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听悦轻而易举地甩开裴缨的禁锢,裴缨伏在窗口,漫不经心道:“你跑不掉的。”

    果然,容听悦没走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她勉强扶住门框。

    裴缨撑着下巴,随意道:“我是大夫啊。”

    “你…你…”容听悦支撑不住,摔倒在门口。

    裴缨双腿交叠,她悠哉悠哉地晃着脚尖,闲聊般道:“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若非我,你能重生?”

    容听悦皱眉看向她。

    裴缨低头思索,百无聊赖道:“好吧,你要谢谢阿尧,男人好奇怪…都是人死了才知道珍惜。”

    裴缨看容听悦一头雾水的样子,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开口道:“浮生蛊需要将人的头发与生辰八字缚于灵木雕刻的人偶上,当时阵法开启,只要我咽气,浮生蛊便可启动,蛊母原本不是你,是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蛊母身上的头发和生辰八字换成了你的,被你捡了个便宜。”

    “啊~忘了说。”裴缨悠悠道:“你的头发和生辰八字,是我从阿尧的尸体上发现的,也算阴差阳错。”

    尸体…

    “你死后,他浑浑噩噩了好久,我从未见过他那般,如同行尸走肉,我当时约他来北境,可惜还未见面,他便受到埋伏,我也中了严述的陷阱。”裴缨惋惜道:“可惜我竭尽全力,也挖不出严述的真正身份,不过能查清他的爪牙,也不算太差,总会杀了他们的。”

    容听悦恢复了冷静,她靠在门框上,问:“浮生蛊不是你…做的?”

    “我是医师,不是巫师。”裴缨敲打着窗沿,心不在焉道:“至于谁是黑手…我才不在意,反正只要我们四个死了,他的计划总会落空。”

    容听悦:“……”疯的不轻。

    马蹄声传来,裴缨双眼放光,猛地站了起来:“他来了!”

    裴缨提起裙摆,转身往门口走,路过容听悦时,她轻柔地划过容听悦的脸蛋,温柔道:“你乖,最后再杀你。”

    容听悦:“……”

    待她走远,初七出现,她走近,担忧问:“没事吧?”

    容听悦摇了下头,苦笑道:“她疯成这样,怕是合作不成。”

    “裴缨是从影窟逃出来的,上面派人在找她。”

    “她如何逃出来的?”容听悦沉思道:“初七,有没有可能,裴缨也许…是影窟的人呢?你不是说过,给你们派发任务的,是个女人。”

    初七眨了下眼睛:“…会吗?”

    “只是猜测。”

    初七想起什么般,对她道:“小侯爷无事。”

    “我知道。”容听悦缓缓松了口气,虽说有初七看着盛初尧,她很放心,但听裴缨说时,她还是心中一慌。

    “自从严述杀了初二后,影窟便不再派人盯你们了。”初七提醒道:“怕是…会有大行动。”

    “那你没事吧?”容听悦担忧道。

    初七似乎笑了一声,她摇头:“影窟组织松散,并不严密,我护着自己,绰绰有余。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容听悦的目光向窗口投去,淡声道:“先静观其变。”

    陛下赏给裴缨的府邸很大,但此时此刻,空无一人,明明是新婚之夜,入眼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此情此景,却是瘆人。

    已是初秋,地面躺着落叶,人踩上去,发出“嚓嚓”的声响。

    严述的手腕突然被人拽住,他下意识一抖,回身却看见了盛初尧,严述:“……”

    “跑再快有什么用?这次人赃并获,我定要将你绳之於法!”盛初尧不容置疑道。

    “慢着!”严述沉声道:“你看这是哪里。”

    盛初尧一心追他,倒是没有留意,此时却奇怪起来:“是…郡主府…”他诧异道:“为何空无一人?”

    严述:“怕是出事了。”

    “二位来道贺吗?只是吉时已过,来晚了。”裴缨冷冷清清的嗓音响起。

    盛初尧和严述寻声望去,“阿缨,你没事?”严述皱眉问,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新郎呢?”

