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文渊并没有因为知道了答案而好受一些。
绪扬看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文渊神君,实在是没了办法,跑到宗师府找墨深求助。
“君上,我家神君这几日把自己关在书库中整理书籍,天界十二库光他自己就已经整理了四库,没日没夜的,再这样下去他身体恐怕撑不住吧。”
墨深对此事置之不理,只是向绪扬确认道:“之前的事情你没跟他说吧。”
绪扬连忙摇头:“您交代过的,我哪敢啊。”
“那就行了,你回去吧。等他累了自己会歇的。”墨深不再与绪扬说话,自顾自继续翻书。
“君上。”流彩在绪扬离开后入了书房,“沿峰将军不知怎的得知了妖君回到妖界的消息,已经去找陛下禀告此事了。”
这是这几日以来第一个让墨深坐不住的消息,他“噌”地一下站起来:“这个沿峰,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议政殿内,沿峰正在与天帝控诉。
“陛下,末将派去看着花知乐的眼线来报,花知乐回到妖界了。她违背了大殿上的誓言,要不要末将带兵去唳囚涧逼她离开?”
天帝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一直没完没了对他来说也是一心头大患,他无奈道:“你去吧,但不必带过多的人。只要让她知道,天界的眼睛时刻盯着她就行了。”
“末将明白。”
沿峰离开天宫时,看见了等在一旁的墨深。他挂上讥讽的笑容走过去:“墨深仙君是要来为妖君求情?”
墨深不吃他这一套,只是有个问题很想问:“沿峰,本君真的很好奇,知乐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你非要揪着她不放?”
“本将为何针对花知乐,旁人不知,墨深仙君还不知吗?”沿峰凑到墨深耳边,恶狠狠地说道,“君上与花知乐勾结逼死了于本将有恩的择晔仙君,本将动不了宗师府首徒,还动不了一个废了的妖君吗?”
“你有什么事大可以冲着本君来,但倘若你再敢伤知乐一分一毫,本君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沿峰回身看向宫内,“陛下已经允我带人去唳囚涧,什么时候花知乐离开,天界的人什么时候撤走。墨深仙君刚才的话的意思,要违背帝令吗?”
墨深的确拿他没办法,咬着牙道:“沿峰!你!”
沿峰毫不收敛,继续挑衅道:“当初墨深仙君请旨诛杀择晔,现在本将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今日是逼迫花知乐的旨意,不知道会不会,下一次就是诛杀呢?”
墨深拳头已经捏紧了,扬起手正要挥拳的时候,听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沉岿疾步走来:“墨深,本尊有事寻你。”
沿峰很识时务,行了礼道:“末将告退。”
沉岿看着沿峰远去之后白了墨深一眼:“墨深仙君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冲动。”他拍了拍墨深,带着他随便走走散散心。
“本尊是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所以来寻你聊一聊的。”沉岿边走边道,“之前望恩河又起战事,晁瑞将军牺牲,仙族大败被迫撤军。按理来说,此刻望恩河正是需要领兵之人的时候,沿峰却自请调离回到天界,你就没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
墨深答:“不是说他受了伤,不宜继续参战吗?”
“自他回来之后,可有请宗师府的医官前去看过?又或者派人取过什么药?况且你看天门前他于妖君那一战,哪里像是重伤到需要回来养伤的程度?”
墨深细想了沉岿的话:“神尊的意思是?”
“本尊怀疑,是望恩河出事了。”沉岿看着墨深,脸上难得露出正经神色,“沿峰虽然领旨去唳囚涧盯着妖君,但却不会轻易对妖君出手的,你大可放心。你可愿随本尊去一趟望恩河,查清其中蹊跷?”
墨深点了头:“在所不辞。”
客九在知乐的悉心照顾下早已醒来,当他得知他们已经回到妖族之后,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下,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养好身体了。
那日大殿上几番争论,最终也没有选出合适的妖君人选,所以理论上知乐仍旧是妖君。不过毕竟知乐是在天界议政殿立下过誓言的人,虽说此番回到妖界是迫不得已,但她还是不想把动静闹大,所以没有回妖君府,而是就住在客九的小院,只有祝丰长老和一些客九信得过的人知道他们回来了。
即便是如此小心翼翼,也并没有安宁多久。
祝丰长老满脸担忧地对知乐说道:“君上,唳囚涧内来了数百天兵,恐怕是奔着您来的。”
知乐正在院子里给客九熬药,她放下手中蒲扇,哭笑不得道:“别说,这天界的人还真是重视我,这么快就发现我回来了。”
客九咳了两声,劝道:“不必理会他们,妖界是咱们的地盘,料他们也不敢擅闯。”
“该来的躲不掉,该说的话还是得去说说。”知乐站起身准备去会会那帮人,“一直让他们这么守着妖界也不是个事。放心,说两句我就回来。”
天界来的天兵驻扎在唳囚涧的一处山峰上,知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守在这儿。
她客气得很,笑脸相迎:“沿峰将军,有日子没见了。”
沿峰却一点不给面子,严肃地说道:“本来可以一直不见的,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违背了在议政殿上的誓言回了妖界?”
