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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的光在天际划开一丝裂缝,夏日的晨风自山顶隆隆呼过。

    一道虚弱苍白的身影,无力滑倒在地。闵栀不甘心就此输倒,苦苦硬撑着一番力气,在地上摸索血玉横的轮廓。却不知血祭的反噬仪式已经启动,她没有更多的血元供应邪魔滋长怨力,即将沦为最后的祭品。

    众人稍得喘息,震撼凝望空中一幕,见万千魔灵盘旋成阵,化作饥肠辘辘的血盆大口,齐齐露出贪婪的目光,将人从地面自上而下,涌上天际,准备蚕食这最后一点新鲜的血魂。

    黎明已经到来,在那段东升的旭日下,无数怨灵缠成一段黑柱,从上方俯冲而下,直穿过闵栀的身体,一声痛苦的凄鸣划过长空。

    “不要!”

    赶来的祁终为时已晚,只能无助瞪大双眸,望着这撕心一幕,失去思考与行动的能力。

    见她整个人长发散尽,衣衫浸血,软绵绵地,如同一片羽毛从晨曦的光痕里轻飘飘地坠落。

    祁终接住奄奄一息的闵栀,将脚下的玉横踩碎成灰,满目绝望,滞留原地。

    “丫头,阿栀!你,你不会有事的,绛生丹,绛生丹会……”

    他哆哆嗦嗦,颤抖着双手,半抱着她,呆视她满手的血迹和伤痕,泪落不止,语无伦次地安慰。

    闵栀苦笑:“琉璃,琉璃糖已经给你了啊。”

    闻言,祁终脑袋一下空了,想起方妍绡刚才喂给他的那颗糖,原来她们早已瞒着他,做下这些无可挽回的决定。

    “你们……”无限的愧与悔压迫祁终心头,好不容易复明的双眼却是酸泪朦胧。

    “答应我,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你说,你说……”他只能如此苍白安抚。

    闵栀轻轻抬手,笑道:“但愿,但愿来世,道途相遇,我们只做远别重逢……到时候,你要先认,认出我啊……”

    眼看就要抚上他侧脸的缕缕发丝,祁终却本能地闪开,悲恸别过了脸,无颜面对她。却不料这一个动作,叫闵栀心生误会,彻底无望,垂下那血迹斑斑的手,哀哀闭上眼睛,压出眼尾最后一滴苦泪,滑落发间。

    “阿栀!闵栀!”

    紧紧拥住怀中一具渐渐冰冷的尸身,失温的血色,在他手心干涸成迹,一点一点折磨他的良心,似无数针扎。

    “啊——”顿感一阵撕心裂肺的苦楚,他仰头望天,无助崩溃。

    对立的众人,却是冷漠无情,小声嘀咕活该。

    白纱之下,蒙眼之人蹙眉不止,捏着佛珠的手心全是汗水,攥着心中最后一点坚定的信念。耳畔浮现与菩提尊者的对话,一片澄明。

    “……佛缘十二时辰。只要你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将浩劫源头带回佛门度化,便可重新还俗,了断此佛缘……”

    在得知祁终是灾祸伊始的时候,沐耘闭了闭眼,心中怜悯一痛。他想今日无论如何,带人回佛门,好好度化,一切都可来得及。

    却未曾想到是眼下这悲哀一幕。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悲愤的质问,却不知问谁。祁终仰望上苍,却见金色的曙光洒在两岸的上空,一字一句显现出文字:

    “亲离亲亡,诛心灭心,即为今生。前因后果,缘聚缘散,自知自认。此生一契,永世无悔。”

    麻木的心突然通明,祁终想起当年那封此生契,原来这就是那一纸契约的代价,这就是他和天地命理做交易的结果,受尽委屈心酸,到最后失去所有爱他的人,落得个友散亲亡的结局,就只为换回心上人的一条命,这个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沐耘。”他心如死灰,咬牙启齿地低喊。

    怒气腾升,恨意满心,以及失去所有的绝望,完全淹没了理智,祁终眸底泛红,一步一步向那些人走去,带起身后的碎石翻飞。

    暗处的凤寐看到他肩上系着的那一团红绸时,心里就已兵荒马乱,不祥地预感涌上心头,他强行安慰自己,那是巧合,一定是自己瞒着方妍绡杀他弟弟,内心难安,所以看什么像什么了。

    众人随着他的到来,不由心虚地后退。

    祁终愤恨抬首,几近诅咒:“你们,都去给她偿命吧!”

