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与敌军脱离之后,武旭曾向我提了个请求。一路上思索了许久,我还是没能有所决断,先生帮我参详参详!”
感觉熟悉的李泌已经“回归”,杨错欣慰之余,将杨武旭先前的请求说了出来。
李泌一面仔细聆听,一面还不时就一些关键环节出声询问。
当杨错把杨武旭的计划和他的顾虑全部说出来后,李泌点了点头:“大帅的顾虑不无道理,以寥寥几人远赴千里,且所经之地皆在史朝义、张忠志控制之下,危险之大,不言而喻。”
皱皱眉头,李泌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计划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张忠志亲率精锐南下,恒州内部确实有不小的隐患。风平浪静倒也罢了,一旦出现大的变故,仅凭区区的张惟岳,根本不可能控制住局面。”
“恒州与汝州之间,消息一来一回,即使是加急快报。至少也得有半个月时间。如果杨武旭行事稳妥些,至少还能蒙蔽张惟岳一段时间。”
“此外,就算恒州的消息传过来,张忠志到时也不见得就有这工夫立刻赶回去。毕竟春雨季节,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这么说,先生是赞同了?”
“嗯!”李泌点点头,又补充说道,“不过武旭在勇武、统军方面虽然毋庸怀疑,人脉声望也没有太大问题,但是如果没有一个深谋远虑之士好好地辅佐他,恐怕成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深谋远虑之士?”杨错皱起了眉头。
李泌说的自然不错,他也相当认可,但眼下到哪里去找一位深谋远虑之士帮他远赴千里去冒险?
在陇右和河西腹地能找到这样的人才,韩滉、乔琳、董晋等人都可以。但即使他们赶过来,这一来一去,等赶到军中至少得花半个月时间。
这样一来,最好的机会恐怕已经失去了。
“其实……军中就有一人可以足够胜任!”李泌笑着说道。
“军中就有……”杨错疑惑地看向李泌,片刻后脑中灵光一现,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禹珪?!”
李泌点了点头。
杨错没有立即表态。低头陷入沉思中。第五琦的才智确实足以胜任,但关键还是在于他的忠诚度。
这段时间以来。第五琦的表现绝对可说是尽心尽职,但像他这种性情内敛的人,杨错自己也不敢断言看透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在军中,或许还能控制得住他,一旦跟随杨武旭前赴恒州。
谁敢担保他不会半途潜逃?
最关键是,他是朝廷派来的主管后勤的人,如果被派往恒州,皇帝会不会就此事找自己算账。
此时的伪燕,北边的局势日渐紧张,李怀仙不断归义县一带增兵,屯聚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三万人。
负责震慑幽州军的魏博节度使田悦不敢懈怠,一面加强戒备,朝最临前线的莫县城增调兵马,一面派遣使者前赴幽州,询问李怀仙的意图。
田悦深知都畿、河南两道的战事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后方的稳定对中原攻防战事极为紧要,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与幽州军开战,以免影响到整体战局。
更要命的是,为了筹划南线的反攻,史朝义几乎将河北道各州所能征调的粮草全部征用。
田悦军中仅余的粮草,连维持一场中等规模地战事都很困难。
莫县以北八十里,正是史朝义与李怀仙划疆而治的边界线。
先前较长的时间内,双方都竭力不向对方施压,没有在边界线上屯驻太多兵力。
但是,随着局势的日渐紧张,首先李怀仙朝边界线大肆增兵,田悦随后不甘示弱地增兵以对。
每日里,双方的士卒都要在边界线附近巡逻十数次。但出于种种考虑,两军地巡逻队还能保持克制,并未有厮斗的出现。
但平静的状况,却因一个“意外”而突然改变。
这一日,照常巡逻的一曲幽州军,在与对面的魏博军交错而过后,突然遭遇冷箭的袭击,两名幽州军当场毙命,
领军的军司马当即带人过界问罪于巡逻的魏博军。
魏博军的领队都伯虽竭力解释非己方所为,但幽州军的军司马还是毫不客气地下达了攻击命令。
开战后,两军的巡逻队都战角齐鸣,招呼各自兵马前来增援。
不断有士卒加入,战斗的规模迅速地扩大。
待两面的统军将领赶来想要阻止时,却无奈地发现局面已失去了控制。
为己方立于不败,他们也只能继续急招其他各部兵马来援。
幽州,范阳。
“我还没惹他,他倒敢惹起我来!”李怀仙面带戾气地喝骂道,“史朝义,你是自寻死路。”
“传令,大军即刻整备,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一拳重重地击打在身前桌案上,李怀仙咆哮道。
幽州将领朱滔回到自己府中,招来一名亲信吩咐道:“你即刻出城前往范阳,寻见刘展将军,就说计划已然成功!”
莫州,莫县城里。
田悦大发雷霆,怒吼道:“三令五申不得对幽州军动手,究竟是谁有违我令!”
下面的部将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节度,此间恐怕有什么阴谋!”一名相貌清癯的将领突然出声说道。
“阴谋?”田悦眉头紧锁,急切地询问道,“究竟有什么阴谋,还请符将军明言。”
琅琊郡公符璘轻捋着颔下三尺长髯,语气有些沉重:“我们一再严令不得对幽州军动手,料想我军中将士断不会轻违将令。”
“故而,此次的冲突很可能是他人阴谋的一部分,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引发幽州的战事。”
“阴谋?符将军难道是指此事为李怀仙自己所为?”田悦微诧说道。
“可能是李怀仙,但……也有可能是唐廷设计的。”符璘目光深邃的缓缓说道,“不管是谁,在前线战场局势未定之前,断不能让李怀仙坏了陛下的大事。”
“这是自然!”说这话时,田悦的语气中却缺少了些自信。
粮草的缺乏,是田悦最头疼的事。
解决不了这一难题,这一战无论如何也难言信心。
幽州,范阳的某处宅院里。
听罢朱滔所派亲信的禀报后,相貌略显黑瘦的刘展并没有流露出太大喜悦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就闭目陷入了沉思之中。
曾经见识过刘展的智计手腕,心有余悸的朱滔的亲信也不敢轻易打断眼前这黑瘦文士的思绪,只能垂手静候。
半盏茶的工夫后,刘展睁眼说道:“你告诉朱将军,他做得很好。还有,幽州在短时间内不需要再有什么动作,吩咐我们的人暂时先隐缩起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是!”
