,道:“红如狗血,还带香味,我以前在阿爹书房中闻到过带香味的印泥,阿爹说挺贵的。”

    “是。”盛初尧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反正是好货色,他点头:“朱砂印泥,既能盖章,还能辟邪,喜欢吗?”

    容听悦颔首:“不错,但我用不到,不如托人带回洛阳给阿爹?”

    “…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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