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娉婷忽然察觉南宫稷有些异样,他面色格外憔悴,已几近青色,眼睑之下已有明显青黑,手腕、掌心依稀可见伤痕,而素来注重仪容仪表的他,发丝竟有些凌乱,一袭白衫竟也沾染了许多泥土。

    周娉婷赶紧上前两步,拉起南宫稷的手臂:“三师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南宫稷方才察觉自己过于心急竟忘了如今这幅狼狈模样,他赶忙将手臂抽回,还将身体也侧到一边:“只是赶路时过于急切,便沾染了些尘垢。”

    “如此说来,三师兄这一路必定是格外辛苦,还是先去歇息吧,我亲自下厨为师兄熬汤滋补一番。”

    说着,周娉婷便拉走妹妹周婀娜,唤来小辈弟子带南宫稷回房。她还特地将南宫稷安排在距离净汤最近的一处上房,正好方便他去泡个温泉解乏、疗伤。

    净汤一处上好的温泉,正好在镜园之中,与镜湖相距不远。

    看着周娉婷方才稳重、体贴的模样,仿佛与曾经那个任性乖张、恃强凌弱的四师妹判若两人,南宫稷心中多有感慨。这几年来,周娉婷明显愈发成熟稳重,想必将来也能像师母一样贤妻良母。

    南宫稷除下衣衫,除了手掌、胳膊上的伤,身上还有多处淤青、红肿,他自是不会与外人道,这些伤,竟都是在赶路之时摔的。

    这事说起来有些丢人,可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地日夜兼程,他的身体早已吃不消、顶不住,可他还是强逼自己硬撑下去,甚至几次在飞速狂奔的马背上睡了过去,后果便是跌下马背,摔得浑身是伤。可他却顾不得许多,起来后迅速跃上马背继续赶路。

    他倒是没想过自己竟会有如此狼狈模样,可自打与虞嫣重逢,似乎如此心境已不是第一次,恐怕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再体会多少次。

    他叹着气,孤身一人走向净汤。

    夜幕降临后,这净汤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何况此时宾客尚未前来,更不会有人过来。

    南宫稷将身体缓缓没入那热汤之中,温热的水流热度刚刚好,饱受煎熬、疲累不堪的身体瞬间舒适了许多。他靠在巨石边闭目养神,可脑中却不禁想着虞嫣,想必她应当早就抵达水镜城,只是不知在何处落脚。

    这镜湖不通长河,她乘着那游舫,必定无法驶入这镜湖之中。那么此时她会停泊于何处……

    他双目微张,却瞥见一抹艳丽妖冶的红尽染视野。

    他猛地睁开双眼,便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就坐在对面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他不仅揉了揉眼,想要确认那是幻影还是……

    她却笑盈盈道:“呵呵,别揉了,我是真人。”

    南宫稷霎时愣住,她怎么来了

    虽说虞嫣早于他抵达水镜城本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地直接闯入镜园里!

    南宫稷下意识地赶紧查看四周,虞嫣却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放心吧,没人。”

    南宫稷扭过头看向她,她故意又说了句:“三师兄不必担心你那声名。”

    南宫稷不禁皱起眉头,他担心的才不是那个。

    细看之下,才发现她身上竟只覆了一层轻薄的丝衣,堪堪将身体遮住,丝衣之下的亵衣、亵裤依稀可见,玉体在纱衣之下若隐若现,一双玉腿几乎完□□露在外,尽显欲盖弥彰之感,简直教人没眼看!

    此情此景,只消一眼,试问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哪个男人能不动歪心思?

    南宫稷瞪着眼,气愤不已地将头别到了一边,开口难掩怒意:“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

    “唔?我可是来享受这净汤的,这不还没来得及将衣衫尽除,便遇见了三师兄。”虞嫣一边说着,一边迈到岸边,光着脚,一步一步朝着南宫稷这边走来。

    “听闻这净汤之水乃是将天地之灵气汇聚其中,不仅可疗伤止痛,还有助修身养性,可真是让人好盼呐!只可惜,我到死也没能盼来个一次呢。”

    净汤不算大,只可容纳十数人,本是本门长者用于修炼精进、疗伤养身之用,寻常弟子根本来不了这镜园,更别提进入这净汤,唯有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方可有机会来镜园入净汤。每逢仙门盛会,则用于招待各门派长者,寻常弟子根本无法染指。

    虞嫣还作春桃时,已可说是门中弟子佼佼者,只是未曾在仙门盛会之中有所表现,更无声名之谈,也不被门中长者赏识,因而即便她可以武力战胜门中所有弟子,却依然进不了这净汤。

    可这规矩却也不是死的,总有些例外的时候,比如最近周娉婷下山待嫁,自然可以趁此机会与妹妹一起每日享受这净汤。

    不,与其说是有例外之时,倒不如说她身份特殊,因她这身份,可以无视门中许多规矩,这净汤还不是什么时候想来就来?

