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台近日来往访不少,称不上门庭若市,倒也有几分热闹。

    全是被那位小祖宗闹出来的。

    司命仙君司年轮一边理着他那一沓沓记载着凡人命格的册子,一边愤愤地想着。

    小祖宗去了凡人界短短一段时间,就给他惹来一桩大麻烦不说,现在她的友人还天天寻着借口来他这里叨扰他,逮着他一个劲儿的问那位麻烦神女的音信。

    又有脚步声踏进来,两道,他听着耳熟极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他不耐烦地搁下手头的簿子,回头对来人怒目而视。

    “烦死了,烦死了!你俩有完没完,好奇她的近况自己下界找她去,可着我一个劲儿地造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子有着烈焰一般的火红头发,神色却懒懒,女子则面色冰冷如霜,拎着把同样散着凛冽气息的剑,面上却有些讪讪神色。

    红发男子摸了摸鼻子,懒懒抬起眼来看了司命一眼,有些莫名:

    “是余辞拉着我天天来问的,要我说,她又不是不回来了,就她那性子,凡人界又能留住她多久?反正我们时日长,就算是百年千年也等得,我是一点儿也不急。”

    司年轮翻了个白眼儿,分明不信。

    他可是知道,玄炽此人,对杳杳很有些特殊情意,怎么他反而懒得在意?还说是余辞天天撺掇着他来?

    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女剑君余辞,同她那位师父一样可怕,纵使跟着杳杳来过他这儿好多回了,司命看见她仍有些打颤。

    “那你可千万别着急,也千万别后悔,她——”

    她可是在凡间看上了个“凡人”,甚至出手干扰了天道,为那人改命。

    只是这一桩事实在不好言明,尤其那不好惹的小剑君余辞还正在天南地北地找她那麻烦师父。

    司年轮这才发现,自己数万年仙龄里来往较为密切的几位神仙,竟然没一个是不给他添麻烦的省心人。

    他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进肚子里,烦闷地挥了挥手,打发他二人自便,自己则装模作样地重新埋头进那一堆堆命格簿子里。

    他本就只是做做样子,目光随意从手上的簿子里扫过而已,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眼皮却重重一跳。

    眼下这一本正巧是载着那位麻烦神君凡间命格的,司年轮本来不想在这两位来访者面前翻开的,可他突然之间觉得右眼皮跳动得厉害。

    神仙的预感向来是十分准确的。

    他压下心头不安,正要悄悄翻开命格簿子瞧上一眼,那位冷面的女剑君却突然凑近了些,几乎凑到他脸前来。

    “你眼睛抽筋了?”她似乎是一副小心翼翼关心人的模样,却仍旧生硬得很,叫司年轮瞧见了就想起某位不好惹的人来。

    真是,这徒弟浑身上下的气质怎么就能跟师父几乎一样呢?

    他这样想着,谨慎地抱着怀中的册子,没什么气势地瞪着眼前的人,往后退了几步。

    哐当。

    一个不留神,他装到了身后的案几,趔趄之间几乎要站不稳身形,却被一道素白的利落身影反应飞快地扶住了。

    “谢谢”他话音方落,又想起来周遭有些什么人,立马打掉来人扶住他的手臂,眼里防备十足。

    好心出手相助免他出糗却又被他毫不气地挥开手臂的,不是余辞姑娘又是谁。

    余辞在女神仙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身量修长,此时自己一番踉跄,站得并不稳当,再望向眼前长身玉立之人,竟要微微抬眼。

    而他一抬眼,就撞进对方的目光里。

    那道目光此时并不似它主人往日里的冰冷模样,而是带上了一丝关切之意,看得司年轮既觉得莫名,又感到害怕。

    若是常人见到一个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冷面之人突然对自己面露关切神情,难免会多想一些有的没的;

    可司年轮是谁啊?他可看过太多情情爱爱的故事了——神仙也会无聊,爱看话本子,而神仙的话本子就是他这儿珍藏的一些精彩的命格簿子,早都被他给翻烂掉了。

    情爱之事看得少的,容易懵懂,从而看不懂他人情意,譬如杳杳,又譬如玄炽;情爱之事看得多了,容易防备,自然也是难以接收到他人向自己示好的讯号。

    因而司年轮将余辞此时的关切神色解读为别有所图。

    该不会是她师父的事儿走漏了风声吧?