明知故问,装傻是吧。
知乐耸了耸肩,言语之中皆是讽刺:“没办法,前些日子有歹人打伤了我族族师,我得送他回妖界养伤。”她特意加重了“歹人”这两个字的语气,还瞥了一眼沿峰身后的明律。
“竟有这种事?不过看起来您倒是没受什么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的确,若非我自己想死,否则能有本事杀掉我的还真没几个。”
这一番博弈终究是沿峰败下阵来,他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岔开话题道:“虽然事出有因,但还请先妖君信守诺言,尽快离开妖界。本将这次来就是督促此事,待您离开之后,本将的人自会离开唳囚涧。”
“看来沿峰将军最近很闲啊。”
“说起来还得多谢先妖君,您在魔界助魔尊诛杀反贼皋蓬的事情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了。这皋蓬一死,魔族很难再找到这样的猛将,望恩河自然归于平静了,本将也可在天界多休养些日子。”
“原来在将军眼中,皋蓬是猛将吗?”知乐不屑地笑道,“我在魔界之时与皋蓬数次会面,只觉得他是个没什么头脑的武夫罢了。”
不知这句话戳到沿峰什么痛处了,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盯着知乐看了好一会儿。
知乐才懒得去管沿峰这是发什么疯了,自顾自说道:“我恐怕要在妖界多留些日子,确认了挚友无碍之后才会离开。将军要在这儿守着就守着吧,不过这唳囚涧条件艰苦,就辛苦诸位了。”
沿峰紧紧盯着知乐离开的身影,问道:“明律,你说她为什么突然刻意提醒本将,她与皋蓬数次会面?”
明律溜须拍马的本事可不小:“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而已,将军不必在意。”
沿峰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她在提醒本将,她知道本将的秘密。”
“将军,那我们要怎么做?”
“花知乐一日不除,本将就一日没有安生日子过。等着吧,本将早晚会亲手拔除这眼中钉肉中刺。”
过了几日,客九身体好了一些,能自如行动了。知乐也终于有心思出去转一转,透透气。
望石峰上,知乐坐在巨石上看着山下的妖界,慢慢出了神。
她好像很久没有放空自己过了,自入诡生谷以来,一件又一件事情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以为立了誓之后起码能安度余生,这沿峰偏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君上。”
知乐回过神来,回头望去,祝丰长老不知何时来了,站在巨石下看着她。
“老师?您怎么来了。”知乐翻了个身下去,扶着祝丰长老走到阴凉处坐下,“出什么事了吗?”
祝丰长老慈爱地拍了拍知乐的手:“没有,君上。只是老夫想与君上说些话。”
“您遣人来叫我回去便好,怎么好让您走这么远。”
“无妨,老夫知道,君上喜欢这个地方,这儿能让君上觉得安心。”
知乐看向远方,的确,自小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自己跑到这儿来。也只有父君,客九和老师知道在哪儿能寻到她。
“老师有话不妨直说。”
“天界的人已经在唳囚涧守了好些日子了吧,君上就没想过,逼他们离开吗?”
“老师的意思是,我该离开了?”
“当然不是。”祝丰长老笑了笑,“老夫知道这么多年来,君上心里一直有一个结,所以在每一个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君上都会最后考虑自己,即便留给自己的是绝路也无所谓。这一次您选择用自己的妥协换取妖族的平静,您觉得是值得的吗?”
知乐摇了摇头否认道:“妖族的平静是本就该有的,不是我换来的。”
祝丰长老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地上拿起两块大石头放到两边,指着石头说道:“仙魔两族斗了数万年,说白了不过就是两方制衡。”
祝丰长老又取了一块小石子和一块同等大的石头放在两块大石头中间,接着说道:“能在制衡的情况下保持中立获取平静的,要么是起不到任何威胁,要么是这两方都得罪不起。曾经的妖族一直是前者,既然君上有了这个机会让妖族变为后者,为何不去尝试一番呢?”祝丰长老将那小石子扔去一边,只留下地上的三块大石头。
“我?”知乐指了一下自己,自嘲地笑笑,“老师抬举我了。”
“不,您可以。君上的一个计策影响了仙魔妖三界,足以让人知道君上的能力。这也是仙魔两族对您有了忌惮的原因,仙族之所以急于给您安个罪名,就是怕您会带领妖族变得强大。可经历此事君上应该明白,一旦让他们看见了威胁的种子,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不论这个种子是您一个人,还是整个妖族。”
祝丰长老的评价太高,知乐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君上,妖族不能永远都不强大起来,妖族的平静也不该用您一次次的妥协去换。”
知乐舒了口气,陷入了沉思。
祝丰长老一番激昂的言辞,也不是一点没说动知乐的内心。只不过她如今命不久矣,没把握在有生之年做到老师期望的那样。现在的她尚且能勉强求来妖族平静,若真挑了事她却又护不住妖族,到时候自己两眼一闭了事,妖族却被她害得陷入两难,她可就真的没脸去见先祖了。
与其挑起事端无力收场,不如退避三舍安于平静。待她死后,没有人会再想到她这个根本发不了芽的种子。
她看着阳光一点一点从三块大石头上撤走,太阳下了山,她却终究是给不了老师一个满意的答复。
“老师,太阳下山了,我扶您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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