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垓山山崖外,已拥挤着乌泱泱站了好多人。

    闵栀行至陡崖,与对面人群隔了数百米远,她冷笑这些人贪生怕死,狗急跳墙,奉一道无中生有的神迹为救赎,虔诚到毫无人性。

    而对面的仙盟们还在左一句,右一句商量着怎么把祁终瓮中捉鳖,甚至隐隐透露要选谁来担任新的仙尊。成败在此一夜,能不能扭转局势好像都尘埃落定了似的,全都自愿地想要来分一杯羹。

    闵栀悠悠撤去外围结界,暗暗握紧手心的血玉横,沉下的目光愈加心意坚定。

    结界突然消失,抱团的众人慌乱转身,看茫茫大雾消散之后,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影出现,惹得他们一片唏嘘。

    “是,是唐门的表小姐啊。”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随即满山喧哗,全是吵闹。

    “什么表小姐?她已经叛变唐门,和那大魔头为伍,现在就是个妖女。”

    闵栀淡淡讽笑,把玩风中飘来的一片落桐花。

    唐门衰败之后,颜面扫地,追罪于唐澜起和闵栀的事,如今被一群老顽固掌家,更不肯放过机会,长辈们高高在上,对她疾言厉色道。

    “闵栀,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你又凭什么问罪?”

    闵栀毫不气回问,她现在已经和这些人没有半分关系,能做到放下父母之仇,而不牵恨他们,已是最大的忍耐极限。

    “依附妖魔,助他扰乱桐疆安宁,惹得神明发怒,其罪当诛,还不束手就擒。”

    闵栀轻蔑一笑:“神明?从你们口中说出来的神明,自然也是有眼无珠,不分黑白的蠢货。他明明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危害桐疆的事,你们明明也没有任何证据,却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上山来问罪,就凭那几个所谓的神迹之字吗?”

    “我看是你们心中妖魔已生,偏要强拉说辞,自以为正义。”

    众人被怼得气噎,大眼瞪小眼,愤恨不满。

    “你!真是执迷不悟!那魔头害了多少人,现在天神都已降旨,赐他死罪,我们若不站出来作为,怎担得起侠义二字,怎能做仙修之人?”

    “就是,就是。”

    闵栀听得更嫌恶,恶狠狠道:“小人作为,也配谈什么义字心中?”

    “哎,再来人劝劝她吧。”

    那位老者失望退后,装作尽力的样子。

    闵栀又无所谓道:“哦?说说吧,我到要看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哎哟,真是毫无教养。”

    “果然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唐门白给她吃那么多年饭了。”

    众人被她态度惹得心烦,却又不敢动手,只能逞几句口舌之争。

    另外一老者站出来,看似语重心长:“你可否听我们一句劝,现在那魔头大势已去,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投降,归顺我们,打开殿门,将功补过,二是负隅顽抗,与那魔头一起身死这九垓山山顶。”

    闵栀神色麻木,听完他们这些威胁,怒从心生:“够了!死到临头,你们还这么啰嗦,省点力气,去黄泉找路吧。”

    格外嚣张的语气,吼得对方哑然瞪眼,直直摇头:“哎,你,真是冥顽不灵啊……”

    “长老们,不要再与这妖女废话,她早已失了心智,毁了她父母的一世英名,实在不孝。”

    “什么英名?她那狗贼父母也是做尽坏事,当初帮着唐门堂主,迫害前任堂主唐甫,可是为虎作伥啊……”

    “哦。难怪她现在和那妖魔勾搭在一起,看来早有预谋,暗通款曲。”

    众人的声音越来愈失控。闵栀听他们诋毁至亲,怒与怨更为深沉,顿时口气恶劣:“闭嘴!”

    “你们全都该死,我让你们说,让你们全都去死……”

    愤怒让她理智全然失控,闵栀不管不顾地割开手腕,攥紧手心的召邪之物,任汩汩鲜血滋润玉横表面,启动血祭的仪式。

    顷刻间,浓烈魔氛笼罩山顶,万千邪祸,蜂拥而至,围着那一丝血味,不断涌聚,盘旋于空。

    众人目瞪口呆,桐疆清平多年,他们早已失去临危不乱的意识,这些场面简直一生见一次都够呛。

    “杀了他们!杀了这帮狗东西!”

    对这些不辨是非之人,闵栀憎恶在心,淌过的鲜血源源不断伴着怨气渗入血玉横,将上古邪力骤然释放,驱使那些得到祭品的妖魔,纷纷效力,撕开浩劫的一道裂口。

    阴风怒号,血溅长空,惊心幕幕,让大部分人心慌胆怯,乱了阵脚。

    “这,这是什么咒法啊?太可怕了。”

    “是,是血祭啊。”

    “怎么办啊?可有法子破解?再这样,我们撑不了多久,就会沦为邪魔的祭品啊。”

    “无法,她手中有邪物,又用此上古禁咒,完全是以自身为饵,祭祀妖魔为她效力,一旦被反噬或者强行结束,定会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懂的长老道破玄机,众人更是慌张。

    “那,那她岂不是也活不成了?”

