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直射头顶,已变得火烫的阳光蒸烤着大地。

    数万士卒三五成群地寻找遮荫处坐在地上。

    头盔兵刃都被放置在一旁,紧束衣甲的绦带也已被松开,以此来散发热量。

    由于随时可能遭遇敌军突袭,没有人敢把衣甲脱下。戴盔束带简单不费事,穿衣束甲则要麻烦地多。

    士兵们有的在打盹,有的则默默地保养着自己的兵器与盔甲。

    为了避免金属在太阳照射下反光会引起注意,兵刃都被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土或是草屑。

    在一片小树林中,唐军将领汇在一处商议事情。

    “多亏了李长史和第五大人的提点,否则这次当真是在劫难逃了!”哥舒曜丝毫没有居功,看向李泌和第五琦说道,“以一万北疆重骑和不下三千的叛军骑兵,如果要正面交锋,末将恐怕很难率军全退!”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杨错所猜想的一般,史朝义和张忠志确实派了另外一路骑兵,准备奇袭包围梁县的哥舒曜军。

    幸运的是,哥舒曜在第五琦的提醒下,对可能遭遇的突袭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派遣了大量斥候深入四面方向三十余里搜索情报。

    因此,当超过一万三千骑的联军从西北方向呼啸而来时,哥舒曜早早地得到了消息。

    在李泌的策划下,哥舒曜提师缓缓而退,同时故布疑阵,却又令梁县守军有所察觉。

    当联军的骑兵赶到时,发觉哥舒曜军忽退忽停,疑云阵阵,担心是诱敌之计,没有敢即时发动攻击,只是以小部骑队进行袭扰试探。

    哥舒曜对这些试探的反应也是忽硬忽软,令联军的将领摸不着头脑。

    拖入深夜,李泌又让哥舒曜设空营惑敌,随即连夜急退。

    当敌军骑兵发觉不对劲时,匆忙赶上,却被李泌打了一个伏击。双方各自损失了小部兵马后,脱离了战斗。

    此后,史、张的骑兵就未再做进一步的追击。

    撤退的途中,第五琦判断出施以奇袭的敌军骑兵大部都是来自恒州,分析张忠志已经南下协助史朝义,并向李泌指出奔袭汝州城的兵马很可能也会遭遇敌军突袭。

    李泌深以为然,与第五琦、哥舒曜商议后,决定折向东南朝鲁山行军,准备接应征战在外的主帅。

    恰好的是,两支兵马真的迎头碰上。

    “我此次筹谋有误,致使大帅劳师无功,九千余将士血染黄土。”李泌向来神采飞扬的面庞此刻显得有些黯然,摇头苦笑一声说道。“还请大帅降罪!”

    “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何况我自己也有莫大责任,先生不必自责了!”杨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此次算计有误,主要在张忠志的突然介入。”

    “大帅,可知张忠志是如何瞒过我军细作的探查,而悄然地潜至汝州的?”第五琦突然开口问道。

    “他走的是深州、德州、贝州,而且转道博州直接南下汴州,进入汝州的。”从许崇俊的口中,杨错已得知了张忠志行军的路线,也大致地了解了为什么自己会对三万北疆重骑一无所知的原因。

    “原来如此!”李泌恍然说道,“张忠志不走都畿道,而改走偏远的德州,就能避过我军安排的大部细作。如果史朝义再封锁住汝州的消息,加之张忠志逗留的时间极短,就能使我军安插在汝州的细作也发挥不了作用。”

    李泌地分析,跟杨错想的基本一致。

    杨错眉眼微抬,发现第五琦在聆听李泌解说的同时,嘴角却微泛出一丝笑意。

    突然间,杨错心头涌出一股明悟。第五琦所以问张忠志如何南下的问题,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了解原因,其中或许还有分散李泌注意力的意思在内。

    李泌的才智绝对不容置疑。

    在出仕朝廷之后,他献计献策的功劳只能用“赫赫”二字来形容。

    更为难得的是,他几乎每次都能做到料敌在先,计无不成。

    但这“计无不成”,无形中却又为他戴上了一层枷锁。

    习惯了成功,乍遇挫折,再如何聪颖的人也难免会产生心理上的阴影。

    事实上,自会师之后,杨错就隐觉李泌地言行与往日有些不一样。

    听了他的“自惭谢罪”的话后,杨错才会悟过来。

    第五琦恐怕也是有所察觉,才以此分散李泌的注意力,给他创造机会展现往日的风采。

    不过,就杨错来说,即使这次险些在史朝义、张忠志手中折戟沉沙,他确实也没有对李泌的能力产生过任何怀疑。

    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算无遗策,数败叛军之后,连杨错自己都在某种程度上小觑了史朝义的反击能力。

    甚至说,是小瞧了叛军的整体的反击决心。

    此前一直以为他们不听史朝义的号令,自己可以轻松地解决史朝义。但是忘记了,有史朝义在,他们可以抬出史朝义作为挡箭牌。

    没了史朝义这面旗帜,他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相互通报了情况后,在杨错的主导下,众人迅速进入到对接下来战略的商议之中。