    他这样想着,眼中防备更甚,心道自己一定咬死了牙关,什么也不肯往外吐露。

    他如临大敌,余辞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有些讪讪地收回自己被他挥开的手臂,脸上神色却并不如何恼怒,反而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司年轮在仙界可是领的纯粹的文职,在余辞眼里,他简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此时却有这般大的力气挥开她的手臂,瞧着像是只受到生命威胁而炸毛的鸟儿,纵然很是惹她怜爱,但更让她心里起了一些逗弄他的心思。

    余辞其实同自己的师父很是不同。

    她的师父那是从里到外的冷冰冰,什么事儿也不曾引起过他老人家的反应;而她却不一样,她内里其实是个有些跳脱的性子,只不过拎着剑,又是天界数一数二能打的女神仙,总是学自己师父端着架子,因而也端出了一副冷面模样。

    而此时她瞧着司年轮这般做态,就起了逗弄心思,甚至压过了她对于他避之不及反应的不解和低落。

    她自然知道自己做出怎样的表情来,会让他人胆寒,因而她重新端着自己那张冷冷的脸,从嘴角溢出一声冷哼来。

    其实这样的冷哼很是装模作样,她师父往日里震慑他人,也从来不是靠这些言语表情的;只是眼下唬一唬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司年轮,那是绰绰有余。

    果然,就见眼前人又抖了一抖。

    端了万儿八千年的架子,早端得信手拈来了,余辞实际上是很能收敛自己情绪的,尤其是在憋笑一途上;可此时,她却再也绷不住了,终于是咧了咧唇角,让那声压抑不住的笑趁机偷偷溜了出来。

    她这厢情绪一收一放,自顾自得乐着,却把司年轮吓得不轻。

    他只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的姑娘,此时她面上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快意,看着确实是比旁日里冷冰冰端着架子的模样要可亲得多;只是他难免被先入为主的可怕猜想占据了头脑,就连感叹眼前姑娘不同于往日的可爱,也带着厚重的防备心。

    此时姑娘收了嘴角那莫名的笑,眼里的柔和意味却仍旧没有散去,那双略显细长的冷冽眼睛装着往日里难得一见的盈盈笑意,司年轮看得久了,竟觉得不那么害怕了,反而觉得眼前人的笑意自然且发自内心。

    “好啦,这么害怕我吗?”余辞语气轻松,甚至朝着他眨了眨一边眼睛。

    他难免有些恍惚。

    因着杳杳的缘故,他同余辞也是打过不少照面的,又得知余辞是那位上古剑君的弟子,故而默认她是个冰冷性子。

    杳杳同余辞的关系很好,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因为同杳杳较为熟络,他知道,那位往日里笑意盈盈春风满面的小神女,实则是天界数一数二的冷心冷肺,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同余辞二人能玩得如此要好,是因为脾性相投。

    可眼下,他却恍惚之间觉得,余辞兴许并不是个十分冷淡的人,反而有几分温暖心肠?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莫名的思绪甩出去,也不去思虑自己为何因为对方一个简单的笑就改观了所有看法,只有面上因为窘迫而微红的色泽昭告着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实在没法再面对眼前这位神女,司年轮在脑海里胡乱编造了一个借口,正要冠冕堂皇地打发人离开好放过自己,余光却突然瞥到方才他翻开还没来得及细看的那一页。

    上头的变化足以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他连到了嘴边的借口都顾不上说,只随意地挥挥手,打发余辞要么自便要么快点走,自己则三两步就绕到案前坐下,又手忙脚乱地找着笔墨。

    偏偏他今日偷懒,还没开工,笔墨都得现备。

    一旁有人贴心地替他磨了新墨,递到方便他蘸取的右手边靠上一些的位置。

    他脑海里正酝酿着风暴,关于如何再给纸上记载的“凡人”添上一桩要命的劫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含糊道了一声谢就接过了笔。

    将命格添补完毕后,他终于放松了些,却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人给自己递得笔,吓得不顾还未干透的字迹,“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

    余辞面上露出一些疑惑神情,司年轮仔细瞧了,只有疑惑而没有别的。

    他这才放了心,打着哈哈招呼余辞去那头坐坐,顺道喊上了抱着胳膊靠着书柜快要睡着的玄炽。

    而被他留在案上又故意用其他册子压住的命格簿子里,分明记载着那位名叫周云辜的凡人的短暂一生。

    “因重疾不治终年二十五岁”那一行被一条横线拦腰划过,后面又添补了一句“因身陷火海终年二十五岁”,再度被横空出世的线划掉,紧跟着后头才是司命方才填补上去的新句子,被未干的墨渍微微含糊了,还不知命运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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