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啊?”

    姑娘怒目圆睁,朝他发问。

    周云朗有点儿傻眼。

    明明就快要事成,也不知道从哪儿杀出来这么蛮横一个小丫头,此时竟然还先入为主,盘问起他是何人。

    他发愣了一会儿,那姑娘见得不到答案,也没继续盯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被她夺走的那杯茶上。

    “瞧着像个傻的,也会下毒吗?”

    他似乎听见姑娘嘴里这么小声嘟囔了一句。

    周云朗愕然,她这是说得什么话?是在说他傻吗?不对——她如何得知里头被他下了毒?

    他自觉这一番手脚做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瞧,就连周云辜也没察觉半分端倪。

    他这厢仍旧诧异着,那位姑娘已经端起茶杯,将里头的茶一饮而尽,压根不容他反应,更别提阻拦一二。

    他便老老实实当起了傻子,继续目瞪口呆地瞧着来人接下来的动作。

    于是他看见那漂亮的小姑娘将茶咽下去,皱起精致的眉头,似乎还回味起来。

    “果然下了毒啊。”

    姑娘品了片刻,这样喃喃道。

    她这一句话并未压低声音,屋内的二人皆能听清。

    周云辜豁然起了身,皱紧了眉头,动作迅速地夺走姑娘手上的杯子,又紧张地揽住了对方。

    周云朗更傻眼了。

    这位姑娘还真是猛人啊,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从何得知他下毒这件事的,但是知道有毒还能端起杯子就饮,饮完才下结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平淡说出“果然下了毒”这种话。

    他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而周云辜的反应也足够让他吃惊。自打周云辜回到周家,他远远近近也见过他不少面了,对方从来都是一副无论何时都不关他的事的冷淡模样,就好像世间没有能额外引起他注意的事儿;此时他却露出这样的着紧神色,比他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笑还要让人惊讶。

    他便忘了,其实他才是该质问来者是何人的那个人,同时忘的还有他欲下毒害人却被揭露这件事。

    那姑娘此时又开了口,却是对着周云辜。

    “哎呀,我没事儿,你别紧张,凡人这点儿小毒伤不到我。”

    周云辜闻言,神色松了下去,揽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而姑娘也不甚在意,反而将目光重新转到周云朗身上。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往他的茶里下毒?”

    周云朗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眼前这个样子的。

    他觉得他应当说点什么,以示反驳,譬如“你凭什么说我下毒?你又是谁”之类的话。

    然而他实在震惊又茫然,嘴唇上下瓮合,磕磕绊绊说出一个“你”字后便打了结儿。

    那奇奇怪怪的姑娘也不同他废话,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将目光重新转到周云辜身上,似乎是在仔细打量。

    “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在这里过得是不是不好?”

    周云朗心想,呵,欺负,他们哪敢。周云辜为了婚事都敢跟周老太爷叫板,当场甩冷脸子给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太爷,他们一众小辈可没有这般底气,更别提欺负他了。

    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想给人家喂毒。

    周云辜闻言似乎也愣了一下。

    于是周云朗就见他抿了抿唇,低了眉目,轻轻“嗯”了一声。

    周云朗:“?”

    不是,这人脸上原来还可以做出如此示弱又乖顺的表情?

    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魔幻。

    更魔幻的是,那姑娘转眼又瞪了他一眼,抬起手,想要做些什么动作。

    怎么,难道这瞧着弱柳扶风的小姑娘还想打他?!

    手抬到一半,就被周云辜捉住,拦住了后头所有的动作。

    周云辜开口时嗓音有些无奈,像是哄人一般对小姑娘低声劝道:

    “别冲动。”

    小姑娘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反驳周云辜。

    她只是拉起周云辜的手,牵着他往外就走。

    “走,这破地方我们不待了,这些人竟然敢欺负你,都是坏人。”

    周云朗:“?”

    想想也是,他下毒这事儿确实坏,但从头到尾,周云辜呆在周家两个月,可半点亏也没吃。

    结果他就听见周云辜含笑的声音响起。

    “好。”

    仿佛他真的是被欺负的孤苦之人,乖乖等着来人将他接走。

    周云朗多愣了片刻,再追出去时,院里哪还有那二人的身影。

    杳杳拉着周云辜出来,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问一句:

    “啊,里面那人真不管了?”

    周云辜喉间有低低笑声。

    “不用管。”

    “好。”她又问,“那我们去哪儿呢?”

