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的情形,齐广元一一向魏汐详细说明。她衣裳上那处破损,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破损的。

    而尸体,魏汐只绕了圈就大概明白了。

    “回大人,这是伪装成他杀的自杀。”

    魏汐的语气极为平淡,可话却像一颗炸雷丢进了人群。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这是豁出一条命去诬陷别人?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她不会真的杀人了,才编出这么荒唐的理由吧?”

    ……

    百姓们甚至忘记了腊月里快冻死人的严寒,哪怕搓手取暖也不肯回家错过这场好戏。

    “哦?为何?”

    齐广元挑眉问道,很感兴趣的样子。

    “第一,”魏汐用镊子将死者口中塞的布条取了下来,“口腔和牙肉很正常,没有破损更没有出血,说明这布条塞进去的时候顺顺利利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抗,也就是说,布条是她自愿被塞进去的。”

    “第二,这绳子捆得有点意思,这样、再这样……”

    魏汐说着拽过一个衙役,将他腰上的绳索解下来绕了几下,又套在他身上。

    “坐下吧,瞧,这不就把自己捆了?”

    魏汐将绳索的一头绑在身后的柱子上,让衙役坐下。随着他这个动作,分别在衙役脖颈、腋窝、腰部的绳圈立刻缩紧,将他绑了起来。

    看到这个场景,人群当中不由发出阵阵惊叹之声。

    “第三,也就是最明显的一点,死者脖颈处两侧都有数道较深纺锤形的伤口,和数道较浅、呈鼠尾状的皮瓣,也就是试切创。

    大人和各位衙役大哥们应该非常清楚,这种试切创是刎颈自尽最有力、也是最直接的证据!

    因为如果是被杀,凶手只要狠狠一刀划下去就是了,何苦要试探这几刀呢?

    还有死者的手,手背上有大量的喷溅状血迹。这正是死者在自刎时被伤口处喷射出的鲜血沾染的,否则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怎么会沾到血迹呢?”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不由自主地在自己脖子处比划,发现真的像魏汐说的一样。

    “你胡说!那凶器呢,凶器明明就是你的刀!”

    黄七像是急了,可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十分懊恼的样子。

    “是啊,凶器确实是我的解剖刀。”

    魏汐坦然承认,人群又是一阵大乱。

    “可我打造了三个勘查箱,同样的刀有三把,你看看,这刀上既没有记号也没有名字,你如何确定就是我的?”

    魏汐说着,垫着一块布将那把解剖刀拈起来细看。

    “我每次用完都会进行彻底的消毒擦拭,所以这把刀上肯定没有我的指纹,那么这些指纹会是谁的呢?死者的,或者还有别人?”

    “不……不可能……”

    黄七精神恍惚,身体打着摆几乎站不住。

    他本以为这把解剖刀将是最有利的、能至魏汐于死地的铁证,却不想它反倒成了她脱罪的铁证。

    “大胆黄七!还不将实情如何招来!”

    齐广元见时机成熟了,突然一拍惊堂木。

    此时黄七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绵绵跪倒在堂下。

    原来死者那位杨姓夫人的丈夫,正是早前魏汐在栖州替林万里办的那件案子中陈荔韵的前姐夫,那个为了与高官家攀亲而想灭妻子满门的黄谦。

    杨夫人,就是那高官家的女儿。

    这杀头的旧案被林万里揭发时正值初秋,黄谦被判了斩立绝,连个疏通的机会没赶上,估计这都是林万里算好的。

    案子是杨夫人婚前的事,加之娘家是高官,她并没有受到牵连,只是在冷静一段时间之后悄悄搬来了响水县。

    “其实黄谦是我的生父。”

    黄七此言一出,外面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在入赘陈家之前便已娶了我母亲,并生下了我。我母亲为了他的前程忍气吞声,独自抚养我长大。

    许是报应吧,他娶了杨氏后一直无子,这才想起我来。彼时我在山里跟着舅舅打猎,一听可以进城、日后还可能谋个一官半职,便丢下老娘随他来了。

    杨氏素来善妒,不可能让我光明正大地住进黄家、更不可能承认我的身份,我只能先安顿在这,等着黄谦帮我打点。

    谁曾想我马上就等到机会了,马上就可以去外面做县令了,黄谦却突然死了,死了!我的前途全完了!”

    说到这儿,黄七一双血红的眼睛突然瞪向魏汐。

    “所以你开始处处暗中与我作对。”魏汐冷笑,“之前告假去栖州是去给黄谦吊孝、我去栖州的路上遇到山贼、李四贵被冯同章抓住、放冯同章去女牢害卿娘,乃至给小庙里的贼人们通风报信,都是你干的吧?”

