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乐前天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昨天白天又到处奔走,本就很累了,晚上又被莳戚收拾了,使得她这一觉睡醒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莳戚大概是早就起来了,此刻也不在她身边。她坐起身,愣愣地醒了醒困。

    “起了?”莳戚走进房间,“我从你房间拿了一套衣服来。”

    知乐笑了笑,慵懒地回应:“你怎么起了也不叫我。”

    “看你睡得沉,没舍得。”

    “大家都起了吗?”

    “高策好像还没,其他人都起了,客九都带着阿筱和齐渃上街转了一圈回来了。”

    “这个高策啊,酒量也就那样,还每次都说什么不醉不归,到最后都是我给他架回去。”知乐忍不住抱怨。

    “你们认识很久了?”

    “有个三百多年了吧,不过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那会儿我来苍州……”知乐刚一提就想起昨晚的事,赶紧穿了衣服起来,“差点忘了,趁着高策还在,有个结得解开。”

    知乐直接去了墨深房间,把运簿塞到他怀里:“这个还你。”

    墨深隐去运簿:“看完了作何感想啊?”

    知乐叹了口气:“那个叫江谙的人,就是曾经住在布石街12号的人?”

    “是啊,自盈月被认定为妖处死之后之后,江谙就一蹶不振,他文采极佳,本来是能考取功名的。但那之后他无心读书,整日颓靡,最终跳下山崖,给盈月殉了情,仅三十岁就离开了人世。”墨深长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布石街几十年前就全部翻修了,那处老宅子一直空着,就有人想占为己有,每次都是盈月去把人吓走,那老宅子才留到现在。她能留住的,也就这些了。”

    元珩的过错是无法抹去的,他的确是对盈月有所亏欠。知乐长叹一口气,忽然想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为什么妖气的符咒对江谙没有作用?”

    “这我就不知道了。”墨深话锋一转,“反正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这事怎么解决就看你了。”

    “把罪魁祸首抓过去道歉呗,还能怎么解决。”

    “罪魁祸首?谁啊,莳戚?”

    “再猜。”

    “猜?我认识?”

    “你们刚打过一架。”

    “高策?”

    “对啊,他就是妖气符咒的制作者。你以为我跟他为什么能打起来?”知乐为了防止摸黑高策的名声,加了句解释,“不过也不能完全算是他的过错,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高策这一觉睡到了未时,齐渃一直坐在门口长廊上,看见他出了房间,上前道:“师父,你终于醒了。知乐姐姐让你去正厅呢,有事要说。”

    “小知了,这一大早的什么事这么着急?”高策伸了个懒腰,悠闲地朝正厅去了。

    知乐正拉着莳戚陪她下棋,看高策过来了,让他坐下,把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碗,对墨深道:“人到了,去把盈月叫来。”

    盈月走入正厅,看这个架势,疑惑道:“姑娘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你能不能帮我写几个字?”知乐研了墨,拿起一支笔蘸了蘸墨,将蘸饱了墨水的笔递到盈月面前,“你就写,戌时一刻见。”

    盈月的慌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她调整了一下,回道:“姑娘,我字写得不好,帮不了你这个忙。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干活了。”

    “盈月。”

    知乐突然叫住她,盈月愣了一下,回过身行礼:“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苏盈月,我见过你的墓碑。”知乐起身走去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这么久了我竟然一直没意识到,我只记得元珩误杀的是苏家小姐,倒是忘了那个墓碑上的名字。”

    盈月的身份被揭穿了,但她看起来没有很意外,反而直接反问:“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元珩是你的什么人?”盈月直视着知乐。

    知乐笃定地回答道:“深爱之人。”

    她身边坐着的莳戚脸色微微一变,他端起茶杯喝茶掩饰过去了。

    这句话足以让盈月明白了知乐的遭遇,她重新打量了一下知乐,很是理解地点点头,质问道:“你不也是等了数百年之久,才重新找到元珩,重新与他厮守吗?可我等了这么多年,却不可能再等来江谙了。”盈月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戾气,她指着莳戚:“他,和那个制作妖气符咒的人,都该死。”

    盈月说完,高策才知道知乐叫自己来的用意是什么,他不自在地坐正了身子。

    知乐劝说道:“元珩当年的确有错,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当年流传的符咒是高人所制,以元珩当时的修为很难分辨妖气的真假。后来他知道自己错杀了你之后一直心有愧疚,无论是你的祭日还是清明节他都会去斛南山看你,替你扫墓。”

    “一个修仙之人,连这种害人的符咒都无法分辨,难道不该死?”

