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错身披大氅,出现在了左龙武军大营。
待在中军帅帐的程元振闻报,立刻带着一干将领出营相迎。
杨错扫视众人一眼,道:“我虽然离开禁军时间颇久,但是很多人还算认识。今日一见,分外亲切。”
“郡王本在前线,为何突然到此?”程元振眼珠一转,开口询问。
“到帅帐再说。”
杨错径直走向大帐。
程元振率众将紧随其后。
他们一进帅帐,立刻有数人将帅帐包围。
杨错进入帅帐后,扫视众人,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旨,当众宣读:“奉朝廷密旨,接管左右龙武军,尔等待在大营不得妄动。”
众人面面相觑。
程元振道:“驸马本是外臣,为何突然接掌禁军。请驸马亮明旨意,我等也好遵从啊。”
杨错冷冷一笑,将旨意展开,竟是真的。
诸将都是浑身一颤。
有个李辅国的心腹将领,站在稍后、靠门的位置,悄悄地往外面走。
然而,刚到门口就被韦皋一剑毙命。
谁是李辅国的铁杆,程元振早就密报给了杨错。
所以,早就安排了韦皋盯住那些人。
杨错高举密诏,喝问道:“还不奉旨!”
“末将等接旨。”以程元振为首的禁军将领纷纷下跪。
“来人把他们全部集中管理!”随着杨错一声令下,他带来的侍卫解除了禁军将领的兵刃,然后一个个带出去。
有那个死了的将领的前车之鉴,这些禁军将领都不敢抗命。不反抗还有活路,若是反抗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何况,他们在出去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人。
站在门外的陈舒影,前果毅都尉。
这些个个将领聪明得很呢,立马嗅出了味道。
禁军将领离开,杨错便向程元振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应该知道吧。”
“放心,属下知道。”程元振抱了抱拳,出了营帐。
杨错端坐帅案,号令众将。
命卫伯玉占据右龙武军大营,周皓待在左龙武军大营监视众将,皇甫温领左龙武军不得擅动。
等他们按命行事,杨错这才起身,带着韦皋挑选出来得精锐数百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大明宫。
到了宫门口,正好遇到前来汇合的太子李豫。
杨错翻身下马,叉手道:“末将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李豫把他搀扶起来,笑道:“多亏妹夫相助,才有今日。”
杨错先是自谦,接着道:“陛下就在宫内,殿下可随臣一同进去看望陛下。”
“好,一同前往。”李豫在前,杨错等人居后。
众人赶到了含凉殿。
然而……
“陛下何在?”李豫望着空荡荡的龙床,大吃一惊。
杨错和随行的杨志廉面面相觑,没料到肃宗竟然不在含凉殿内。
宫女太监都占满了含凉殿,然而含凉殿竟然没有人。
金蝉脱壳!
“快审问这些留在含凉殿的宫女太监,无论如何要找到陛下。”杨错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立马想出了对策。
杨志廉不敢怠慢,立刻将含凉殿内的宫女太监全部锁拿。
杨错不管这些事情,又向李豫说道:“太子殿下,情势紧急。殿下快随末将麾下部将到左龙武军大营,以防不测。”
李豫当即答应。
杨错派飞龙禁军保护李豫赶往左龙武军大营,不能在这里被一锅端。
杨志廉因不见了肃宗,气急败坏的审问太监宫女。在杖毙了数名太监和宫女,这才得知肃宗被张皇后转移到了长生殿。
原来张皇后看李辅国很久没回来,预感到情况不对。使了一手金蝉脱壳,由越王李系背着肃宗从含凉殿逃走,躲到偏僻的长生殿。
只要到天亮,按照规矩朝臣们会上朝。到那时张皇后再现身,指责太子谋反。
一切就水到渠成。
杨错率兵急匆匆的赶往长生殿,隐约看到里面有烛光,便知道宫女所言不假。
“来人,将长生殿团团围住。”杨错一声令下,神武军迅速围住长生殿。
而就在此时,长生殿里竟然杀出一批武士。如潮水一般涌向神武军,双方在殿外展开激战。
杨错并不急着剿灭这群武士,而是向杨志廉道:“听说张皇后暗中纠集党羽,得死士二百,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
杨志廉仔细一看,回道:“确实是他们。”
杨错抽刀出鞘,如流星一般砸向武士。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到了殿门口,倒下不少的武士,而身上没沾一点血。
“如果你们不怕死,尽管再来。”杨错手中唐刀闪烁着寒芒。
众武士见状,自知不敌,便纷纷投降。
杨错收刀回鞘,带着杨志廉长驱直入,终于见到了正主。
只见张皇后端坐在床沿上,身后是身染重疾的肃宗,越王李系立在阶下。虽然身处危难之中,仍旧面色不改。
“臣杨错,参见皇后、越王。”杨错恭敬的行礼。
张皇后质问道:“驸马你身为大将,不在前线镇守,来此做甚!”
杨错回道:“监国太子有召,臣不敢不回。”
“哦?”张皇后冷声道,“只怕你是私自返回,为的是篡权夺位。”
“哎呀,皇后高看臣了。臣非皇室中人,又无异心。”杨错说到这时,语气突然一冷:“安敢造反!”