    “方才洞房花烛完,他已经歇了。”裴缨微笑道。

    严述脸色难看,盛初尧直觉不对劲,他道:“你…在做什么?大半夜穿个红衣服晃来晃去的。”

    “我来…杀你。”裴缨眸色一冷,右手提着一把长剑,她一步一步走向盛初尧,声音寒气逼人:“我要你受我所受之辱,要你体会被囚禁之苦!”

    盛初尧猝不及防,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缨:“我几时侮辱过你…”

    好吧,就算囚禁是有,但那不是为了让你活着吗?

    严述趁其不备,出手制服盛初尧,冷声道:“你果然做过…”

    长剑在地上划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盛初尧动弹不得,他怒极反笑:“你们俩夫妻玩我呢?”

    裴缨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地挥下,伴随着剑刃没入血肉的沉闷,一人的闷哼声响起。

    盛初尧简直目瞪口呆,这他娘…的…

    严述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腹部,殷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流下,他缓缓抬头,与带着疯狂笑意的裴缨四目相对。

    盛初尧迅速挣脱严述,后退一步,他蹙眉看看裴缨,又看看严述。

    “你…”严述从嗓子眼里咯出一口血,他眸中竟有些片刻的茫然。

    裴缨抽出长剑,她笑着打量严述,“严述,你真没用,我都将阿尧送到你跟前了,你为何不杀?你不是一直想杀他吗?”

    盛初尧:“……”

    裴缨淡淡道:“我已经将与你勾结的官员名单送入了宫中,陛下已经知道了,你完了,不,是你、们、完、了。”

    严述后知后觉道:“这场婚礼…”

    “是我与陛下的交易。”裴缨道:“我要他给我一场自主的婚礼,而我,把不忠不义之人的名单交予他。”

    严述踉跄着后退,他捂住伤口,艰难地开口:“为何…为何?”

    裴缨重复:“为何?你忘了你对我做过的吗?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问我?”

    她猛地往前,单手揪住严述的衣襟,眼眶红了:“为何吗?我也想问你为何!”

    “为何将我丢在洛阳?为何骗我喝凉药?为何让我滑胎?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哎…你为何另娶他妻呢?你想让别人生孩子!为何当初又骗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缨明明笑得癫狂,脸上却是泪痕不断:“为何骗我去北境?为何纵容你妻子囚禁我?为何由着你属下侮辱我?我问你!为何!!我又做错了什么!!你倒是说出个为何啊!”

    严述的脸上满是错愕,他下意识否认:“我不知道…阿缨…”

    “你不知道,对吗?”裴缨蹭去脸上的泪痕,终是忍不住露出了委屈与愤恨:“你有苦衷对吗?你有你不能说的,你有你要做的…那我呢?我算什么?你当初何苦招惹我呢?”

    “严无咎啊严无咎,是不是真如你的名字一般,你觉得你永远都不会有错?”

    严述脸色煞白,他极力装作镇定,“阿缨,你要信我,我不会对你做出…”

    “够了!”裴缨闭上眼睛,截断自己的泪水,她冷声道:“错过也好,误会也罢,总之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自重生以来,我便是靠着对你的恨意活下来的…我只要你死!死在我手里!”

    她嘶吼着举起长剑,剑光闪了严述的眼,严述痛苦地蹙眉,他迅速闪身,躲过了裴缨的剑,“对不起,阿缨,我还不能死。”严述艰难道。

    裴缨发了疯一般地举起长剑,忽然,飞啸而来的短箭射中了裴缨的手腕,裴缨吃痛,长剑掉落地上。

    盛初尧寻声望去,只见禁军突然出现,为首的青年正举着弓,盛初尧认了出来。

    莫霄安,禁军都尉,是严述的人。

    盛初尧迅速挡在裴缨身前,质问:“莫大人,你不好好保护陛下,来此作甚?”

    “盛小侯爷。”莫霄安淡淡点头,带人走近,“本官听闻郡主府有人伤官闹事,特来看看,看来郡主病的不轻啊。”

    盛初尧冷笑:“你这好大一顶帽子啊,你让严大人自己说,是郡主伤的吗?”

    严述看起来颇为萎靡,莫霄安走进他,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却带着几分施压:“大人,是吗?”