    高策清了清嗓子,站出来说道:“那符咒只凭凡人,的确难以分辨。”

    盈月转头看向他。

    “因为我是符咒最初的制作者。”高策坦白道。

    知乐跟高策对视了一眼,高策接着说道:“这屋里的都不是外人,将话说开也无妨。我的修为的确比普通仙门弟子高出不知多少倍。这么说吧,其实那天在街上我们与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就一眼看出你是借尸还魂,所以才会在昨晚问出那样的问题。”

    墨深插话道:“连我也很难看出。”

    墨深与盈月是交过心的,盈月知道墨深是天上的神仙,比天上的神仙还要厉害的,肯定不是简单的人。

    “不过这符咒最开始只是我随手制出,为的是教训一下苍州当时的一个纨绔子弟,没想到这符咒被有心之人发现,加以研究,竟然仿制出来了。我发现这符咒流传之后,便立即来苍州追查,便是在那时在黑市遇见知乐,我见她是妖,以为是她做的,她见我跟商贩交易,以为是我做的,就打了一架。后来解开了误会,我们联手追查此事,发现是一个被逐出仙门的修习之人,他本破有天赋,却遭遇不公被逐出仙门,自此自暴自弃,甚至用这种害人的法子谋取暴利。我和知乐抓了他,将他送回原仙门处置了。”

    知乐接过高策的话,继续说道:“我知道说这些并不能改变些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元珩和高策都不是坏人,他们或许犯过错,但都尽力在弥补。当年元珩没来得及做的,我也尽力替他做了。”

    盈月半天没有回应,眼神暗淡不知在想些什么,知乐心知她此刻的矛盾,安慰道:“我知道,我不强求你的原谅。”

    “我原谅。”盈月道。

    知乐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盈月。

    “本就是我一念之差,迁怒他人,差点酿成大祸。”盈月突然跪下,“请求姑娘与莳公子原谅。”

    知乐和莳戚都连忙起身将她扶起,知乐握着她的手道:“盈月,自你入归宁园那日,我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必如此计较。”

    “那我……”盈月谨慎地问道。

    知乐知道她的意思:“有我们在,没人敢取你性命。”

    盈月松了口气:“谢谢姑娘。”

    知乐欣慰地笑了笑,提出疑问:“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你说不可能再等来江谙了?”

    盈月视线偏移,划过屋内所有人的面孔,知乐疑惑一瞬,便心知肚明她是要看谁。

    盈月回答道:“因为江谙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平凡,也许我们只有那一世的机会能在一起。”

    屋内有了短暂的沉默,知乐思索着盈月的话,又联想到墨深的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一些。如此想来,盈月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对莳戚下手的原因她也就能明白了。

    盈月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知乐:“姑娘,可以的话,我回房休息了。”盈月走到门边,顿住了脚步。知乐听见她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谢谢你,姑娘。”

    “嗯?”

    “谢谢你三百年前特意来苍州处理这件事,也谢谢你还愿意留我一命。”

    下午知乐午觉刚醒,一起床就听见有人敲门,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墨深就推了门进来。

    “随随便便闯进别人房间是不礼貌的。”知乐打了个哈欠,又补充道,“尤其是漂亮姑娘的。”

    墨深毫不客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在外面等了半天了,听见你收拾完了才进来的。我有东西给你。”说完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知乐。

    知乐半信半疑地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手链,她看了半天没看出这手链有什么特别,就问道:“这是什么?”

    墨深嘱咐道:“上次你出事,我没及时赶到,若不是高策撞见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这手链你随身带着,上面有六颗琉璃珠,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弄碎一颗,我就会立刻赶到你身边。”

    知乐心里是感激的,不过跟墨深倒也不必过多客套,她带上手链,摸了摸六颗琉璃珠,问道:“只给六颗啊,这么抠门?”

    墨深被知乐给气笑了:“你还打算给我惹多少麻烦?”

    “啧,这话就见外了啊。”知乐拍了拍墨深的肩膀,“你若有难,我肯定也是毫不犹豫冲过去救你。”

    墨深侧身躲开她的手:“您可就盼我点好吧。”

    “你觉得遗憾吗?”

    “啊?”墨深一怔,没反应过来知乐突如其来的问题,“遗憾什么?”

    知乐盯着墨深的眼睛:“刚才盈月跟我说,她再也不可能和江谙在一起了。”

    墨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即又恢复了轻松:“遗憾啊,但人活着总是会有很多遗憾的。”

    “是啊。况且等盈月入了轮回,她就会忘记一切了。”知乐长叹一口气,看向墨深,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一直记着的人,才能体会真正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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