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尧单膝蹲着,他面前放了两三个大箱子,箱子里装着些珠宝瓷器,他随手一扒拉,还翻出几本棋谱,他撇撇嘴:“什么玩意儿,土匪还懂下棋?这年头土匪的志趣都这么高雅了?”

    正巧这时,陆长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他看盛初尧在箱子前扒拉,忙凑过来问:“侯爷,这批货色如何?”

    “我看着凑合。”盛初尧捧着一个瓷瓶凑近看了看,道:“还是拿去给百里瞧瞧吧。”

    陆长风眼睛一咕噜,慢吞吞道:“侯爷,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盛初尧认真吹了吹瓶口的灰尘,心不在焉道:“什么事?”

    “我今日在宫中碰到了容姑娘,还有花钿姑娘。”陆长风老老实实道。

    盛初尧瞥他一眼,觉得这不足为奇,于是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瓷瓶。

    “我送花钿姑娘出宫时,看到严述陪着容姑娘。”

    盛初尧身躯一震,厉声问:“什么?”

    “我便偷摸着听了几句。”陆长风严肃道:“我觉得,严述像是要给容姑娘说亲。”

    盛初尧猛地起身,一失手,瓷瓶摔得粉碎,他顾不得心疼瓷瓶,叫道:“严述看上容听悦了?不是…容听悦既不会作诗,又不会弹曲儿的,他俩在一起能干什么?互相欣赏对方美丽的皮囊?”

    “不是不是,侯爷您别激动。”陆长风忙拽着他,道:“严述要把兰大人说给容姑娘,但我觉得,容姑娘没听懂。”

    “噢,不是严述啊。”盛初尧镇定下来,随即纳闷儿道:“兰大人?兰佩爵吗?哼,严述的好友,八成是个伪君子!”

    陆长风附和道:“对,伪君子。”

    盛初尧嗤道:“严述真是嘴边缺颗痣。”

    陆长风不解:“啊?”

    “这么爱给人说亲,干脆去当媒婆好了!”盛初尧双手交叉胸前,忿忿不平道:“他自己不想娶容听悦,又想笼络住容老爷子,便将容听悦胡乱塞给别人,他真当容听悦没人要吗?”

    陆长风悠悠问:“那侯爷,您想要吗?”

    “滚,你少乱点鸳鸯谱。”盛初尧眉头紧锁,他又注意到脚边摔碎的花瓶,心中更加烦躁,便对陆长风道:“你还杵这儿干嘛?叫人进来扫地。”

    陆长风站起来,不期然地,荷包从腰间掉了出来,荷包里甩出一条银手链,陆长风刚要捡,却被盛初尧抢先了。

    “这是什么?”盛初尧把手链举到眼前打量。

    陆长风着急道:“侯爷,您快还我!”

    盛初尧迅速闪开,躲过了陆长风的抢夺,他晃了晃手中的手链,挑眉问:“送谁的?”

    陆长风急红了脸,胡乱道:“送我娘的。”

    盛初尧慢悠悠道:“哦,我这就烧给你娘。”

    “哎呀侯爷,您还给我,我自己烧!”

    “出息。”盛初尧不再逗他,把手链还给了他,嫌弃道:“送姑娘就送姑娘的呗,我又不是恶婆婆,说不准你娶媳妇了?”

    陆长风小心捧着手链,嘟囔道:“我没有…”

    盛初尧看他要把手链再装回去,无语道:“怎么的,你的荷包是聚宝盆吗?一条银链子装进去,能变出好多银链子?”

    “那不能。”

    “不能你还装进去干什么?”盛初尧道:“大大方方送给人家,跟人家交个朋友。”

    “我不敢。”陆长风嗫嚅道。

    “呦,你这呆瓜还会脸红呢。”盛初尧被他逗笑了,含笑问:“你喜欢花钿啊?”

    “不是不是…”陆长风忙摆手,盛初尧露出“你继续装”的眼神。

    陆长风结巴道:“我就是…喜欢看她,我看见她高兴,我也想让她高兴,但…我又担心她看到我不高兴…”

    盛初尧笑出声来,他看陆长风良久,半是欣慰道:“她看到你会高兴的。”

    陆长风怀疑道:“侯爷你在安慰我?”

    盛初尧佯做仙风道骨般地捏指,“你家侯爷我啊,能掐会算。”

    “侯爷,不如您去帮我送链子吧,再帮我看看…花钿姑娘…对我…是个什么态度…”陆长风灵光一闪,越说越不好意思。

    盛初尧给他了一个爆头栗子:“还指使上我来了?”

    陆长风抱着脑袋,委屈道:“您不是也想去看看容姑娘嘛,就当顺路了。”

    盛初尧又给了他第二个爆头栗子:“谁说我想去了!”

