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做了决定,周云辜就遣了人,将一切都安排妥贴。

    他们二人到江畔时,画舫已经堪堪停在那儿,有人打起帘子,恭敬地将人迎了上去。

    周云辜甚少在外露面,船上留下服侍的侍女小厮自然是不认得他的身份,只看见往日里很是耀武扬威的管事却恭顺地将姿态放低了个十成十。

    当着客人的面,他们不好议论,待到人进了画舫里的雅间,下人们才低声说起闲话,内容无非就是那位公子如何的冷峻如仙气度非凡,也不知道身边跟着的那位姑娘又是什么来头,蒙了面纱叫人看不清样貌。

    闲聊也不过片刻,侍女小厮们就一一捧着瓜果点心,并着才温好的酒,有序地将东西送进了雅间。

    随后又请了乐伶,抱着琵琶者有,抱着古琴者也有,皆是城里最有名的雅苑出来的清倌儿,姿容个个出挑,身段也如扶风细柳,琴艺自然更是没得说的。

    伶人们进去了后,就听见雅间内,清俊不凡的公子正卸去了满面的冷漠,柔和了声音,低低问起身旁姑娘的意思。

    蒙着面纱的姑娘只露了一双清泠泠的杏眼在外头,眼睫微翘,眉毛细柔,瞧着应当是一副好相貌。

    乐伶也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纵使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惯了,仍旧难捱过眼前公子的风采,此时见公子周身的冷峻都在那小姑娘面前化为绕指柔,心中难免有些妒嫉之意,三三两两之间就有了些眼神交流。

    这一处画舫里的雅间很大,二人坐得远了一些,低声的交谈就很难叫人听得清楚。

    只听见那位年轻公子一把昆山玉碎般的嗓音,低声朝蒙了面纱的姑娘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就朝他那边靠过去一些,姿态亲密得自然而然。

    姑娘静静听完,又将目光投向前方静候着的一众乐伶,神色里带了点天真的好奇。

    似乎是面纱罩得久了,有些闷,她随意挥了挥手,就将面纱摘下,露出一张姿容绝俗的桃花脸孔来。

    那张桃花般的漂亮脸孔上有些还未脱去的稚嫩之气,却并不妨碍她一派天成的浑然美丽,是世所难见的好样貌。

    纵使是清倌儿,乐伶们也素来将皮相看得重,此时瞧清楚了主座上那位姑娘的样貌,纵使她们自视甚高,也再难生出先前的妒嫉心思来,反而是有些控制不住地轻声吸气。

    不得不说,主座上那二人,还真是独一档的般配。

    乐伶们小小地失了态,而姑娘的新奇目光正一一自她们身上打量而过。

    那道目光好奇却懵懂,一一掠过她们身遭,仿佛随意路过人间的过客,不起半分更多的打探心思,却在落到角落一处时,长久地顿住了。

    “咦。”

    她们听见姑娘轻轻一声带着疑惑的叹,旋即姑娘又抬起手,似是凌空挽了一道繁复而好看的花样,意味不明,却被一旁的公子紧跟着捉住了手,止住了动作。

    姑娘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微微抿唇笑了一下,露出两处浅淡的梨涡。

    “不好意思,差点忘记了。”

    她转头这样对身旁的公子说道,换来公子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叹。

    他二人旁若无人,乐伶们立在那儿,却有些难安。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间,姑娘终于想起她们来,朗声发了话。

    “啊,烦请角落里那位抱着古琴的白衣姑娘留下吧。”

    被她指到的白衣乐伶从头至尾都微微垂着头,波澜不惊且毫不起眼。

    听到她这样发话,一众年轻乐伶都有些愕然,却还是在管事的示意下,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只留下静默待在角落的白衣琴师。

    那位姑娘抬起头来回话,清丽素净的一张脸,头发也挽得仔细,有些古板,此时眼里装上了一丝讶然,倒添了几分生气。

    雅间里人一少,气息就不那么庞杂。

    坐在上首的杳杳不用拈诀就探查了个清楚,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来。

    她果然没瞧错,这人身上竟然沾着几分仙灵气息,就是不知道,这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乐伶只怔愣了片刻,就从善如流地摆了琴,尽职尽责地请示主人家是否有曲目上的偏好。

