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人出来,程郎玉带着他进了厨房。

    “阿奶,有没有我以前的衣服?”

    “都收着呢,我去给你拿。”老太太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忙着给孙夫郎找棉袄。

    程郎玉让老太太出去,又带着叶忍冬给杜今荷问好。

    “大伯母,这是我夫郎,叶忍冬。”

    “冬哥儿,叫大伯母。”

    叶忍冬抿笑,梨涡浅浅:“大伯母好。”

    杜今荷看他乖巧,也笑脸待人,忙拉过小马扎放在自己边上。“冬哥儿跟大伯母坐,烤烤火。”

    “大伯娘,二堂哥不在家吗?”程郎玉将自家哥儿按着肩膀坐在马扎上,自己蹲在他身侧。

    提起自己儿子,杜今荷打开了话匣子:“回来了,回来了三天了。”

    “起先说你早回来了,我们还去那家找你,可杜秋红愣是不让进,可把你爷奶急得……”

    她一直说,叶忍冬安静地听着,直愣愣看着火光下,自己被程郎玉大手裹着的手掌。心中跟吃了饴糖般,甜甜的。

    “来了来了,这袄子还是新的嘞,我给你洗过,干净的。”

    老太太将衣服递给程郎玉,又稀罕地看了看孙夫郎的好模样。这才继续在灶台边忙碌起来。

    程郎玉手上的棉袄是件藏青色的,崭新的。

    他想到他娘帮他缝衣的时候,敛着眉。

    半张脸在火光映照下,连轮廓都微微和缓。像春三月的暖阳,柔柔的,不带攻击性的,是活脱脱的温润书生气。

    叶忍冬视线从被衣服遮住的双手移到他脸上,几乎失了神儿。

    程郎玉从感慨中收回思绪,刚巧抬眼,碰到了叶忍冬迷蒙的眸子,他蓦地轻笑。

    “好看?”

    叶忍冬傻傻点头。“好看。”

    大伯母跟阿奶被他憨态逗得发笑。

    叶忍冬嘴巴微张,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羞人的话,立即埋头。像被挨到触角的蜗牛,倏地关门缩进壳子。

    “阿玉跟冬哥儿感情可真好。”谭春柳慈爱道。

    程郎玉看了看小夫郎的发旋,煞有其事地点头。

    惹得叶忍冬头埋得更深,几乎要藏进膝盖上的棉袄里。

    程郎玉摸摸面前的小脑袋:“好啦。”

    他撑开棉袄,手臂绕在叶忍冬身后。

    小凳子上,叶忍冬乖巧坐着,像缩成团儿的小汤圆。不过染了些红润,看着更为可口。

    程郎玉宽厚的肩背将他完全拢住,视线一直落在叶忍冬身上。像夏日末的蒲公英,毛乎乎的,很是柔和。

    杜今荷添了把柴,笑着脸打趣:“郎玉大了,也是会疼夫郎的了。”

    叶忍冬这才又想起身边还有两长辈,有些不好意思。

    忙抓着男人的手道:“我自己穿。”

    程郎玉“嗯”了声,手却没放。捏着小哥儿瘦弱手腕,塞进袖子,又捏着扣子扣上。

    慢条斯理穿好了,程郎玉这才回道:“自己的夫郎还是要自己疼。”

    谭老太太笑咧了嘴,边沥着半熟的糙米边道:“是这个理。”

    叶忍冬越听越羞,悄摸着从袖子中探出一截手,捻住程郎玉的小拇指。

    好似这样能将脸上的温度传些过去似的。

    程郎玉反手将小爪子握住,拢在掌心。脸上不自觉的放松。

    吃过了饭,又待到晚上。

    等所有人进屋。

    程郎玉拉着叶忍冬的手,在两老人的面前跪下。

    老太太当即想拉人起来,面前就横过来老头的手。

    程仲书冲她摇头,端坐在床沿。“说说吧。”

    起初刚见面,程仲书也没觉察到娶夫郎这块的问题。

    可细想下,怎么在茅屋那边回来就成夫郎了,再结合自家孙子回来的时间。

    哟呵!