    语罢,九垓山山下绵延千里,涌起万千上古妖邪,杀戮的怨力更甚刚才,不断聚集,黑暗又重新压过无数光明,将人世遮成炼狱。

    众人身陷团团黑烟之中,自身难保。却听西方传来阵阵锁链之声,无数经文字字重叠,缠绕住作恶的元凶,将他捆绑在崖岸的刑架之下,由他愤恨挣扎,却也不得自由。

    见蒙眼之人,缓步而来,祁终已然放弃挣脱束缚,垂着的头缓缓抬起,望着沐耘,苦笑哑然,泪意却止不住滑落。

    沐耘不知他已经复明,暗暗期待只要自己不出声,他便无法辨出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有更多的恨意了。

    黑暗逐渐褪去,众人看清此景,纷纷愕然。清醒过来,又惊觉胜算在手,按捺着腰间的佩剑,开始蠢蠢欲动。

    “快,大家快把他的那颗黑心挖出来。”

    “对,神灵说了,那颗心不能留下。”

    终于有人打破僵局,一帮人彼此打量一瞬,全都蜂拥上前,抢着屠杀魔头的机会,借此找到成为下一个仙尊的功劳和理由。

    然而,他们还未接近祁终半步,就被一道金光弹开,倒地观望,原来锁链之外,还有一层经文金罩,除了那位蒙眼高僧,任何人都进不去。

    一时,他们又疑惑起来,猜不透这个人要做什么,到底是要杀这个妖魔,还是保护他?

    祁终眼中一片凄败,静静望着眼前之人,为他过于冷静的姿态,而心碎成灰,却望不见那道白纱之下的双眼,是如何怜悯痛心。

    沐耘轻轻抬手,正欲带人离开。忽然,一道家族禁术之力,暗袭入他的身心,他顿感三魂七魄受到束缚,再不由己。

    锢魂术。只有沐家的人才会启动,如此禁术也只对宗族血脉有所作用,而不至于伤及心识。但若强行破术,两方皆会被重伤,甚至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沐耘痛心一瞬,竟从未想过沐茵沐皙会用如此方式待他,会利用这薄弱的亲情来对他施以禁术的控制。

    暗处的沐茵,窥见身形悲恸一瞬的沐耘,施法的手心顿时掐灭灵力,心痛皱眉,不愿再两相逼迫下去。

    就在情形陷入死局时,特意出关布下此局的沐老,为挽家族最后颜面,狠心催动禁术,斥责沐皙二人。

    “你们两个,还在心软什么?再不动手,就迟了。”

    “可是父亲……”沐茵还欲辩驳什么,沐皙拦住她未出口的话,低声喝道,“阿茵,别再说了……”

    满心无奈,沐茵知道锢魂术启动之后,中途一旦退出,对承术之人必是大伤元气,念及沐耘安危,她也无法再抽身而去,只得在一旁专心护持。

    ……

    “嗒——”

    手中佛珠坠落尘土,散落一地。当意识脱离自己的掌控,沐耘陷入身不由己的难关,连蜷缩十指的动作都无法做到。直到离妄剑脱离沐皙手中的剑鞘,重新回到沐耘手中,他极为艰难地抗拒,却还是紧紧握住那把失温许久的仙剑。

    望见对方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骨节泛白,祁终如坠绝望深渊,竟不知沐耘已经恨自己到这般地步,所有微小的动作都代表了他心中出离的愤怒与厌恶。

    哀哀闭眼,祁终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心想此时此刻,一切应该都能结束了吧。

    “刺——”

    “唔……”

    应他所愿,利剑扎进血肉的声音,快而狠戾,不留半分余地,直直贯心,鲜血翻涌润湿白衣,染成一片绝望的红艳。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满是冷汗。沐耘连声音都越不出喉间,当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举措之后,更感到心惊胆颤,他已成为一副被控制的行尸走肉,与死无异。

    他还在挣扎着破术,可更加残酷的现实却压垮了他对亲人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求。尚未离体的灵剑,微微抽出方寸,又如凌迟一般,缓缓剖开一道心上血口。

    祁终被锁在刑架之上,被这样的剜心之刑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淌。

    众目之下,他顿感这道凌迟的屈辱,一双血红的泪眼,空洞望着持剑之人,好想质问沐耘为何不给自己一个痛快?为何要这么恨他?

