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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莲寺外,古树高大,林荫下的石板路,青苔丛生。高楼上,钟声杳杳,花坛内,草木葳蕤,所见所听,都是一番清静意。

    祁终背着手,由那几个小和尚不情不愿地在前方带路,顺便环视四周环境。

    进入朱红寺门后,那几个小和尚就一溜烟跑了,也不待祁终盘问什么,就不管他了。

    起先,祁终还很有礼貌地拦人询问,发现没有人愿意理他,问什么都摇头匆匆离开,渐渐地,找人心切的他失去了耐心,加之恶念神识的影响,使得他的脾气变得万分暴躁。

    凌厉皱着眉,他怒气冲冲地在古寺里乱转,不禁意间,看见宽敞的佛堂里,一尊尊巍峨大佛下,一群弟子正在打坐念经,听不懂的经文声让他觉得更加烦躁。

    他直接大步进殿,傲慢怒吼:“沐耘,你出来!”

    佛门弟子不为所动,继续念经。

    得不到回应的祁终气急败坏,不管不顾窜进他们的阵列,揪起一个人的领子,辨认道:“沐耘……不是。”

    接着把那人丢下,又凶狠恶煞地捉了旁边的人,一一确认。

    “不是。”

    “也不是。”

    ……

    他胡乱找着人,却打乱了和尚们的早课。

    众人纷纷不满抱怨,在他眼下,嘀咕不断。

    祁终气怒难消,又平添心上委屈,一气之下,打翻了佛像前的供桌,香油莲花灯,瓜果竹签,散落一地。

    “沐耘,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躲在这里!”

    见状,小弟子惊慌不已,连忙说罪过,罪过。

    “快,快去请慧远方丈来,主持公道。”一个年纪大点的师兄,站出来果断喝令。

    众僧退到一边,惊怕地望着祁终,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看什么看?”祁终满心烦躁,瞪着这群‘窝藏犯’,凶道,“沐耘在哪儿?”

    “说!他在哪儿?”

    那弟子唯唯诺诺道:“施主,这里,这里没有沐耘这个人啊。”

    “没有?你敢骗我,他明明就躲在这儿,让他出来见我。”

    祁终一把甩开他,眼眸猩红,恶念神识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理智,把他推向发狂发怒的极端。

    “说不说?不说,我弄死你们。”

    他逼命上前,邪念骤起。

    这时,一和尚欢叫起来:“方丈,方丈来了。”

    祁终回头,转移了注意到那位老方丈身上:“老头,快说,沐耘在哪儿?”

    那方丈面色平静,对着他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施主,寺内并无沐耘这个人,只有一个法号希一的佛门弟子。”

    闻言,祁终眼中瞬间黯淡无光,重复呢喃:“希……一……”

    随即暴怒,恶狠狠道:“谁准你们挑唆他出家的?啊?你们凭什么让他皈依佛门?”

    方丈默然闭了闭眼,劝道:“施主请回吧,希一是佛门尊者命定之人,一切已成定数,不能改变。”

    “狗屁定数!我就是要见沐耘!我要当面问他,你们都给我滚开!”

    倔强否定方丈所言,祁终满目怒火,不甘心冲出大殿,坚持不懈地找人。

    找到禅房临近的后山下,祁终有心无力地累靠在一棵花树下,眯眼一望,看到山间,野桐花落,青山隐隐,一片旷然,心却还是无法沉静。

    “沐耘!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

    越想越气,他感觉自己被捉弄了,忽而委屈地哽咽起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沙——,沙——”

    祁终冷静下来,猝然回望。

    又见那位蒙眼禅师,素整的白僧衣,衬出一派沉静如水的气质,禅意的冠饰,束住两鬓松散如云的青丝,银纹织边的白布,蒙住双眼,展露一张朦胧如月的容颜……与那晚毫无分别的熟悉,叫祁终心头一紧。

    只可惜重逢两次,他要么是“瞎子”,要么被夜色糊弄,而现在暂时复明,他才认认真真地看清此人的模样,心中万般笃定,这人就是沐耘。

    “你,你来见我,为何还要蒙眼?”

    祁终率先沉不住气,轻轻质问。

    沐耘手中挂着一副檀木佛珠,轻微转动了两下,默默无言站在一株桐花树下,平静“望”着他。

    祁终不甘心上前靠近,沐耘却察觉他的动作,主动退步。

    如此扎心的躲避动作,祁终怔愣原地,眼眶顿时酸涩,皱眉道:“你躲我?”

    沐耘依旧不回答,静静站在粉白的落桐花下,恍惚中,有一丝清清淡淡的惊艳,像云烟般不可触摸。

    祁终哀哀苦笑,心冷一刻,霎时间,一树洁白的桐花全都枯谢了,花瓣如雨纷纷狼狈洒地,再无枝头的迎风潇洒。

    沐耘依旧寂然地,隔着他满心情爱的苦楚,遥遥站立。

    这时,祁终神色一沉,凌厉道:“把眼上的布揭下,我要你看着我!”

