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县,刺史府。
许季常急匆匆地走进刺史府议事厅中。
史朝义正与李立节、骆悦等人商议军情,看到许季常进厅,略显疑惑问道:“季常,这么快就查明唐军突然收兵的原因了?”
“是的!”许季常点点头,面色有些沉肃地说道,“城外荆州军的军营中,又升起了一片战旗。诩料想,这就是仆固怀恩、田神功突然收兵的原因!”
“战旗?”骆悦大感莫名地说道。
“是杨错的战旗么?”史朝义眼中现出一丝了然之色,沉声询问道。
“虽然不知杨错本人是否真的到了这里,但唐军营中确实是打出了他的战旗!”许季常点头说道。
史朝义眉头深皱,缓缓站起身,来厅内来回地走动起来。
李立节冲许季常使了个眼色,暗中求证着什么。
许季常微微点头点头。
“周子俊那里恐怕有些不妙………”突然止步,史朝义捋髯肃声说道,“这几天来,唐军中一直都未能看到杨错的踪影。不出意料,他一定是亲自领军去设计周将军了。如今他突然出现,很可能是诡计已经得逞。”
“陛下,周将军未必会遇险。”蔡文景安慰道,“也有可能杨错见无机可乘,就领军至新安跟郝玭、仆固怀恩等贼会合!”
“季常,城外唐军有什么异动没有?”史朝义转头向许季常问道。
“斥候无法出城仔细打探,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不寻常的动静!”许季常微摇头回道。
许季常知道史朝义此问的真实用意——周子俊到底有没有被杨错算计,可以从唐军的动静中看出些端倪。
若是周子俊幸免被算计,以其手中的两万五千大军,便可以对杨错形成一个绝大的震慑。即使杨错提师赶到新安会合郝玭、仆固怀恩所部,也得顾虑周子俊的追击,所以必然会大动作调整军力,谋求先解决周子俊这一路。以免遭受内外夹击。
反之,若是周子俊遭算计,兵力严重受损,在无力继续追击的情况下,那杨错自然就没有必要调整军力以应付外来的威胁。
以目前观察地情况看来,恐怕周子俊的处境有些不妙。
听了许季常的回话,史朝义面色变得更加阴沉,又重新在厅内缓缓踱起步来。
李立节、骆悦等人都知道这个举动是史朝义陷入沉思时的习惯性动作。
一时间谁也不敢擅自开口打搅,只能以目光追随着史朝义的身影来回移动。
“李将军,若是据守,新安的粮草辎重还能支撑几何?”停在李立节跟前,史朝义抬眼问道。
“仅是供应城内兵马,半年不成问题。”李立节不太乐观地说道,“但是,新安百姓家中存粮殆尽,急需施粮赈济。若加上赈济百姓的支出。恐怕两个月都很难撑得下来。”
李立节也知道,新安之战想要速战速决已很不实际,就算能有外面的兵马前来增援,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击退唐军。
此次若想确保新安不失,注定将是一场持久战。
打持久战,最重要地就是粮草的维持。
而这,恰恰就是叛军目前最大的软肋。
事实上,为保证大军的征战,李立节已经想方设法地从都畿道治下各县搜集了所有能够寻到的粮食。
但是,这缺口实在是太大了……
都畿道本是产粮地区,往年也多有富余,因史朝义的征战太过频繁,都畿道的粮食基本上都已用来供应大军征战,实存实在有限。
而去年的天灾,对都畿道农耕的打击几乎是致命性的,结果就导致眼前这窘迫情况地出现。
“两个月的时间应该够用了……”许季常拈须接口说道,“以新安的城防和驻守军力,加上外围兵马的策应,坚守一个月问题不大。只要能坚持一个月,西南必然事起,杨错为保京畿道的安全,自然就会撤军。”
“以杨错之能,这一个月也不容易坚持啊。”史朝义长叹一声。
“怕就怕他不搞强攻,而是设计围点打援啊。”
“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心,有我父亲在洛阳统筹全局,应该会留意到这一点。”许季常安慰道。
“恩!”史朝义轻应了一声,转头对李立节说道,“李将军,安排人手加强对城池地驻防,不可令杨错有一线可乘之机。”
“下官明白!”
这时,有士卒来到了议事厅门外。
李立节见到来人,忙向史朝义告了一礼,走出厅外,与那士卒低语了起来。
片刻后,李立节回到厅内,神色有些异常地对史朝义禀报道:“陛下,杨错正在城外窥视我新安的城防、驻军!”
