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每日早朝的政令就发到前朝各部。

    君王勤勉,于国于民是一件好事,所以就算有人不满,也绝不敢说出来。事情很顺利就定下了。

    林栖虹的案子进展极快,每天都有新发现。

    查抄林栖虹府所得甚丰。先是搜出金银,远超朝廷官员俸禄所能及;然后在书房里找到工部绝密的武器图纸;在魏远房中发现了几封椿国密信,勉励他为国献身,林栖虹对他言听计从云云。

    魏遥也招出更多细节。她自然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林栖虹头上,把自己和椿国说得清白无辜。哪怕是买卖图纸,都要冠以“技术交流”之名。

    人证也找出来几个。有藏身市井多年的椿国谍者,有林府的下人。

    初时因为林栖虹在朝堂上的无辜模样,以及她一入刑部就殒命的离奇事实,真玉心里总有些疑影。但是随着物证人证陆续浮出水面,真玉也就认可,林栖虹确有叛国谋逆。

    证据确凿,众人纷纷要求严惩。

    又有林栖虹族妹林卧云上表,称自己已取代林栖虹为林氏族长,以族长身份将林栖虹一支从林氏族谱上除名逐出,与之划清界限。

    最令真玉觉得玩味的,是一些人的态度转变。

    她私下对温谨感慨说:“当初刑部尚书严方刚刚在朝会上发难的时候,太尉和一些武人出身的官员都纷纷出头为林栖虹说话,还有人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林栖虹忠于我朝。但是现在林栖虹已经死了,证据也越来越多,林氏颓势已经难以挽回。同样的一拨人,当初有多义愤要朕严厉惩治诬陷林栖虹的宵小,现在就有多义愤要朕严厉惩治林氏全族。要满门抄斩的,要夷三族诛九族的,反而比其他人更残酷无情。”

    温谨说:“人性本就如此。陛下觉得这些人短短几天前后态度变化太大,实际上她们从未变过本心,为的只是一己利益。一开始努力维护林栖虹是因为彼此都是武人,同气连枝,后来发现势头不对,连自己都可能惹上嫌疑被牵连,就忙不迭地表明态度来洗脱自己,越狠绝越无情,就越能显示自己绝非林栖虹一党。”

    真玉说:“自古都说读书人负心薄幸,这样看来,武人也是一样。”

    温谨问:“玉凤坠落一案,物议沸腾,还多了很多天降厄兆国运不祥的谣言,眼下案情已经明朗,陛下是否要结案昭告天下,以安民意了?”

    真玉说:“自然,这两日朝上讨论的都是此事。”

    温谨又问:“那陛下计划如何处置林氏?”

    真玉说:“朕要想想。”

    温谨抬头看了一眼真玉,又低下头。

    真玉说:“你想说什么?在朕面前不要这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你这个样子比你真说出来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还让朕难受。说吧,赦你无罪。”

    温谨把一份文书呈给真玉:“陛下,这是臣整理的林栖虹在兵部历年来提交过的草案清单。这些草案包括增强军备换代武器,建立轮防制,增设男兵营,屯田养兵等等。因为牵涉军制改革,已经超出三位代政大臣职权范围,所以多年来一直被搁置,只待陛下亲政后再议。但林栖虹既已获罪,这些草案注定会被尘封了。”

    真玉接过文书看了一眼,做得很详尽。不仅逐条列出草案议题,每个条目下都写了摘要,还加了简评。

    她放下文书,说:“朕没让你做过这个。”

    温谨说:“臣闲来无事,想到这个也与事件相关,就做来给陛下参考。”

    真玉说:“闲来无事?听闻你这两天半夜三更还在御书房里熬着,朕还以为自己对你压榨过度,想要让你松快些,原来是你给自己找了事做。”

    她又看了眼那份文书:“粗看下来确实都是些利国利民的提案,你费这么大劲,自然是有所求,说吧。求什么?”