    周云辜想了想,回她道:

    “不如回杨城吧。”

    杳杳愣了一下。

    她话里的意思其实是问现下去哪儿,只是周云辜既然想到更远的杨城,便证明他其实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做停留。

    因而杳杳只是笑了一下,便顺应着他的话。

    “好。”

    她松开拉住他的那只手,又重新用将他两只手都握住。

    “闭上眼睛。”她一边说,一边朝周云辜眨了眨眼。

    周云辜不疑有他,含着笑,顺从地闭上了眼。

    他再睁开眼,周遭环境已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仍在一处院落之中,只是景致却不是先前小院里那样。

    院墙边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院子角落里有两把座椅,一旁的小几上仍摆着茶具未收,一景一物,皆是他们初秋离开时的模样。

    而沉疴未愈的他曾经坐在那里听杳杳谈起那些玄奇的事情,一切都好像是她给他的一场好梦。

    杳杳松开他的手,望向他时,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

    “我们回来啦。”

    他微微笑了。

    “嗯,回来了。”

    杳杳似是怀念般地打量了周遭的环境片刻,感叹道:

    “别说,我在这人间,还是初遇见你那段时日过得最是舒心。”

    说完,她看向周云辜,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周云辜被她的眼神盯得耳尖微红,却难得没有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而是静静地回望。

    良久,杳杳露出一个笑来,两颊处浅浅的梨涡随之陷了下去。

    “你还记得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全然不是现在这个性子。”她这样说着,露出一点回忆神色,“我在街上撞见你,问你要算卦的时候,你可凶了,神色冷得像块儿冰,瞧着不好亲近极了。”

    杳杳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

    她皱了皱鼻子,又补充了一句。

    “可凶了。”

    像是责怪,又像是撒娇。

    经她这么一说,周云辜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终于不再与她对视,而是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思考。

    “是我不好。”片刻后,他抬起目光,神色有几分认真,“对不住。”

    他那时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凶。

    只是眼前人以为那是她与他的初见,其实不然。

    早在她支起月老庙外那处算命摊子时,他便瞧见过她。

    她戴着面纱,在晨曦微阳下支开摊子,有好奇的过路人上前来询问,她便温声答话,一双眼睛里全是盈盈笑意,光照进去,柔和又剔透。

    她认真替人测算起了命数。

    而他则不远不近地看着。

    他其实不信命,这也怨不得他,只因过往替他摸算过命数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得不好听。

    只是他看着她,却突然也想上前去,像那些虔诚的香一般,将命数交到所谓能知晓天命之人的手里,听听看他们会怎么说。

    念头乍起,他便是一惊,随即告诫自己,不可动摇。

    他对命运讳莫如深,就像病人总是讳疾忌医。

    因而他再碰见她,而她张口便是要替他做主算一卦,他这才彻底将冷冷脸色摆到面上来,其实细想来,不过是恼羞成怒。

    他这一回想,便是长久的沉默。

    “啊?”只是顿住的不光是他,杳杳听到他的道歉也微愣。

    随后她便反应过来,又重新笑着道:“道什么歉呀?其实那时候是我唐突了。”

    仿佛她只消一眼,就能准确猜透他心中所思所虑。

    周云辜定定看着她。

    她的面上仍旧挂着盈盈的笑,比春日的风要暖,比盛放的花要甜。

    周云辜便感慨于她这个人。

    她这个人呀,浑身上下行事作风有一股子超脱于世俗的天真劲儿,实际上呢,却又知情识意,不会叫人觉得她不懂事;偶尔倒也会撒撒娇,撒起娇来则格外让人心疼,连同她说话都会下意识放缓了声。

    周云辜便柔缓了声调,同她说:“我绝不会再凶你。”

    杳杳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道:

    “若是我再唐突你,你也不凶我?”

    她转眼珠子的模样有几分顽皮,便叫她周身少了些飘渺的神仙气儿,反而像是寻常的凡间姑娘。

    而此时话里话外,也不知是故意拿他寻开心,还是较真劲儿上来了同他杠上了。

    周云辜低笑。

    “如何唐突?无论如何,也不会凶你。”

    他话音方落下,眼前的神仙姑娘就不甘示弱地凑近了些。

    她朝着他一寸寸靠近的时候,明亮的眼睛里是灼灼的目光,一瞬也不曾移开过,仔细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纳入眼底,好记进心里。

    周云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杳杳身量只到他肩膀位置,要再凑近些,便需微微仰起头,踮起脚。

    而她的手已攥住了他的衣襟。

    周云辜似是被蛊惑,头脑里几乎空白,下意识地配合着她微微低下了头。

    他们此时近得仿佛呼吸都交融。

    杳杳顿了一下,将头偏过去了一些,才再度靠近他。

    唇角处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像是柔软的花瓣被风吹来,轻轻拂过,又在短暂的留恋之后,一触即逝。

    距离拉开,眼前的姑娘微红了脸颊,眼神却明晃晃,甚至好似暗含得意,仿佛在说——

    “看,我唐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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