黧州之乱所涉事务众多,真玉日日忙碌,只觉时间飞快,与雁来的十日之期转瞬即到。

    雁来脸尖了些,眼下青黑,显然这些天没有吃好睡好。但是眼神坚定,已经做了决定。

    真玉屏退众人,问她:“想得如何?”

    雁来跪下:“臣有负陛下深恩厚望。”她抬起脸,声音清晰地说,“臣选盼钰。”

    真玉毫不意外听到这个答复。她与一班伴读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其中又与雁来和灵翰最是情好,对雁来的了解几乎要超过她本人。但是想到雁来弃自己而取盼钰,要说不郁闷也是不可能的。她说:“你选了这条路,以后就是我大玉朝的二长皇子妃,你与朕的约定,你从小的抱负和梦想,就全都烟消云散。为一个男人而舍弃这一切,你确定吗?”

    雁来说:“臣确定。”然后又小声说,“当然了,但凡陛下需要,臣随时愿为陛下效死。只要臣蒙面匿名,皇子妃身份就不会是阻碍。”

    真玉气结:“你以为是话本啊,你以为你可以在两个身份之间游走无虞吗?除了话本,哪个将军能一直蒙头盖脸,又要带兵又要收束下属,还谁都不知道她是谁?”

    雁来被真玉抢白得无话可说:“那个,臣想得不周。”

    真玉看着她:“朕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选一次。”她一脸失落,“你和灵翰,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初理政,常遇困顿艰险,想到身后还有你们可以依仗,才有底气。你真的要弃朕而去吗?”

    雁来说:“臣,臣,”她说不下去了。作为真玉身边最亲信的人,她自然最明白真玉虽然身居至尊之位,也是举步维艰,危机重重。她不愿意离开她,但也不愿意放弃盼钰,她已经纠结了十天,好容易做出一个选择,被真玉一句话,心又被搅乱了。

    真玉也不催她,殿中安静了好大一会儿,雁来说:“陛下,三年。以陛下之能,收拢权力,整饬官场,安定河山,三年一定可以。臣为陛下效死,为陛下培养选拔可以替代臣之人,等到陛下说可以,臣就功成身退去陪盼钰好不好?”

    真玉说:“朕要是三年做不到呢?”

    雁来说:“陛下一定可以做到。”

    真玉问:“雁来,你为什么对盼钰有这样执念?天下男人这么多,以后你想要多少男人都可以,何必为他牺牲到这个地步?不正是你以前常常对朕说什么男人如衣服,穿一次就厌了;所有男人关了灯都一样;绝不可为了一根草放弃一整片草原。再说了,”她说,“盼钰成过婚,不是完璧之身。你若与他一起,就算别人当面不说,背地也总会议论讥嘲。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

    雁来沉默了一会儿,说:“臣与陛下同岁,是陛下一班侍读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刚入宫的时候,每次小评都是最末,怎么追赶也比不上别人,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于是就躲到御花园去偷偷哭。被盼钰看到了,他把自己新做的山楂糕拿给臣吃,问明了原因,就温柔鼓励臣上进。后来臣就常去找他说话玩耍。被人欺负了去找他,想家了去找他,被称赞了也去找他,什么都想告诉他。起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了他。直到听说礼部要为他选妃了,臣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愿他与别人在一起。臣赶着去行了成年礼,递名的时候却被拒绝。跟陛下提起此事时,陛下说,要是哪个没出息的侍读想走这个捷径,就要砍头。”

    她苦涩地笑了笑:“臣那时候年纪小,被吓住了。又听人说,年少时的爱恋大多无疾而终,没有什么大不了,下一个会更好。于是就退缩了。再也不敢去争取什么。眼睁睁看着盼钰选了高飞。盼钰成婚那天,臣随陛下前去道贺。臣当时看着盼钰和高飞站在一起,嫉妒得发疯。恨不得冲出去抢婚。但是大错已经铸成,后悔也是无用。

    “人真是奇怪,一定要在失去之后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是,臣有浪荡之名。臣流连花楼,找过很多花郎,执意想要说服自己,男人都是一样的,想在他们身上找到半分盼钰的影子。但没有人是他,盼钰只有这一个,不可替代。而臣已经永远错过了。”

    她的眼睛晶晶亮着,有水光泛起:“现在盼钰终于自由了,臣又一次得到这样的机会。绝不能再错过了。除了他,臣谁也不想要。陛下真凤天女,能人良将都会慕陛下之德而来。臣愿意陪陛下到那个时候,但是之后余生,臣想要去陪盼钰。”

    她重重磕了个头:“求陛下成全。”

    真玉看着伏跪在地的雁来,说:“二皇兄,你愿意等这个家伙吗?”