    “是啊,是啊。她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啊。”

    “哎!早知不来了!魔头真是狡猾,又用这等李代桃僵的奸计!”

    ……

    殿内,冰冷非常,诡异的静谧,仿佛一口将亡的残息。

    睁开的双眼渐渐涌现光明,祁终脑海空茫茫的,在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却清晰听到身畔有人坠地的沉闷响声。

    他慌忙起身,匆匆扶起倒地的方妍绡,震惊之际又满心悔痛,只见她失去双眼,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魂散。

    “你……你为什么要把眼睛换给我?”

    祁终心口闷堵,忆起当初略闻凤寐说过换眼之术的过程,是至亲血缘才可百分成功的方法,如今眼前一幕,早已向他袒露真相。

    方妍绡听见他的问话,无力伸手,不知他在何处,茫茫寻觅一方衣袖,被祁终迅疾握住,寒冷的掌心冰得他心颤。

    “你,怎么了?”

    声音里的慌乱和怜悯,让他再也恨不起来,不断坠入恐慌的深渊。

    “小槿,别再恨姐姐了,别恨了……”

    细微的话音,期盼未尽,叮嘱未语,骨瘦如柴的素手却先一步落在祁终的白衣上,再无了声息。

    “阿……阿棠姐姐。”

    这一刻,祁终到底是意毁如山崩,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得见至亲一面,却不想是如此残忍的打击。

    他双目完全复明,望见这尘世的第一眼,却是亲姐亡故的画面。从今往后,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去期待?

    没有了。

    没有了。

    眼睁睁看着怀中之人魂散,空留一段红绸在手。祁终双手颤抖拾起那一方红巾,悲戚落泪:“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伤心未尽,决明殿外一阵火光翻飞,闷雷般的响声骤然振聋发聩。祁终惊愣一瞬,反应过来那阵红光分明是血玉横的邪力四散。

    那件邪物他明明好好放在桌匣里的,怎么会不见了?祁终扶住桌沿,猛然想起闵栀离开的时候,格外异常,一向闹腾的她,出门之际却格外安静,悄无声息……

    祁终踉跄倒退几步,更深的绝望蔓延而来。他来不及继续悲痛,急忙冲出决明殿外,奔赴外围结界。

    甫一出殿,却见影落剑自己抽出剑灵,执剑在手,拦在前方。

    祁终稍稍定神,烦躁喝道:“让开。”

    剑灵低垂了双眼,冷漠的神色出现少有的哀伤:“上神,你不能去……”

    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祁终心中含愧,但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多说,准备强制封住剑意,收回剑灵。

    却见影落轰然跪地,凄然落泪:“栖悦上神,你还没答应我……”

    “够了!”祁终一心担忧闵栀的状况,已经陷入两难局面,打断剑灵的问话,他直白坦诚一切。

    “我根本不是他!我不是栖悦!幻术只是我利用你上当的方法而已,至始至终,我都在骗你,那个叫栖悦的上神,千年前,就灰飞烟灭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剑灵跪愣在一旁,眼中漫出无望的泪水,徒然熄灭心中最后一丝执念的火光。

    “……不,不。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对不起。”祁终无暇与她多做解释,低语歉意,错身离开。

    “栖悦……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影落目光哀绝,心如死灰,千年前的承诺在此刻才得知对方早已失信。渴求的一切都化作泡沫散场。

    祁终闻声回望,却见剑灵自毁灵元,化作一缕执念消散的白烟而逝,顿时,那把锋利的古剑,“铮——”的一声,断为两截,凄凉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已然废铁。

    他的心登时一疼,莫名的愧疚更深。

    ……

    崖岸上,闵栀望着那些贪生怕死之徒,溃不成军,一步一步走向泯灭的深渊,心里越加畅快,早已麻木了手腕上道道流血的伤痕。

    眼看最后一关都将被邪气冲破,众盟步步后退,迟迟不见神灵搭救,都万般后悔今夜上山,自寻死路。

    这时,团团黑雾中,一束金光耀眼。众人回望,自东方日出的方向,迎面走来一位蒙眼高僧,一身袈裟红艳,泛出柔和慈悲的光晕,逼散魔氛后,他踏着光亮缓缓而来,走至关道前方,诵经施法,冷淡静立。鬼魅邪魔见状,惧怕窜逃,似无数冰雪消融。

    众人讶异此人身份,却更欢呼他的到来,扭转了局势,更加振作信心,决意铲除邪魔。

    闵栀不知对面眼蒙白布的高僧从何而来,只是见他帮扶正道蠢人,心中连带厌恶,更欲除之后快,保全殿内之人的安稳。

    她决意以自身血魂为祭,号召万千邪魔,做一场殊死终决。

    可当她抬手时,才发现玉横之力已经在衰退了,她的血已经快流干了。

    脑袋突然一阵晕眩,手中邪物坠落在地,闵栀扶着剑,堪堪站住,当她意识到一切都无力回天时,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一滴苦泪坠落在尘土中,恍惚间,她听见身后有人在焦急地喊她。

    “阿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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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赠芳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秾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 131 章 替死-芳心荡漾杀青,笑赠芳心,笔趣阁并收藏笑赠芳心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