    适夜,月明星稀,庭院中的荼蘼花摇摇曳曳,随着晚风把幽香送入了窗内。

    雕花窗边的案几上伏着一个人影,她跪坐在案几旁,青丝乖顺地垂在肩头,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什么,在琉璃盏柔和灯光的映照下,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恬淡的气质。

    房顶传来瓦片翻动的窸窣声,容听悦手上一顿,她凝神片刻,又是一阵窸窣声,她忽地想起嫁给盛初尧那天。

    繁琐的礼节过后,到了洞房的时候,她忐忑不安地等盛初尧掀开盖头,却发现了比她还紧张的盛初尧。

    穿着大红喜服的小侯爷站在她面前,竟是难得的局部。他寻思着要说些什么,偏偏不知道要说什么,最终只清了清嗓子,虽蹙着眉,但倨傲的声音却是放轻可了不少,他道:“你累了一天,早点歇息吧。”

    说完,他靠近容听悦,容听悦呼吸一紧,身体僵硬起来。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洞房花烛自当行周公之礼。容听悦已经在心里说服自己了,可她还是…紧张。说到底,她与盛初尧不过是混个脸熟的关系,彼此只知道对方喜欢自己的心上人。

    按道理说,容听悦巴不得盛初尧娶了裴缨,盛初尧也巴不得容听悦嫁给严述,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竟成了夫妻。

    小侯爷凑近后,缓缓抬手伸向容听悦,容听悦尽量平复着呼吸,垂眸看向自己的膝头。

    那只手离容听悦越来越近,最终,略过了容听悦,落到了容听悦身后。

    容听悦不解,她诧异抬头,头顶凤冠的流苏随之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盛初尧下意识低头,和容听悦四目相对。

    容听悦揣测着问:“侯爷想…先宽衣?”

    盛初尧蹙眉,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容听悦留意到,他那只手里,拽了只枕头。

    容听悦:“……”

    “我头晕,出去吹吹风,你先睡。”盛初尧说完,便急匆匆地走向门口,快到门口时,他又停住脚步,转身走向窗口,从窗口跃了出去。

    容听悦听到房顶窸窣,估摸着他爬上了屋顶。

    她是松了口气的,但同时她也摸不着头脑,盛初尧是什么意思?是…不想与她同房?

    毕竟劳累一天,容听悦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她是被雷声惊醒的,她下意识呼唤:“胭脂!”

    但新房中空无一人,只有一对龙凤烛默默燃烧着,屋外是淅沥淅沥的雨声。

    容听悦坐起来,等着心跳平复,她忽然想起盛初尧。

    小侯爷不会还在房顶吧?

    容听悦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雨伞,她随手拿起一旁的盖头,从窗口爬了出去,她头顶披着盖头,仰脸往房顶看。

    盛初尧似是刚惊醒,他无措地坐着,一手撑着屋脊,一手紧紧搂着枕头,眉目间一片茫然,思索着自己为何在此。

    容听悦:“……”

    她听到的盛初尧,是如何如何的盛气凌人,是如何如何的心狠手辣,是如何如何的恃宠而骄…

    而此时此刻看到的盛初尧,狼狈的像一只流浪猫。

    “小侯爷。”容听悦唤了一声。

    盛初尧循声望去,他慢吞吞地看向容听悦,似乎在反应她是谁。

    容听悦和声道:“雨大,回屋吧。”

    盛初尧终于想起来,他已经成亲了。

    现在,他的夫人邀请他回屋。

    盛初尧一时哑然,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枕头,不期然地,从枕头里噗哧出一滩水。

    盛初尧:“……”

    容听悦没忍住笑了,她笑声舒朗,不像寻常闺秀那般拘谨,也没有江湖侠女那般豪爽,听着很舒服。

    盛初尧绷着一张脸,从房顶上轻巧地跳下来,他刚刚站稳,就听容听悦带着笑意道:“侯爷放心,若您不愿,我不会勉强您什么。”

    盛初尧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瞪向容听悦,瞧瞧她说的什么话!

    盛初尧哼了一声,强调:“我本来就不用你勉强。”

    容听悦笑了笑,附和着他道:“侯爷说的是。”

    盛初尧仍蹙着眉,容听悦先从窗口爬了回去,道:“你衣裳湿了,先进屋吧。”

    盛初尧跟着爬了回去。

    “容…”盛初尧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她,想了下,还是道:“五姑娘,虽说你我是夫妻,但我心中仍有放不下的人,若是贸然与你…同、同床,对你委实不公。”

    容听悦正在翻找东西,闻言,颔首道:“我明白。”

    盛初尧愣愣地应了一声,他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手巾。”容听悦找了一圈没找到,就把自己的红盖头递了过去:“你将就着用吧,擦得挺干净的。”

    “多谢。”盛初尧接过,随意抹了把脸。

    容听悦腹中饥肠辘辘,在桌上挑了几块点心来吃,她随口问:“侯爷不想与我同房,为何不住别间屋子?”

    盛初尧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不满道:“新婚之夜不同房,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

    “但你坐在屋顶,也会被人看见的。”

    “无妨,我坐在屋顶背面,没人看得到。”

    自从新婚之夜后,盛初尧除却在书房的日子,每次来容听悦这里时,总会呆在屋顶,有时呆一整夜,有时呆半夜。

    渐渐的,容听悦便能从房顶瓦片的窸窣声中,估摸出盛初尧的心情。

    就像现在,他应该是…坐立难安的。

    此时此刻,盛初尧坐在房顶,摸着下巴反思,自己来的是不是太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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