张皇后和李系听了这话,身体一颤,略感寒冷。
场面上杨错看上去似乎屈居下风,其实稳操胜券。
张皇后和越王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失败可期。
关键时刻,只听肃宗道:“贤婿你来了。”
杨错身体一颤,多么熟悉的话语啊。
尽管这对翁婿经常你来我往互不对付,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肃宗声音时,杨错还是感慨万千。
“臣……臣婿来了。”杨错颤声道。
肃宗命张皇后将他扶了起来,坐在床上俯视杨错。
“贤婿,朕……朕只想求你一件事。”肃宗说话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你肯答应吗?”
杨错心想:“如果是劝我放过张皇后还好说,但是要我放过越王就麻烦了。”因此并不答话。
肃宗急了,催促道:“你答应吗?”
杨错被逼急了,只得耍太极:“臣婿做不了主。”
肃宗哈哈大笑道:“满朝文武一半是你的故旧,长安内外诸路兵马受你节制,你敢说你做不了主。”
杨错愕然。
“你如果不答应,朕就不写传位诏书。”肃宗猛地站起身,威胁道:“就算是死撑,朕也会撑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当太阳升起一刻,群臣上朝,太子监国理政。
到那时,倘若后宫不稳,贻害无穷。
杨错道:“请陛下下诏,臣无不答应。”
肃宗松了口气,倒退几步跌坐在龙榻上。
“陛下。”张皇后上前扶住肃宗。
肃宗握着张皇后的手,含泪向杨错道:“朕要你设法保全皇后,不要她殉葬。”
“臣领旨。”杨错赶紧答应。
张皇后顿时震撼,轻唤肃宗一声:“陛下。”
“父亲。”李系没料到肃宗竟然不顾他的死活,就要上前理论。
杨错何等机警,霍然起身抓住李系的领口往后使劲儿一摔,摔在门口,距离门槛只有一步的距离。
“来人,将越王带下去。”杨错一声令下,门外闯进来数名禁军上前将越王李系押出长生殿。
肃宗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拉出去,却无法相救。
任凭声声“父亲”,回荡在殿内。
杨错又命人取来笔墨纸砚,摆放在肃宗面前。
肃宗伸出颤抖的手,却连笔都握不住,更别说写字了。
他不得已求助的看了眼张皇后,希望她能代笔。
可是一但动笔,就意味着已成定局。
张皇后不甘心失败。
杨错道:“陛下不能书写,臣婿可以代笔。”右手一抬,数名禁军在门外听命。
天意如此,妇复何言。
张皇后拿起毛笔,让肃宗靠在她的肩上。
由肃宗说,她来写。
“朕登大宝,凡六年有余,内有安史作乱,外有吐蕃、回纥等虎视眈眈……”肃宗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张皇后也写完了。
再盖上传国玉玺,一份传位诏书写成了。
肃宗命太监将传国玉玺和诏书一并交到杨错的手里,恳求道:“朕命不久矣,贤婿可否让朕安静的待会儿。”
杨志廉一听,上前小声告诉杨错:“千万不可以让陛下和张皇后独处,万一陛下改变主意,那就麻烦了。”
杨错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因此踌躇不定。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曾拥有统治天下权力的肃宗,此刻在长生殿,对着杨错也是无奈的恳求。
只求临死之前,让此生最爱的张皇后陪伴余生。
“这是朕临终之前,唯一的要求。”肃宗恳求道,“贤婿你难道不答应吗?”
杨错还在犹豫。
杨志廉却小声警告道:“驸马此时切不可心软,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有可能。”
杨志廉自幼净身入宫,对宫廷所发生的一切耳润目染。
对于他来说,感情是多么奢侈的物品。
杨错听了,冷声向肃宗道:“陛下所言,臣一定会办到。但皇后不可以留在陛下的身边,得罪了。”大手一挥,数名禁军入内。
肃宗惊道:“杨错你敢如此对朕!连朕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要剥夺。”
杨错眼神一凛,反问道:“不知道先帝驾崩之时,贵妃娘娘何在?”
肃宗怔了一下,没料到杨错会说出这句话。
这话里暗含两层意思,一层是当初贵妃娘娘本不用死,而是肃宗为了一己私欲硬逼死她。第二层是当年你用李辅国差点害死我,今日我会手下留情吗?
张皇后听了这话,便知事情无法挽回。起身来到肃宗面前,行跪拜大礼。
“妾身拜别陛下。”张皇后说完,已泣不成声。
杨错转过身去,背对着肃宗,眼睛一闭,狠心命道:“将皇后带下去,安置在别殿,无旨意不得出殿一步。”
禁军上前,就要拖走张皇后。
当手摁在肩膀上时,张皇后抖了一下挣脱禁军,昂首道:“我自己能走,不需要你们动手。我乃一国之母,岂能让你们的脏手碰我一下。”站起身,从杨错身侧擦肩而过。
擦肩瞬间,杨错和张皇后眼神交汇。
张皇后的不甘与怨恨,尽在眼神中。杨错也不甘示弱,冷眼相觑。
张皇后一走,肃宗哭成了泪人。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昔日自己这样对待先帝,终于报应到自己身上。
“哈哈哈……”肃宗狂笑不止,盯着杨错道:“你今日这样对朕,他日你也会遭到同样的报应。”
杨错苦笑一声,冷声道:“自我决定从前线赶回长安那一刻起,我已经为自己想好了结局。”
肃宗一怔:“难道你真的不怕?”
杨错转过身来看着肃宗,沉声道:“千古至今,多少英雄好汉都倒在历史长河。你问他们怕不怕?”
肃宗愕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懂杨错,就算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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