    捏紧手中的佛珠,沐耘无动于衷,心池却轻泛涟漪。

    祁终怒而不语,随即,扬剑一扫,冷冷一剑,劈下沐耘双眼上的白巾。碎布款款落下,露出一张沉冷的容颜,低垂的目光徐徐升起,波澜不惊地与祁终回望。

    这一刻,祁终眼尾的泪终于滑落,悲喜交加,颤声道:“耘……”

    喊声未出,沐耘迅影上前,错身之际,敏快夺走他手中的剑,随后反手轻扫,两道剑光,在祁终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自袖间,自肩侧,过目而去。

    世间安静之际,一片银袍,一缕断发,飘飘坠地。

    祁终目光逐渐冷却,失神地凝落在草地上那突兀的两件物品上,这时,影落剑被飞扔回来,稳稳扎在他的眼前,那人背对他,冷淡回道。

    “这就是我的答案。请回吧。”

    ……

    “轰——”

    脚步声远去,祁终骤感天旋地转,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坍塌成灰。

    无力跪倒在地,他望着那断袍断发,忽而想起断缘峰上,自己两掌断情时说过的话:“……今生我只与你反目一次,从此恩断义绝……”

    那沐耘对自己割袍断义,断发祭情的做法,以及他口中所说的答案,便是一样的从此陌路……

    一切真的都无可挽回了吗?祁终心碎成灰,哑然泪落,绝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x

    “绡绡,你在找什么?把我的医书都翻乱了。”

    竹屋里一片亮堂,凤寐收拾完草药,回到他的案桌时,发现一桌子书,乱摆乱放,有些惑然,自己不是个没收拾的人啊。

    听到他兴师问罪,方妍绡放下手中的刺绣,慢吞吞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样乖巧的认错,凤寐轻易地原谅了她,轻笑:“那你翻我的医书干嘛?”

    方妍绡略一沉心,那日撞见闵栀给凤寐的求助信后,她才得知祁终失明一事,情急之下,偷翻凤寐医书寻找医治之法,却不小心忘了按顺序放好,现在被质问,倒有些心虚了。

    “我,我随便看看,觉得还挺有趣。”

    凤寐拎钱袋的手一顿,好笑道:“那么枯燥,你也觉得有趣?看来是闷坏了。”

    “我马上要出门一趟,你在家等我,很快就回来。”

    方妍绡抬眸问道:“去哪儿?”

    “去镇上买点米。”

    “哦。那我想吃石榴,你把果篮也提上吧。”

    凤寐抿了抿唇,哼笑道:“好好,都买都买。”

    ……

    回草药铺子的林荫小道上,凤寐提着一篮子瓜果,心情愉快地返程。

    突然,篮子的手柄被一道灵光折断,里面盛着的瓜果掉了一地。

    在桐疆,能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便出手如此迅疾的人,只能是莲袖了。

    看到前方的背影,凤寐正经脸色,恭敬弯腰:“姑姑。”

    莲袖仙姑气愤转身,迅速移步到凤寐眼前,抬手,几欲打他,感受到掌风,凤寐不做反抗,忍耐闭眼,可那掌力终究没落下来。

    莲袖怒其不争地放下手:“凤寐,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闻言,他面露难色,愧意上心:“请姑姑责罚。”

    莲袖并不买账,倒是讽刺起来:“这凡尘的日子,神君过得风生水起,都忘了自己的责任所在。看来,素女对你的教导,都是一番苦心付之东流了?”

    她说着,围着他转,踩烂了地上散落的瓜果,凤寐垂头,颇是惋惜。

    “我,没有。”

    “还敢狡辩?”莲袖疾言厉色,停住脚步。

    “神识融合,恶念必会在百日内破体,脱离宿主之后,它将再也无法封印,届时祸乱苍生,生灵涂炭,谁又去镇压?桐疆被毁倒是无妨,只是连累玄女与素女声誉,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凤寐手心全是汗水,神色复杂,叛逆地想要反驳,却欲言又止。

    莲袖冷声吩咐:“与你多说也是无用,只给你最后一月时间,赶在殊纯池封印全解之前,不论用何种方法,带回神识,亲自向玄女与素女请罪,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倘若我没有做到呢?”凤寐闭眼反驳。

    莲袖勃然大怒,怒瞪着他:“放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好,不妨让你死心,你要是没能办到,就和这桐疆一起消失。反正此地也只是个替代品,真正的人间,玄女她们也管不着,桐疆的安危却是她们一念之间的事,你自己思量吧。”

    语罢,也不愿再看他安静如石的样子,莲袖怒叹了一口气,腾云离去。

    风中,白桦萧萧,树叶的抖动声传了一阵又一阵,夹杂着破土较早的知了声。

    凤寐缓缓俯身,拾捡那些完好的瓜果。这时,一只手伸出来,帮着他一起捡,入目的那一刻,他腾然起身,向那人拂去三根银针,却被那人灵巧接住。

    洛青尘对上他的冷眼,反倒戏谑道:“凤寐神君,我有本事接住了你这三根银针,算不算通过了你的考验,可否给个面子,咱们坐下来谈谈。”

    风声哗变,一股肃杀的氛围游走在二人冷对的眼中,仿佛大雨将倾的压抑,分外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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