    由于张忠志的强势介入,原先的计划肯定已不再适用了。

    “张忠志有仍有两万余重骑兵,汝州的叛军恐怕也不少于三万。而加上仆固将军的兵马,我军差不多也有五万。以兵马总数而言,敌我相差应该无几。不过,张忠志那两万多重骑兵是个心腹大患,在平原地形,一旦被他们缠上,脱身就很难了!”郝玭沉声说道。

    “咱们硬碰硬肯定不行。”郭涔点头说道,“如果兵力损耗太大,平叛大业也就无以为继了。拼个两败俱伤,史朝义或许倒很愿意。”

    “不解决张狗子,对汝州的攻略就休想前进一步。”杨武旭冷静地说道。

    解决张忠志,说起来很容易,但真要做到却绝对不是件轻松的事。

    正常途径,就算解决了张忠志,唐军估计也拼得一干二净了。

    “长源,你看汝州何时能下雨?”杨错冲李泌询问道。

    李泌瞬间一亮,随即自顾自地起身仰望起天空来。

    除了第五琦面有所悟外,其余诸将都是一片茫然,诧异地于杨错的问题,更诧异于李泌的奇怪举动。

    看完天空后,李泌又蹲地察看起泥土,草木。

    片刻后,他居然又走出树林。

    “大帅……”韦皋惊愕不已地向杨错问道,“长史到底怎么了?是不是……”

    看韦皋难以启齿的模样,杨错估计这小子可能猜测李泌的脑子出了问题。

    “城武,不要乱猜!”杨错笑骂了韦皋一句后,解释道,“长源在勘测天文,推算雨什么时候能到来……”

    “下雨?”一片诧异声中,第五琦却流露出了然之色。

    半盏茶的工夫后,李泌急步而回,大笑说道:“就在二月初,不到十日,大雨必至。大帅,计可成矣!”

    在杨朝晟统领的十余名亲兵的护卫下,杨错和李泌缓缓策马登上一道土丘,从顶端居高临下极目朝北面方向看去。

    李泌眺望着远方,神情略显凝重,始终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看得出,他心里仍未能完全放下自己筹谋失误的过失。

    杨错轻摆了摆手,杨朝晟会意地领着十余亲卫驰离了数百步,遥遥地担任着警戒。

    “人非圣贤,孰能无失。无过无失,非人力所能及,只有天上的神明才能做到。”转过头,杨错带着点玩笑意思地对李泌说道:“先生,难道你已经厌烦了人间的平凡,想到天上做个神仙、圣人不成?”

    李泌哑然一笑,摇了摇头,片刻后轻叹说道:“我自出师以来,先幸得先帝赏识,再得陛下的重任,又在驸马帐下听用,所献计策十之八九皆得采用,且都能有所见效,自以为天下间无有何事不在一己掌握之中。”

    “没想到,此次所筹谋的军略居然出现如此大的纰漏。其实我早该想到,史朝义在新安数败之后,兵力捉襟见肘,在需要同时迎战大唐两路大军,又要防备幽州李怀仙的情形之下,仅凭他一己之力,已难以应付。”

    “危急之下,向张忠志求援已成史朝义必行之策。而那张忠志,也是野心之辈,断不甘蛰居人下。在进不足以谋天下的局面下,割恒州而自治,已成张忠志最可能的选择。若要保住恒州,张忠志就不能坐视陛下与史朝义任何一方胜利。”

    “而先前的战局进展,我方全面占优,史朝义损兵失地,军心低落。民心不稳,更兼粮草紧缺。再不得强援,史朝义难免溃败。可以说,恒州张忠志的南下,对史朝义和张忠志而言,是一拍即合。”

    “这些事情,本都该是统筹谋军略时应考虑在内的。但久胜之下,心生骄痹。料事过于简单,对敌过于轻忽,焉能不出差。”

    仰头看天,李泌喟然长叹一声,惭然说道,“若非大帅处变不惊,应敌得法,我此次的失策恐怕就会将平叛的大计彻底断送。”

    “现在想来,其实第五大人先前已有提点之语。但我自骄而未能听取。过万精锐士卒伤亡之责,应由我一力承担。”

    抬眼直视着我的眼睛,李泌决然地说道:“倒是,我欲上书向陛下请罪,以谢阵亡将士。”

    “我不会准的!”摇了摇头,杨错断然拒绝了李泌的请罪要求,“战无必胜之仗。算无必中之策。战场局势风云变幻,不可能尽在一人执掌之中。先生虽是天纵之才,也不会例外。”

    “此战虽未能达成预先计划,但大军安然脱出敌军之阴谋,尚不算是吃了败仗。为紧当务之急。是筹谋如何应付敌军的反扑。先生,你不但是我的智囊。更是唐军的智囊。强敌在前,智囊先乱,此战如何打得下去?”

    “但陛下那里……”李泌道。

    杨错打断了李泌的话,肯定地说道:“陛下已将西线战事尽托于我,我自有权决断一应军政要务,此事我自会向陛下禀明。”

    “大帅……”凝望着杨错的眼眸,李泌嘴唇微颤

    沉默了许久,李泌突然轻笑了起来,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

    笑声中,种种负面的情绪皆在这笑声中被抛散一尽。

    杨错缓缓转过头,眺望着远方,嘴角带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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