    可虞嫣这番话被南宫稷听在耳中却颇为不悦,说得好像她现在已经成了鬼魂不再是人似的……

    他抬头刚想呵斥,却见她已经踏入水中,提着衣裙,一步一步地缓缓朝他走来。这画面不禁让他倒吸口凉气,却又浑身发烫、脊背冒汗,赶忙又将头扭到一边。

    冷静片刻,他赶忙低着头提醒:“盼儿,你尚未出阁,不可如此!你若是想来,我便将这净汤让与你便是,你先回避,待我离开……”

    “我可没有那么霸道呢,再说,一个人泡在这儿,多少显得寂寥了些,有个人作陪也不错。怎么,三师兄是怕我,还是厌恶我?”

    再抬头,她人已经到了他跟前,纤纤玉体,半遮半掩,这实在是……

    南宫稷重重叹了口气,只好将头别开,不去看她。

    紧张焦躁之余,他心中疑虑更甚,此前对他那般态度,还说了那么多恩断义绝的话,甚至趁着他失去意识将他丢出游舫、扔到岸边,怎么此刻又对他是这般态度?

    莫不是后悔了想找台阶下?

    心底涌起这么一丝热念,南宫稷的心头也立即热了起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能将她拉回正道,那也总是好的,他必将不遗余力地将她拉回来!

    南宫稷满怀希望地扭过头来,可才看虞嫣一眼,便又扭了回去,片刻后,尽显别扭地说了句:“此前将我作仇人对待的是何人?”

    虞嫣瞅着南宫稷的样子,不禁撇嘴偷笑,又故意清了清嗓子,故作娇柔道:“还不是因为三师兄忽然瞪着眼、对人家大吼大叫的,都把人给吓坏了,我若是不回些狠话,岂不是要被看扁?怎么,你生气了?我熟识的三师兄怎会如此小气?”

    被她这么稍稍一激,南宫稷立马扭过头想要反驳:“你——”可话刚到嘴边,转了个弯又变了个样,“你怎可以如此模样深处此地?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别靠这么近!”

    虞嫣翻了个白眼,撅着嘴道:“呵,这迂腐的酸臭味倒还是那么浓。”

    她儿时在山中被猎户收养,哪有人教授她什么礼教?授她礼教之人,既非父母,也非师长,正是这三师兄南宫稷。二师兄陆霄还常常说他教的太多太过,显得迂腐。起初她还不知道“迂腐”是何意,但后来也渐渐深有体会。

    以前他也常常将“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但当她倚在他身旁睡着时,他却也从未将她推开,更不曾将她一人留下,反而还任她倚靠,甚至以膝作枕让她安睡。因她常受罚整夜跪在祠堂中过夜,跪着犯困都成了家常便饭,南宫稷偶尔嘴上责备、劝诫,教她下次别再犯错,可夜里必定偷偷潜入祠堂,替她罚跪认错,任她膝枕安睡。这时候倒也不讲什么“男女大防”了。

    这人就是十足的刀子嘴豆腐心。

    这话南宫稷自是不爱听,立马扭着眉毛瞪着她低声呵斥道:“我这叫迂腐?我是叫你自尊自爱!”

    “那师兄倒是说说,我如何不自尊、不自爱了?”一边说着,虞嫣故意抬起纤纤玉臂,依在他肩头,“我与师兄不是素来如此亲近吗?”

    她虽是一脸天真无邪模样,可这分明就是有意引诱,南宫稷心里又气又急,却也不想以更严苛、更难听的话来训斥,只好重重叹息:“罢了罢了……”

    虞嫣撇嘴轻笑,这会儿却注意到了南宫稷身上的青紫:“嗯?三师兄怎么受伤了?”

    虽说那天在游舫之上两人的确动了手,但虞嫣只是缚住他手脚、限制了他的行动,却并未伤他。而他武艺高强、身法飘逸,纵是与他人动手,也不会轻易受伤。以往切磋较量之时,同辈弟子几乎无人能近他身,更别提让他身上挂彩。也不知如今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之人究竟是谁。

    虞嫣莫名有些在意。

    虞嫣伸手去碰触那伤处,南宫稷立即捉住她手腕,开口却无视了虞嫣的问题,而是沉声道:“盼儿,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跟我回去。”

    看似不经意地一握,却下了力道,她试了试,根本挣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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