    雁来猛地抬头:“啊?”

    屋角的屏风后有些响动。温谨扶着盼钰出来。他奉了真玉之令,在屏风后面陪着盼钰,同时也控制住他不可出声。

    盼钰两手捂着脸,不肯面对雁来。

    雁来也目瞪口呆。

    真玉两边看看,说:“二皇兄,朕替你试过了,徐雁来确实是个可托付的人。你喜欢她吗?”

    她问得直截了当,盼钰也答得斩钉截铁:“不喜欢。”

    盼钰的眼睛里还有泪水,表情又悲又喜,这副模样说这样的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但是怨女痴男都是傻的,雁来见到盼钰时还在恍惚,突然被这一句“不喜欢”砸中,就像被冰水淋头。哀求说:“盼钰,你给我时间,我会好好待你,一定会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盼钰狠心对真玉说:“陛下让我听的,我听到了。我不喜欢徐雁来。我可以走了吗?”

    真玉说:“自然可以。”

    盼钰正在施礼准备抽身离去。

    真玉说:“可惜啊,雁来,朕本来替你想到了可以双全的法子,让你既可以与二皇兄成婚,又可以继续留在朝堂,待在朕身边。结果你这蠢材竟然连二皇兄的意思都没摸清就来求告。可惜了朕这几天还颇费一番心血来辛苦筹谋。”

    她敏锐地发现盼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去看雁来。发现平时聪明伶俐的雁来还傻在原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自己这番话。

    她只好再次出言提醒:“雁来,你就不好奇,朕想出的是什么主意吗?”

    雁来听到真玉在点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还是呆呆地说:“啊?”

    真玉暗恨她不知配合,但是都已经说到了这里,只好继续下去:“既然你问了,那朕就好心告诉你。”她说,“只有成为皇子妃才会受诸般宗室限制。二皇兄已经没有皇子之位,只要朕不给他复位,一切就不是问题。当然,朕也不愿意真的让二皇兄变成庶人,衣食住行完全依赖你,以后还要看你脸色。”

    听到这里,雁来虽然还恍惚着,仍然连连摇头:“不不不,臣绝对不会给盼钰脸色看。”

    真玉说:“即使有这个可能也不行。正好朕有件事想请盼钰帮忙,朕想要盼钰主管夫男局。这样,朕就可以把皇子府改个匾额重新赐给盼钰,也可以把之前的封地食邑重新赐给他,只需把名目改为俸禄即可。”

    盼钰想要走,但是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听到这里,他忍不住问:“我并不会做官,陛下为何会想到让我主管夫男局?”

    真玉松了一口气,若刚才盼钰直接转身走掉,那雁来就只是一厢情愿。她答盼钰:“因为黧州之乱暴露出很多问题。一则是各级官员判案时或立场偏颇,或贪赃枉法,二则是民间男子成婚之后入了妻家,名义上虽变成妻家的人,但在妻家是个外人,对于自己本家也成了外人。所以一旦受到妻家欺侮,妻家上下固然不会相帮,自己本家也无法相助。原本有个求助的途径是夫男局。但是现在夫男局从上到下一派乌烟瘴气,全都是官员安排自己的家人亲友吃空饷,贪墨银子,却不做任何实事。使得民间男子若有冤屈,想寻求帮助时,根本无法得到任何支持。”

    盼钰问:“可陛下不也是想安排我这个陛下的家人亲友来吃空饷贪墨银子,却不做任何实事吗?”

    真玉说:“因为二皇兄你身份特殊啊。首先你出身足够高贵,另外,你还主动放弃皇子之位,只为了从一段失败婚姻中挣脱。而且还有勇气开始另一段婚姻。只需要你的身份和经历摆在那里,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为天下男子表率。让他们知道,就算婚姻失败也没关系,不需要痛苦忍耐,和离之后还有很多可能。可以重新遇到自己真心喜爱之人,也可以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后她手一摊:“可是二皇兄你不喜欢雁来,不愿再婚。朕白白想了这么多,都只能算了。毕竟,朕希望掌管夫男局的人,可以让全天下男人通过他获得勇气和希望,而不是让他们看到一个因为和离就觉得人生从此痛苦无望的人。”

    雁来说:“盼钰,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宁愿终身不婚。”她想起刚才盼钰已经听到自己坦白浪荡花楼的话,连忙补充说,“我以前虽荒唐过,但以后只守着你一个,绝不再去鬼混。”

    盼钰垂下眼睛,涨红了脸。努力了半天,才终于说了一句:“若陛下需要,我愿意听陛下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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