    向来强势的严大人蓦地垂首,似耗尽了所有力气:“不是…”

    莫霄安的拳头硬了,他压低声音对严述道:“大人,陛下已经知道我们了!你想我们前功尽弃吗?我们只能让郡主承认那份名单是胡诌的,要先将她抓起来!”

    严述摇头:“不…”

    “大人!”

    严述为难不已。

    盛初尧不停地看向门口,终于,百里盏带人及时赶到,“侯爷。”百里盏行礼后,带人齐刷刷地站在盛初尧身后。

    盛初尧松了口气,他不由分说道:“禁军的职责是保护陛下,郡主有何罪责,自有本侯定夺。”

    莫霄安不耐烦道:“盛侯爷!北大营也管不到城中吧。”

    “胡说,这明明是郊外。”

    “……”

    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阵阵热意传了过来,争执的两拨人回身,发现身后的朱楼不知何时着火了。

    才一会儿功夫,就火光滔天。

    而裴缨,早已不知所踪。

    “侯爷,”百里盏抽动鼻尖,皱眉提醒:“是酒。”

    朱楼附近早就被裴缨事先洒满了酒,火势蔓延得很快,火龙迅速包围了一楼。

    “阿缨!!!”严述失声叫道。

    盛初尧在朱楼正厅内看到了裴缨的红色身影,他厉声道:“水呢!拿水…快去救人!”

    湖水在后院,人们匆匆散开去帮忙灭火。

    一波人刚跑到门前,一支箭就射向门匾,巨大的门匾哐当掉落,飞起的火花伤了不少人,进去的路被堵上了。

    “你怎么敢!你…你死定了!”盛初尧咬牙切齿地揪住莫霄安,那人正漠然地举着弓,很显然,那支箭是他射的。

    严述被几个人死死按着不能上前,他声嘶力竭地喊着:“阿缨——阿缨!!”

    裴缨尖锐的笑声传了过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严无咎!”她怒气冲冲地指着门外,指着严述,“你陪我死吗?你陪我死,我便原谅你!呵呵呵呵呵,可你不会啊…你不会…”

    裴缨狠狠道:“你们…咳咳,想把我屈打成招…想都不要想!严无咎…我就算变成鬼!也会找你索命的…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严述疯了一般地往火楼处那里挣扎,莫霄安死死抱着他的腰,无奈又生气地叫了一声:“主公!”

    听到这声称呼,严述颓然地匍匐在地,他早已是涕泗横流,“啊——啊——”他痛苦不堪地捶打着地面,往日的翩翩风度早已不复存在。

    盛初尧正帮忙拎水灭火,抬头观察火势时,他心中蓦地一跳,火楼里,从楼梯上正踉跄着下来一个人,那人抓住了发疯的裴缨。

    他手中的木桶砸到地上,“容听悦…”盛初尧全身血液冲到头顶,他脑袋“嗡——”了一声。

    “容听悦…”盛初尧魔怔一般地要往火楼里跑,百里盏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侯爷!”

    “放开!”盛初尧胸口起伏不定,他脑海里充斥的回忆让他几度跪下,“容听悦…”他眼神慌乱,他对百里盏道:“你看到了吗?容听悦在里面啊,你看到了啊,我得去…”

    “侯爷,进不去了。”百里盏不忍地提醒。

    火势包围了整个底楼,很快,门口的火势越烧越旺,里面的情形模糊的几乎看不见。

    “什么进不去!我能进去!”盛初尧吼道,在百里盏的示意下,三五个人架着盛初尧后退。

    盛初尧像一条濒死的鱼一般挣扎,他几乎崩溃:“放开!放开啊!我是侯爷!你们放肆!”

    “我求求…我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她不能…那是火啊…容听悦——”

    “阿盏…你听我说,我上次…我上次就没有救她,我不能再看着她烧死…”

    “放开我!!阿悦…”

    百里盏眼泛泪光地看着火楼,却只看火势越来越大。

    浓烟滚滚,直冲夜幕。漆黑的秋夜,燃烧的朱楼,徒劳的救后人。

    严述绝望地跪在地上痛哭,盛初尧被众人阻挡着,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却不能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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