史朝义眼神一紧,略一思索后,沉声说道:“领我去城上看看!”
在仆固怀恩、田神功的陪同下,杨错和李泌缓缓驰行,仔细地打量着不远处的新安城垣。
作为洛阳最后的门户,其城池坚固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厚实高耸的城墙,高度绝不下于四丈,城郭四周相连,周围城壕宽广,随着护城河道起伏相垒。
护城河的宽度约在三丈左右,四处城门各树立了几座箭楼,其上摆放着机弩的护城工具。
所有城门均有凸出的门阙和护城,大大增强了对城门地防守力,再加上厚重的城门,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庞然气势!
城楼上,无数叛军士卒来回巡守,不见丝毫的懈怠。
大概是由于杨错一行的出现,城上的士兵显得有些紧张,不少弓弩手已开弦上箭瞄准了他们。
若非距离较远,恐怕已经有箭矢“招呼”下来了。
“新安的城池虽然比不得襄阳和洛阳,但也算得上是相当坚固了。再加上城楼上的箭台、投石车,确实是易守难攻。”
田神功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末将和仆固将军进攻了两天,连个护城河都没填得起来。幸好我军的投石车,比叛军投石车要远上一些,勉强还能压制住一些城上的攻击,否则伤亡就大了去了!”
“大帅,新安不太适合强攻啊!”仆固怀恩带着些劝谏意思地说道。
“恩……”杨错微微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面对新安这样的坚城,而且还有近两万的驻守兵力。
若想要强攻,估计得有十万大军,并且付出四万到五万人的伤亡,才可能攻下来。
这样的伤亡虽大,但如果能换来史朝义一条命,倒也是合算的买卖。
但关键在于,有史朝义在的新安,就好比一个马蜂窝,一旦捅了,也不知道会飞出多少马蜂来,蛰你个鼻青脸肿。
可以想见。一旦新安势危,其余各地地叛军必然会不顾一切地来援。
到那时,亏就吃大了。
比较理智点的办法,还是设法困死史朝义,以及借机围点打援,进而为临淮郡王那里寻觅出战机来。两路的同时进攻,必须先寻出一个突破点来,由此才能将全局做活。
“先生,你有什么好法子么?”杨错转过头。对凝目注视城垣的李泌问道。
“近期不会下雨,水攻不行;史朝义精晓攻城诸法,掘土之术恐怕也行不通;火攻也不行……”李泌似在回答杨错,又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索性就不要强攻,将史朝义被困的消息大肆散布出去,在史朝义治下各州郡引发混乱,以及逼迫其余叛军来援,以求个个击破。”
“恩。”杨错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听田神功喊道。
“史朝义上城楼了!”
迅速转头,杨错极目看去。大约三百五十步远的城楼上,无数人拥簇着一个紫衣男子正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我还是迅速地认出了那紫衣男子正是史朝义。
“杨将军,一别有年,向来可好?”史朝义那洪亮的声音遥遥地传了过来。
勒马转身,杨错微抱拳喊道:“我一向身强体健,劳史将军牵挂了!”
“去岁天灾祸民,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杨将军何故无原起兵进犯?唐廷向来自诩仁德爱民,如今却行此祸民之举,未免有口是心非之嫌。”史朝义洪声说道,“不如你我两家暂且休兵,但民生得复之后,再于战场见个分晓,如何?”
“所谓天灾,其实乃是人祸所至。”
杨错淡淡一笑,昂声回喊道,“史将军倒行逆施,上弑父亲,谋篡社稷;下害黎民,滥屠无辜,才惹得苍天震怒,以致降下天灾,连累百万黎民。大唐正以黎民苍生为念,才决然起兵北伐。正是顺应天命之举,史将军若是还有一念之仁,便请率众归附,免至兵灾。”
沉默了片刻后,史朝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杨将军果然雄辩如黄,如此我等就在兵事上见真章吧。只可怜你这数万大军,最终能得几人安然返回?”
“史将军还是先准备好上好棺木,至多一月恐怕就用得着了!”杨错同样笑着回道,“天下之大,恐怕拿不出适合史将军身份的棺木。”
片刻之后,杨错和史朝义同时大笑了起来。
史朝义消失在城楼上。
而杨错,也失去了继续观望城池的兴致,携众人返回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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