    最大的苦楚袭来,祁终几近咬碎牙齿,死死遏住因痛而吟的本能,绝不发出半点声音。众人双目瞪直,聚精会神张望,只见那道血肉的裂痕之下,两颗跳动的心脏,颜色迥异,震撼世俗。

    双心之人,一颗邪暗如墨,血液倒滞,另一颗却鲜红无比,生机跳动,周遭邪气侵染,不断想要注入那颗干净的红心,却并不能得逞,仿佛有什么坚毅的力量在苦撑良善的质地。

    忽然,剑光一转,抽离的瞬间,将那颗黑心重重剜下,滚落至地,血色尽失。融了全部恶念神识的脏心,终于脱离宿主,正要破体爆发邪气,天空却骤来一道光匣,趁乱间,收却黑心后,消失不见。

    茫茫乱象间,眼上白纱,翩翩飘落,沐耘掷下宝剑,睁开双眸的那一刻,入目一片血色,不断蚕食他的冷静自持。痛心难忍,他欲上前扶住那人摇摇欲坠的残躯,却受禁术之力而止步原地。

    枫红的血色,顺着浅白衣料,失温滴落在尘……直到他望见祁终涣散双目终于闭合,杂发凌乱的侧颜轻轻偏垂,再无生机的一幕,沐耘的心神也崩溃殆尽。

    这一刻,沐耘什么都顾不得了,冒着注定两败俱伤的风险,用尽全身气力,强行破开锢魂术的作用,承过一阵撕心之痛后,破术之力,浩荡扫开,牵连在场看,退步不断,倒地无数,匍匐一片。

    现场更为混乱,沐皙捂住心口,迅速起身,去扶起亦是受伤的沐茵。

    “噗——”

    锢魂术失效,沐耘重伤心脉,单膝曲弯,猛然一口浓血溅地,眼睛直直盯着刑架上被冷风裹狭的一具残躯。

    反噬的力道,几乎伤了他的肺腑,沐耘两眼发花,耳鸣不断,已经在失去意识地边缘徘徊,可当他眼中之人陷入永眠的安静时,心里又腾然升起一股信念,硬生生撑着他站起来,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到祁终身边,颤抖着将人挽入怀中,心如刀割的苦楚,催得寒泪急急淌落,滴在祁终冰冷的脸颊上。

    众人从晕眩中稍稍清醒,却见黎明复归之后的天空飘起了小雪,漫山的桐花都谢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六月飞雪啊!”

    “诶,你们看山下。”

    “呀!这是怎么了……”

    站在九垓仙山上,众人四目惊慌,他们俯视整个桐疆这场飘雪,落得又急又猛,同时,山头的绿树,芳花都在凋败,每个人都清晰感受到了万物凋零的速度。

    “长老们啊,这是怎么了啊?魔头都死了,怎么会这样啊?”

    有人惊慌询问,却又听人猜测:“嗯?莫非是……是这魔头邪灵未散,还要继续作恶。”

    “不会吧,他不是已经被剜心了吗?”

    “诶,他本事那么大,说不定……是诈死!”

    “啊?那怎么办啊?”

    “必须将他诛魂消身,不得再回这六道之中。”

    ……

    种种恶言,响在耳畔,沐耘为这些话感到彻骨的寒冷,绝望,以及满心的害怕,他催动着体内已经散得不能再散的一点灵力,使尽心力地御剑。

    眼看恶人跃跃欲试地靠近而来,沐耘额上冷汗涔涔,从未有过的恐慌带给他无上压力。

    四面楚歌,困兽之斗,他俩要么是身份尊贵之人,要么是心高气傲之人,即使当初身在苦牢炼狱,也没有现在这般狼狈过。

    沐耘看着眼前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那一瞬间,鲜红的眼眸里全是痛恨!