    “所以你们早就怀疑上我了?算你还不是太蠢,对,都是我干的!我一点都不后悔!

    杨氏那个贱人,活着不顶用,就连死也是白死。我只后悔没有亲手杀了你!”

    黄七说着就想要扑上来,一旁早有衙役上来死死将他按住。

    “这么说,是你教唆杨氏自杀、又割了我的衣裳、偷了我的刀嫁祸给我。”

    魏汐苦笑。

    “对,你的衣裳是我割的,刀是我偷的,大不了我赔你喽~说我教唆杨氏杀,你有证据吗?她早就该死的,与我何干!哈哈……”

    “那个绳结。”

    面对已经发了狂的黄七,魏汐淡淡道。

    “你刚才也说了,你是猎户出身。而可以让杨氏自己绑自己的那个绳结,是你替她打好将她套进去的。

    你想要证据么,看看这个。”

    魏汐说着,从杨氏背后的绳结处取下一小块断掉的指甲。

    按住黄七的两个衙役掰过他的手查看,果然见他右手食指的指甲断了,断口与魏汐手中那块正好吻合。

    “还有你配刀上的血。”

    魏汐说着将他腰上的刀解下来,刀鞘是黑色的,要迎着阳光才能看见最末端有细密的喷溅状血点。

    齐广元给她讲案情时特意说了墙上血雾中的奇怪形状,现在一看,正好就是刀鞘那个角。

    “帮她打好绳结、准备好刀子,还不叫教唆自杀的话,那在杨氏血溅当场却见死不救,在我朝律法当中亦等同杀人,你身为公门中人,不会不知道吧?”

    姜淮紧皱着眉站出来道。

    本朝律法言明,凡纵容、教唆、买通他人杀人,或见死不救者与杀人者同罪。自己手下竟然混进了黄七这种东西,实在让他脸上无光。

    而在无法反驳的铁证面前,黄七只剩下狂笑,什么都听不进去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这一仗已经打完,百姓们当中暴发出热烈的掌声,魏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被朋友或同事背叛的滋味实在一言难尽。

    魏汐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个春节竟然是在马车上过的,更没想到齐广元到任的第一天就遇上了案子。

    彼时一行人刚刚安顿下来,连晚饭也未及用,便有衙役匆匆送了帖子来。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齐广元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快散掉了,根本不想见客,可看了帖子上的姓名后立刻打起精神来。

    永昌侯钟宇乾!

    侯爷说明日要亲自来拜会,齐广元一个小小县令哪敢真等他来,赶紧屁颠屁颠地去了永昌侯府。

    不料在侯府门前下了轿,齐广元整个儿愣住了。

    大正月里的,侯府门口惨白的灯笼与周遭喜庆祥和的气氛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诡异。

    齐广元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跟门房表明身份和来意,很快就被请进了侯府内堂。

    院子和器物的气派精致自不必说,单单丫鬟托盘里那套薄若蝉翼、莹润无瑕的羊脂玉茶盏,就是齐广元此生从未见识过的。

    “齐大人稍等,侯爷马上就到。”

    永昌侯夫人严氏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如银盆、唇似点朱,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一身衣饰颇为淡雅却都是名贵料子,不是光有银子就穿用得起的。

    严氏命人上了茶点,略寒暄两句便出了内堂转去后院,齐广元这才自在了些,端起那玉盏浅啜香茗。

    “此时这顾渚紫笋已陈了,齐大人若喜欢,待清明左右新茶到了,我叫人送到府上。”

    永昌侯钟宇乾笑着走进来,年逾五十却连一根白发也无。

    齐广元正惊叹于玉盏中这茶汤的甘润清香,一听是贡茶顾渚紫笋,吓得差点将口中的茶喷出来。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慌乱地将玉盏放下,又迅速站起来整理好衣袍,齐广元规规矩矩地行礼。

    “欸~齐大人客气了,快请坐!”

    钟宇乾连忙扶起他,拐弯抹角地客套了半天,才引出真正想说的话。

    “不瞒您说,我这次是真的有求于齐大人。”

    两个人的身份实在相差悬殊,一听他又这样说,齐广元又想站起来行礼,却被钟宇乾抬手制止。

    “我那夫人枉死多年,如今她突然现身,我这心中也说不上是喜是忧,这才想拜托齐大人。”

    此言一出,齐广元赔着笑的脸立刻变得煞白一片。

    夫人早就死了,那刚才那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是谁,难道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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