    温谨说:“臣想求陛下对林栖虹的家人开恩。”

    真玉说:“果然是大逆不道。林栖虹叛国谋逆,按律该诛九族的。”

    温谨低下头,他刚才犹豫着不敢说出口,也是因为他明白这些。

    真玉说:“不过朕还是可以听听,你为什么同情她,你跟她关系很好吗?不对,你说过你为了掩饰身份,跟任何官员都不来往的。那是为什么,难道,”她斜了他一眼,“你倾慕她?”林栖虹虽已四十有余,但常言说女子四十一枝花,相比青葱年少时,四十多岁的女子自有另一番动人气度。

    温谨连忙否认:“没有没有。臣跟她品阶相差甚远,又在不同官衙,从未说过话。臣只是觉得她就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人物,对那椿国男子情深如海,不惜背弃一切也要与他相守。”

    真玉冷笑:“你也知道那是话本。什么情深如海,不过就是为色所迷罢了。”

    温谨只好谢罪:“臣不该跟陛下说这些,臣知罪。”

    真玉说:“倒也无妨。以后你有话就说,反正你说了,朕又不见得会听。”

    温谨伸手想要把那份文书拿走,真玉说:“费这么大力气做的,放着吧。”

    这日朝会上刑部递交了定罪书,上面写的内容这段日子都已经陆续通报过。这份定罪书不过是把前因后果,证词证据详细罗列出来,最后再加一段总结陈词,给林栖虹正式定罪:不仅是玉凤坠落案的主谋,还犯下贪墨军饷,偷卖武器图纸给敌国等数桩重罪。

    证据确凿,结案并无异议,要讨论的,就是如何处置。

    正如真玉前日所说,尘埃落定之后,之前积极指证的文官们退到后面,反而是那些最初力挺林栖虹的武官们冲锋在前,一个赛一个义愤填膺,恨不得要把整个林氏家族都抹去。

    真玉秉持自己多听少说的原则,只静听这些人喧哗,后来说得实在太不像样子,渐有其他意见加入。

    最后真玉问:“三位觉得如何?”

    丞相说:“太尉先请。”

    太尉说:“叛国谋逆,骇人听闻,虽然主犯已畏罪自裁,陛下宜以雷霆之威严惩林氏一族,一人得罪,全族覆亡。如此,以儆效尤,天下再无敢作乱者。”

    丞相又问:“翼王如何看法?”

    翼王歪了下头,不用世女传声,众人也看出翼王意思是让丞相先说。

    丞相说:“臣以为,林栖虹犯上作乱,究其原因,还是因其被俘敌国的经历。虽然林氏出此逆女,但是事情都是其一人所为,倒也不必株连甚广。林栖虹一府治罪,林氏一族罚没家产令其还乡,族中众人世代不可为官就是。”

    翼王世女弯下身子,旋即直起,说:“翼王说两位大员都有道理,听凭陛下做主。”

    众人都看着真玉。真玉打开手边的定罪书,作势又看了一遍。放在一旁,开口说:“丞相说得有理。朕看刑部所列种种罪行,都是林栖虹一人所为。其他族人未有参与,对她所为一无所知,可谓无过。林卧云以族长身份召集林氏族人,大张旗鼓开祠堂告祖宗,痛斥林栖虹数桩大罪,将之从族谱上移除。事情做得轰轰烈烈,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人人唾骂。倒是为朝廷发明诏时铺平了路。可谓有功。”

    她停顿了一下,看看下面站着的众人:“所以,既然罪责都在林栖虹一身,她的族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若朕不分忠奸都加以惩治,不像治罪,倒像是泄愤。所以,就只惩办林栖虹一府。其余林氏族人,由丞相派人去加以诫勉抚慰。诫勉是让她们以林栖虹为鉴,抚慰是让她们安心,林栖虹一事不累族人,她们不必畏惧惶恐。以后继续忠君爱国,不负祖先威名就是。”

    对于叛国罪来说,真玉的判决实在是太宽纵了。当下就有人出列谏言。

    真玉却懒得再听了,摆手说:“朕意已决。就这样吧。凤阁尽快拟好告示,呈朕御览,然后张贴安民。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众臣心下并不赞同,但是,事情就这样定了。

    接下来鸿胪寺卿黎可为出列,问是否可以尽快释放魏遥。魏遥是使臣,身份特殊,虽然这些天都在刑部,但并未入狱,只是遭到软禁。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把玉凤坠落之事说成是林栖虹的自作主张,又把多年盗取武器图纸说成是普通的买卖交易。

    真玉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放了?”

    黎可为一脸苦相:“臣也心怀义愤,但是确实只能放了。打杀使臣,等同宣战。”

    真玉沉吟了一会儿,还没说话,众臣就纷纷上前规劝。她听了一会儿,说:“你们说不可打杀,以免因一时意气招来战祸。但如果就这样轻易放了她,我朝颜面何存?”

    黎可为说:“我们可以宣读罪状,将之即刻驱逐,令她终身不可再入我国境内。”

    众人纷纷赞同。真玉不想轻易放过魏遥。但是她刚才已经独断专行了一次,这次也要给臣子们一个面子。于是就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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