    十二时辰已过,佛力趋近消散,沐耘无可奈何,只好以内丹逼元,催动功体极限。他受伤之后已经汇聚不起任何灵力,可还要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做最后一搏。

    在那些刀光剑影即将狠劈下之际,一道猛烈的剑光袭来,将他们袭到在地。

    沐耘趁势抱起祁终,御剑离开。

    踏上剑的那一刻,他再次猛呕了一口黑血,感觉心都要涌出来似的,沐耘撑紧心中一股执念,死死攥着头脑最后一点清醒,专心御剑。

    在古寺那段时间,他为挽回修为,聆听尊者教诲,而修纯善之法,但若无端伤人,必受百倍的反噬。那一剑不过伤敌几根毫毛,于他却是千斤碎骨,利刃断筋的酷刑,伤上加伤,其痛苦早已不亚于剜心了。

    身后传来一阵呼号,沐耘屏住气息,加速离开。

    “啊,不好!他们逃了!”

    ……

    “耘弟!”

    战乱消弭之际,沐茵急忙追赶出来,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目眦唇裂,痛心不已。她无法想象沐耘这么自毁仙元的抵抗之后,下一次再见到的会不会就是他的尸身了!

    不顾带伤之身,她双眸血红,恨意迭起。颤巍巍拾起地上的弓箭,狠戾盯着那些刚才阻拦沐耘的人,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再也不顾什么家族名声,再也不管什么世人盛誉。

    她使出狠力,置人于死地地拉满弓,每一箭都是痛心和悲愤。

    数十支箭袭来,那些修为不高的士卒,都来不及闪躲,纷纷跪地求饶。

    沐茵熟视无睹,淌泪不止,怒吼的声音里满是伤心:“你们这些混账!为什么要拦他?为什么?”

    “阿茵,阿茵住手!”

    沐皙伤势比她更为严重,但见她冲动失智,不愿再平添乱象,上前阻止。

    “堂兄你让开,我要……呜呜……我要杀了他们!为耘弟报仇!”

    沐茵泣不成声,心疾隐有复发征兆。沐皙看出她的虚弱,冷静上前,劝慰道:“阿茵,当务之急不是责难他们,是找到耘弟啊,他身受重伤,恐怕有性命之虞……”

    “对,对,要去找耘弟。”沐茵喃喃自语,顿时松懈手中利器,苦苦找人。

    “耘弟你在哪儿啊?”

    “你快出来啊,二姐再也不逼你了……呜呜……耘弟……”

    烽火狼烟的战场上,沐茵空茫茫四处乱转,张着空洞的双眼,一边寻找一边嘶哑地哭喊。

    她最终蹲在刑架前方,捧着一把带血的灰土,嚎啕大哭。

    沐皙安置好家中长辈,顶着风雪,曲折找来,苦劝沐茵回家。

    九垓山大殿的顶楼上,洛青尘远远望见沐皙憔悴的身影,衣袖里的手指颤抖了好几次,尤其是见他重伤的那一刻,差点就奔过去扶他了。

    若不是席衍拦着:“主子若是现在过去,那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闭了闭眼,他最后还是拂袖离去。

    漫天的大雪,早已将这场硝烟熄灭,茫茫雪色覆盖了桐花开遍的青山绿水,沐耘早已被冻地浑身颤抖,双唇发紫,麻木抱着祁终的尸身,一步一步踏进深深雪地里,无处可去。

    眼中的世界骤然失去色彩。终于,他体力不支,倒在一颗枯树旁,怀中之人脱手而去,他又爬过去,将人捂在怀里,捂着一具早已冰冷的尸身,失声哽咽。

    “小终,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就在你回头的岸上等你,你醒来啊!”

    浓重的悲腔堵在喉间,风雪声盖过愈加沙哑的呼喊。

    雪花落满二人的衣发,冰寒的刺骨之痛,冻得心魂麻木不已。

    佛缘已断,尘劫却难熬。

    沐耘昏迷闭眼的那一刻,恍惚彻悟了。

    淡然一切是佛理吗?

    不。

    绝望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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