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玉想要找个人聊聊,理清思路,此事隐秘,不能外传。想了想,就叫来了温谨。

    她挑要紧的关节讲了:“若要说简单,把高飞杀了一了百了,最是简单。但是二皇兄坚持和离,非要留她一命。”

    温谨说:“也许二长皇子不是想放过高飞,而是想要放过自己。就像他说的,既然开头就是一个错误,纠正过来,放开手,一别两宽。那么即使再多伤痛,日子久了,还有可能会释然平复。杀了她固然解恨,但也就成了一个死局,往后余生忆起此事,都无法消解。”

    真玉原本只想着,盼钰是不是还念着点妻夫旧情或者见自己为黧州烦恼,想要为自己分忧。但是听了温谨解说,细想了想,若是杀了高飞,这事在盼钰心中就成了死结,确实就再也解不开了。

    她叹息说:“只是皇子和离,未有先例。宗亲和群臣都不会同意。尤其现在天雄会又闹得如火如荼,尽言男子所受之不公,很多男人已经被煽动得蠢蠢欲动。若皇子也公然和离,岂不是雪上加霜?”

    温谨说:“二长皇子不也说了,请陛下先废他为庶人,再行和离。一个庶人和离,宗室群臣也没话说。至于天雄会,”他说,“说不定反而是好事。女子提出的和离总是轻易得判,但是男子提出的和离却阻碍重重,有的男子甚至因为提出和离被妻家活活打死。都是因为现在男子一旦成婚,就仿佛不再是个独立的人,而变成了妻家的牛马财物。可以随意对待打骂,敢有逃离之念,就是罪大恶极。现在有皇子为表率,民间男子就有了榜样和指望,若被妻家恶意对待,不如毅然离去,琵琶别抱;女子则有了忌惮,知道若自己对丈夫太糟糕,自己也会被离弃。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可给男子以希望,给女子以约束?”

    他真诚说:“堵不如疏啊,陛下。女人想要男人,正如男人想要女人。女男本就天然相吸。与其把男人如牛马般强塞入女家,不如准其自择来去,更合天然之理。”

    真玉听了温谨一番话,还是难下决断。盼钰想的是自身,温谨站在男人一边。而她要面对的是整个天下。

    第二天早朝,她在朝上问兵部众人有没有想出能解黧州之乱的良策,兵部支支吾吾,还是之前那一套围而不攻。说要等到乱民饥饿难当,自行出降。

    早朝散了之后,真玉叫人去宫内司把高飞提过来。她存心给个教训,特命人先给高飞一顿好吃好喝。

    果然吓得高飞魂飞魄散,以为吃的是断头饭。她昨天一番慷慨陈词是骤知将死时的一腔孤勇。现在一夜过去,孤勇散去,贪生畏死之心又浮上来。

    她本以为要被带去刑场,没想到是被带去了御书房,真玉高高在上,问她:“睡得如何?吃得如何?”

    高飞如坠五里雾中,讷讷不敢答话。

    真玉说:“朕是来听你要如何解黧州之危的。”

    高飞说:“啊?”

    真玉说:“你不是气恨朕不听你说话吗?朕现在要听了,你讲不讲?”

    高飞心中混乱了一会儿,想到真玉应该是在杀自己之前,突然想起可以榨取最后一点价值。她本想逞勇不说,但是想到自己那么多日以来,天天苦思冥想终于想到的计策,若随自己一起赴了黄土,实在是太可惜了。她立志建功立业,但是阴差阳错,报国无门,只剩最后一个机会可以一展自己所学。于是就沉下心来,慢慢说来。

    真玉叫了温谨取来各种地图书籍查阅高飞所说是否有实据,然后又放开高飞束缚,让她在地图上标注,在纸上画出示意图。

    最终,高飞说完,见真玉也已经明白她的构想,把笔一扔,伸出两手待缚:“臣说完了,赴死也无怨了。”

    真玉说:“还没完,朕要你再讲一遍。”

    这次她令人召来了兵部的几位官员和将军,高飞又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解答兵部众人提出的质疑。

    高飞刚刚已经说过一遍,再说一遍时,头脑更加清晰,条理更加清楚,旁边地图等物一应俱全。兵部几人偶尔有的疑问和不解,一提出来,她也能立刻解答。

    说到终了,真玉见兵部众人频频点头。问她们:“众卿觉得高飞所献之计可行吗?”

    众人纷纷说是条妙策,到时奇兵天降,定能打得贼匪措手不及。

    真玉命众人退下,只留高飞一人。

    高飞惴惴不安。她从昨日被擒,到今早一直饿着,突然牢头送来一顿丰盛大餐,嘿嘿笑着让她多吃点。她本来以为这就是最后一顿了。没想到先是被真玉召来问话,然后又有兵部众人来认真听取她的意见。

    她一瞬间甚至觉得有些陶陶然。这不就是自己曾经梦想过的场面吗?只是现在众人散去,只剩她独自面对真玉,又让她回到了现实。自己是个皇子妃,而且还是个虐待皇子被发现,已经判了死刑的皇子妃。刚才那一幕只是自己笑话般人生的最后一次辉煌。

    真玉说:“你欺辱朕的二皇兄,辱没皇室,罪同谋逆,当处极刑。你可认罪吗?”