    亲都没成呢,就叫人家夫郎了?

    大燕朝重礼,村里人虽不比县里那么复杂,但聘礼婚书、接亲请客也是要的。

    且若是以后,冬哥儿家那边有人知晓他情况,再两边一对口信儿。都没听说哪门子成婚,那这怎么解释!

    如若说成自家孙儿把人拐来的,也是有人信。

    人言可畏,活了大半辈子,程仲书通透着呢。成亲这事不能有半点落人口舌的地方。

    再者,人家哥儿救了阿玉,可不能这般不将人放在眼里。连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操办一二,岂不是让人寒了心。

    不过看孙儿现在的样子,料想也不是那种人。

    他拿着烟杆儿等着。

    程郎玉带着叶忍冬先是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他握紧叶忍冬的手,先将上午的说辞解释了下。又替叶忍冬将身世说明。

    接着道:“阿爷,冬哥儿是从隔壁镇跑出来在茅屋落脚,索性遇到他照料,我才能醒过来。”

    “上午那话是真心,我已将他视为夫郎。但成婚讲究明媒正娶,我不想委屈了冬哥儿,还请阿爷拿个主意。”

    叶忍冬跪在男人身旁,闻言眼睛微张,侧头看他。

    男人背挺得直,像翠竹,说出话带着安定人心的作用。

    叶忍冬嘴角微微勾起,只觉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他想问之前见阿爷不久说了是夫郎了嘛,为何现在还要再提。

    但听到明媒正娶那几个字,叶忍冬忽的心下感动。

    这四个字,他自活在白婶子手底下后他就没再想过。十五十六本该定亲的年岁,白婶子拖着他。十八岁是个老哥儿了,又看在钱财,想将他卖与别人家。

    如今,难得还能听见明媒正娶四个字,他知足了。

    程郎玉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捏捏他手心,示意他安心。复又继续看着阿爷,想让他拿主意。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程仲书摸着胡子思忖。

    半响,他看着两孩子的发旋,道:“明媒正娶肯定是要的。但如今冬哥儿是跟着你进了门,落脚到咱们家,就不能像寻常娶亲那般。”

    程仲书摸了摸胡子,看着孙儿,像陈述事实那般道:“冬哥儿现在是你的夫郎。但因回来匆忙,虽书信中已给阿爷言明,但没来得及办喜事。”

    “不想委屈了夫郎,因着重新补上。”

    程郎玉:“好。”爷奶配合,这事儿就成了。

    程仲书摆摆手:“起来吧,别跪着了。既是成亲,那你想何时?“

    程郎玉扶着叶忍冬站起,直接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好,你阿爷我活了大半辈子,给孙儿娶夫郎的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程仲书磕下烟杆儿,畅快道。

    “阿爷,孙儿有钱。”

    打了胜仗,每个将士有五十两的赏银。

    他昏迷前,都让那送人的将士帮他放陆大夫那儿了。

    要是他死了,钱自会落到他阿爷头上;没死,他就自己去取了。

    “呵,你小子。就是想让我替你张罗。”程仲书巴掌糊在自家小孙子脑袋上,原来是早知道自己会这样说。

    “阿爷,我现在最亲的人就您二位了,你们不帮我谁帮我。”

    谭春柳笑着抚手:“行行行,那感情好,阿奶帮,指定得帮。”

    程仲书磕了下桌:“既如此……老婆子,帮我历书拿出来。”

    “油灯拿近些。”

    说着他手指捻开保存完好的历书,细看着日子。

    半响,他指着一个点。

    “十一月初二,宜嫁娶。可行?”程仲书自己想着这个时间,又问孙子。

    可孙子转头问边上的小夫郎:“冬哥儿,可行?”

    老头欣慰,小孙子好,还是个疼夫郎的。

    叶忍冬抿着唇,只能小脸红红,盯着程郎玉。哪有哥儿自己决定这事儿的。

    程郎玉笑着转头:“好,行。”

    老太太抓着叶忍冬的手轻轻拍拍,乐呵呵道:“还有十天,那可得张罗起来了。”

    她就说,看到这孩子就想到她家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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