“来人!”待朱滔的亲信离去后,刘展招人入房吩咐道,“即刻从海路向朝廷和在下邳的临淮郡王禀报消息。再联络我方在幽州的人手,尽可能将李怀仙起兵进攻莫州的消息散布出去……”
“是!”
兖、沂州的叛军对徐州发动全面反攻的消息还未来得被完全消化,张忠志携三万北疆重骑南下的“噩耗”又再度传来。
大唐两路平叛大军所面临的局势,竟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由优转劣,由攻而为守。
整个朝廷上上上下,本来还对平叛的前景普遍看好。有人甚至已期盼在今年将史朝义彻底地驱逐过黄河,进而光复大唐的东都。
为此,还有不少人上表代宗,奏请两路大军直捣洛阳。
虽然最终这些提议都被代宗委婉地否定了,但乐观的情绪却一直在蔓延,似乎雄霸一时的叛军已然成了待宰的羔羊一般。
但在短短的几天内。一切都改变了。
大明宫麟德殿内,云集了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元载,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裴遵庆,户部侍郎兼京兆尹刘晏,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缙,光禄大夫杜鸿渐,尚书右仆射裴冕,礼部侍郎杨绾,骠骑大将军程元振,左监门卫将军鱼朝恩等重臣和宿将。
他们都已知晓平叛大军面临的严峻形势,多数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沉重。
“沂、兖叛军虽有十万之众,但他们粮草短缺也是毋庸怀疑的事实。军无粮必乱,叛军反攻之势虽猛,却无法持久,而且临淮郡王早已有所准备。所以,他那边的战场应该没有大碍。”元载手持一根小棍,指着一旁的巨大沙盘说道。
“徐州方面,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十万叛军,而是滞留于徐州、泗州、海州等地数十万百姓。”刘晏微拧着眉头,缓缓说道,“遭叛军骑兵的拖延,南迁的进度已大大变缓。最近几日被水军接应南渡的百姓每日不过千人上下。照这个进度下去,一年也难以将流民全部南迁。”
“不要说一年,每拖一日。恐怕就会有无数饿殍。” 裴冕无奈地说道,“徐州的战事如果拖上一月,至少要死上十万流民。如果是两个月,恐怕滞留淮北的几十万流民也剩不下几人了!”
“徐州的战事决不能急于求成。”元载从沙盘上收回目光说道,“史朝义为眼下的反攻已经筹划多时。他最希望的就是激起我军草率与其决战。史朝义自己急于解决战事,但却更希望我军也变得急于求成。”
元载虽然没有挑明,但言下之意却是暂将数十万流民的问题放到一边。
对代宗而言,这确实已成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想要战事的胜利,就得先将几十万流民的生死放到一边;想要顾及几十万流民,就可能会面临战事失利的危险。
以手撑额,代宗双眼微闭,面上表情虽然平和如常,但不时轻轻蹙起地眉头,却显示出他内心的斗争。
“史贼为求胜利,置百姓于死地;陛下为解救数十万百姓,前后已耗费粮食达十一万石之巨,更已为二十万南迁流民安置家园,分发田地,组织农耕……种种恩民之举,世人皆知。陛下与史贼,谁真心为黎民苍生,谁竭力兴复大汉社稷,早已是无争之议。”
裴遵庆捋着银丝微现地长髯,沉声说道,“如今之大唐,正如一位重病之人,虽一息尚存,但若不急治,深入膏肓已是迟早之事。史贼祸国殃民,正是病根所在。病根不除,重症难愈。而今我大军的平叛,正是清除病根的最紧要时机。一旦错过,后悔莫及。陛下,剜肉补疮,莫如痛下猛药,以求痊愈。”
代宗抬起头,有些诧异最为严正耿直的裴遵庆居然也在赞同元载的提议。
看了看元载、裴遵庆,又将目光转向刘晏,得到也是相同的答案,代宗再次闭目思索了半晌,终轻点了点头:“传旨李卿和妹夫,徐州的战事由他们自行决断。”
顿了顿,代宗又补充道:“再传旨营田使常衮,尽他所能多运送百姓南渡。传旨江南节度使,安置流民之事切切谨慎,不能令一名南渡地百姓受饥!”
“陛下放心!”刘晏起身应道。
“元卿,你看妹夫那里是否需要增调援军?”稍稍放缓面容,代宗转头对元载说道。
“汝州的战局虽然吃紧。但驸马在奏折里面并未向陛下请援。以臣料想,驸马应该有把握应付眼前的困局。”
元载沉吟着说道,“不过可以向陕州增调部分兵马,以策万全。陕州与汝州毗邻,那里也在神策军的控制之中。若要东行,难度不大。”
“嗯!”代宗点了点头,“那就让严武领这里的一万兵马前往陕州。”
“启禀陛下,汝州、襄阳同时有急书传至!”杨志廉急步来到殿内,躬身行礼后,高声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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