    杳杳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周云辜自然随她,就只示意乐伶随意演奏即可。

    寥寥调试了几个音,行云流水般的乐曲就从指间弦上跃然而出,奏乐之人的技法倒也算是上乘。

    只是杳杳的注意力显然不在琴音上,反而饶有兴致地围着乐伶本人打转。

    周云辜看在眼里,却也不出声打扰她,只默默无言地将茶水递至她手上。

    杳杳接过,随意抿了一口。

    再抬眼,就看见随着曲音变得细密,乐伶手上的节奏也变得快而急,随着她的动作,衣袖不怎么服帖地滑下了一截,露出她苍白手腕上一串隐隐散发着华光的珠链。

    杳杳凝目望去,全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别人兴许还不敢断言,可她却能看得分明。

    ——那一串可不是普通的珠子,而是鲛人泪。

    那些鲛珠个头并不十分显眼,不如她手里的珍贵,却串得如此细密,满满坠在乐伶的手间。

    凡世人不知道,就连神仙也不一定清楚;杳杳却同鲛人有些交情,自然是知道这样串起来的鲛珠,有着什么样的额外效用。

    是防身之用,能阻却病疾,抵挡邪魔。

    看来她先前感受到的仙灵气息,多半是来源于这一串鲛珠了。

    她暗自恍然点头。

    不怪她额外留意,实在是这样的用法太过隐秘,瞧在她的眼里又格外打眼;而眼前的乐伶姑娘分明又是个凡人,倒叫她起了些许的八卦好奇之心。

    只是到底与自己无关,也沾不上什么险恶,杳杳只将所见看在眼里,暗暗猜测了一番,便觉得自己此间行为有些好笑。

    恰逢乐伶奏完三曲,收了手,静候着上座的主人家发话。

    杳杳想了想,示意乐伶上前来说话。

    那乐伶早先的忐忑已尽数压下,瞧着颇有几分宠辱不惊,倒也算是好心性。

    杳杳问了她的名字。

    “晚澜。”

    那伶人声音听着清幽,同她本人一般古井无波,只浅浅答了名字二字,并无半分故作的低姿态,反而有些清傲。

    杳杳微微偏了头,打量静静低垂眼帘的晚澜片刻,就从袖间取出一颗品相上乘的鲛珠,随即赠给了对方。

    鲛珠龙眼大小,同她簪头的那一枚差不多,放在凡世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好宝贝。

    那位晚澜姑娘接过,寡淡眉目间就有了讶异神色,却并不是对财物的惊叹与眼馋,反而夹杂着些旁的情绪。

    那些情绪一涌而过,杳杳看在眼底,却不放在心上。

    晚澜接过她的赠礼,又恢复了宠辱不惊的平淡做派,见二人并无更多的话要问,识趣地福了一礼,退出了雅间。

    杳杳目送对方的洁白的裙角消失在屏风后,脸上出现了一丝兴味,感叹道:

    “没想到这一趟还能遇上这样的事情,倒是有些意思。”

    杯中的茶水盈盈见了底,杳杳如往常一样将杯子递回周云辜那儿,讨好地等着他给自己添茶。

    半天没有人接过。

    杳杳有些奇怪,一抬眼,看见周云辜面上带了点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眨了眨眼,也不问他,只用略带疑虑的眼神望着他。

    周云辜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内容对他而言有些难以启齿,微不自在地偏过了视线,这才开口道:

    “你平日里都是随手送人这个的吗?”

    杳杳有点儿没明白过来,但并不妨碍她听出对方话里些微的委屈。

    她有些莫名,却还是下意识解释道:

    “没有呀。我只送过你,还有就是方才这位姑娘了。”

    话说到这里,她才隐约反应过来什么,先是微微睁圆了眼睛,随后又流露出笑意来。

    她想起,她也曾经要送周云辜一颗鲛珠,那颗还比其他的都大上许多,是她最最宝贝的一颗。

    当初他并不肯收下,执意退还给她,最后呢,那颗珠子成了一堆药粉,还是用到了他的身上。

    她感觉自己隐约抓到了关窍,遂开口认真同对方解释道:

    “非要认真说来,我只送过你。方才又送给这位姑娘是因为”她顿了顿,眼里又现出一丝兴味来,“这个说来话长。你想知道吗?”

    周云辜在听见那句“我只送过你”之时,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光,听到后半段,他随意地“唔”了一声,似是搭腔,手却不自觉地抚至心口,似乎是在确认怀里什么东西的存在。

    杳杳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同他娓娓道来。

    “这位晚澜姑娘瞧着有些来头,似乎是同鲛人有什么关系。说来我还挺好奇的,这里离东海那么远,哪里来的鲛人呢?诶,你说,我要不要去探一探她的梦呢?”

    她此时再度提起,才又升起了一些微末的探究之心。

    她便觉得有些恍然,明明她下到凡人界来,是将这里当作她勘破世人梦境的历练场,可仿佛自从遇见周云辜之后,她对旁的凡人,就失去了兴趣一般。

    这还真是一份让她觉得有些奇妙的困顿。

    她这样想着,发觉周云辜似乎又是沉默了许久没有回应。

    她抬眼,正巧撞进对方来不及闪躲的深邃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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