    高飞说:“臣认罪。”匍匐在地,并无申辩之语。

    真玉看了她一会儿,说:“只是昨日二皇兄自请废去他的皇子之位,等同庶人。这样,你就不算辱没皇室,只是凌虐丈夫。你可认罪?”

    高飞震惊地抬起头:“什么,盼钰他……他是为了保住臣的性命,才自愿舍弃皇子身份的吗?”

    真玉说:“你不要自作多情。盼钰只是不想与你再有任何关系而已。皇子不能和离,他只有自请废位,才能彻底从你这场噩梦中挣脱出来。”

    高飞说:“那,那……”

    真玉说:“凌虐丈夫也是犯法,朕命你与二皇兄和离,再打你二十大板,充军黧州,你可心服?”

    高飞已到绝境,突然得知自己竟还能逃得一命,这条命还是盼钰自请废位给自己保住的,一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乍喜乍悲,悔恨愧疚,心绪复杂难当。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自己充军的地方是黧州。

    真玉只好提醒她:“朕要将你充军黧州。”

    “黧州?”高飞再次听到的时候,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真玉说:“既然兵部几位老臣说你的计策可行,朕就给你个机会。看看你所谓的壮志未酬到底是大话还是确有其能。你这次去,身份是最低等的士兵。但是凭朕给你的印信,可以指挥调动大军,黧州将领也都听从你差遣。你若得胜,朕就不收回印信,凭军功晋升你为将军。你若失败,以后就老老实实做个低等士兵在军中服役。你可愿意?”

    高飞重重磕了个头:“臣求之不得。”

    真玉说:“既如此,军情紧急,你收拾一下今天就动身吧。动身之前,把这个签了。”她扔下去一份文书。

    高飞捡起来打开看了,上面写着“放夫书”三个字。

    高飞说:“臣,臣怎么敢写这个?”民间妻夫离异,即使是双方约定好的和离,也会由妻子出具一份放夫书给丈夫,这张纸也是凭证,证明妻子自愿放弃对丈夫的一切权力,从此两人各不相干。

    真玉说:“皇子和离没有先例。朕把二皇兄废为庶人,他以庶人身份与你和离,自然要走民间的流程。你不要啰嗦,快点签了。你的东西朕已命人收拾了送回你本家。”

    高飞期期艾艾:“臣,臣想再见盼钰一面,当面谢他救命之恩。”

    真玉说:“不必了。快签。然后赶紧滚。免得朕多看你几眼又改了主意要把你碎剐了。”

    打发走了高飞。真玉打起精神迎战宗室和朝中的老顽固。

    果然,暴风骤雨般的反对声向真玉袭来。真玉谦虚倾听,说:“朕听明白了众卿的意思,众卿是说,民间男子倘若实在过不下去,尚可有和离之念,而皇子却万万不可。”

    众人七嘴八舌,有的陈词滥调:“小妻夫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本来没什么事,都是陛下身边徐雁来骄纵跋扈,硬掀了皇子府,闹得人尽皆知。二长皇子只是无法下台,让二长皇子妃给足台阶就好。”有的忧虑国事:“天雄会本来就闹得凶,此时皇室正该和乐安宁,为万民表率,怎能闹出和离之事?”有的顾念祖宗:“大玉朝皇室可从来没有闹出过和离这种丢脸事!”

    真玉等她们全都发表完意见,终于拿出了杀手锏。她说:“朕已经发了明诏,废二长皇子姜盼钰为庶人。如此一来,各位就无须担心了。”

    众人虽不满,但是真玉主意已定,无法动摇。再说盼钰为此失去了皇子之位,也算给了交代。只好无奈接受现实。

    真玉又反过来安抚了他们一番,总算把这件事平了。

    她去找盼钰邀功。盼钰郑重谢了她,又问她自己要什么时候搬出宫去。

    真玉说:“搬出去做什么?你被废为庶人,皇子府和财物下人等等都被收回,你出宫也无处可去,就在宫里住着不好吗?”

    盼钰说:“我已经没有皇子身份,不该再觍颜住在宫里。”

    真玉笑着拉他手说:“二皇兄,不管你有没有皇子之位,你都是朕的哥哥。哥哥住在妹妹家里,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就安心住着吧。皇子府虽然收回,但是会完好封着,下人也不会遣散。等朕寻个机会复你的皇子位,再赐回给你就是。”

    盼钰摇摇头:“不必了,我知道我丢了皇室的脸。再无颜列在宗室中。若蒙皇妹不弃,允我留在宫中,我只想躲起来一辈子都不见人。”

    真玉说:“流言蜚语,几天就过去了,不必挂怀。对了,高飞似有悔过之意,还说想要见你。若她回头找你求恳,你还愿不愿意与她复合?”

    盼钰低头说:“陛下果然还是不愿留我在宫中。”

    真玉说:“哪有,二皇兄不要多心。那贼竟敢这样对你,朕今天听她居然说想见你一面,直接就让她滚了。只是刚刚想起来顺口一提。”

    盼钰说:“我听说民间百姓都忌讳失婚男子再回到自家。说是晦气。”

    真玉又气又笑:“好了好了,朕不该跟你提高飞。朕养你一辈子。你愿意在宫中住多久就住多久。这下放心了吧?”

    盼钰道了谢。果然从此深居宫中,轻易连皇子殿都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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