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溪边一别后,祁终失落返回城中,猛然想起闵栀还在盛京等他,顿时心慌一瞬,迅疾返回那道街巷,却见人群散去,空无一物,冷风凄扫一地狼狈。

    “闵栀?”

    他握紧手中的木板,珍惜在怀,四处张望,但又怕叨扰到街边住户,只能轻声呼唤。

    突然,心口猛然一阵钝痛,祁终双手麻木,手中木板跌落在地,摔碎成几块,叫他痛心惋惜,顾不得这突发的疼痛,他迅疾弯腰,万般小心地去捡那些碎片。

    “不……为什么连你要碎……”

    捡完木片,祁终骤感体内一股钻心刺骨的怪疼,莫名的杀念涌入脑海,叫他心境矛盾难宁,猛然又想起凤寐的忠告:“……破体之前的征兆,就是你先一步沦为恶念神识的傀儡,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为这话,祁终惶恐一瞬,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不然定会迫害到无辜的人。

    捂住心口,祁终脚步虚晃,扶住墙壁,踉踉跄跄钻进了巷子。

    迅速坐在地上,平复气息,却没多大作用。心里的烦躁越来越重,嫉恨之心慢慢滋长。祁终一遍又一遍强制沉心,可上蹿下跳的气息,逼得他头脑发昏。

    好一会儿,神智稍稍恢复,初期的症状,他还能勉强应付。拍了拍灰尘,祁终起身准备离开,再度去寻闵栀。

    这时,巷子里传来隐约叫骂,和拳头揍在身体上的沉闷响声。

    “打死你,狗娃子,打死你……”

    “呜呜……别打了,别打了。”

    “大哥,你别打我了。呜呜……”

    一个瘦弱的小孩被逼至墙角,脏污满脸,可怜兮兮地护住脑袋,身边围了一堆小孩纷纷对他拳打脚踢。

    “野孩子,狗孩子。谁叫你住在我们家的,打死你。”

    一个衣着富贵的小胖子狠狠揍在他身上。

    祁终猛然怔住,脑子里骤然回想起小时候在长汀,也是受到过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祁终,你个野孩子,滚出我家。”

    “祁师伯压根不想收你为徒,是你死缠烂打……”

    “被赶出长汀师门,是你活该……”

    握紧的手心全是汗水,唇齿因为愤怒而颤抖不已,祁终不由咬牙切齿:“林璟!”

    恶念神识感知到他的失控和怒气,迅速倾入他的思想,刚刚沉稳的意识又沦陷了大半。

    祁终双目赤红,提着杀气的步子,重重走向那个富贵的小少爷。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夜半三更,小孩们从巷子里蜂拥而出,尖叫连连。

    闵栀奇怪望了眼他们的表情,随即快步进巷,眼前一幕,骇然惊心。

    她找了祁终好久,眼下终于找到,却见他正掐着一个小孩子的脖子,高高举过头顶,那小孩脸色涨得黑青,眼看就要没气了。

    “祁终,你快放手!这只是一个小孩啊!”

    闵栀怎么喊他都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她捡起路边的棍棒,狠狠敲在他后脑,但闻闷哼一声,祁终松开人质,抱头倚在墙下,头疼不已。

    闵栀无措丢下棍棒,小心翼翼上前安抚:“祁……”

    “我……怎么会……”

    他颤巍巍捧起双手,顿感无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的失控有多可怕,痛苦摇头,祁终厌恶当下的自己,迅疾奔出小巷。

    “等等……”闵栀抬步追出去,人又不见了。好在小孩家长来了,她便迅速托付给他们,心无挂碍地去追祁终。

    五更已过,朦胧的夜色中,下起了一场急促的晨雨,寒凉刺肤。

    闵栀心急更甚,边找边喊:

    “祁无赖,你出来啊。”

    “祁终。天下雨了,你打伞没有啊……”

    ……

    天光已经大亮,雨声却依旧未曾断绝。

    在河边的码头,望见那人的背影,闵栀悬着的心终于稳稳放下。

    见他一个人坐在木板上,寂寥孤独,望着河面模糊的雨帘,纹丝不动。

    闵栀赶忙冲过去,替他打伞遮雨。

    “你疯了?这么大的雨,都不知道躲吗?”

    俯身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却毫无回应。

    “你……”

    闵栀正欲再说什么,却见祁终绝望躺在木板上,任由哗哗雨水冲刷身心,闭目不愿醒来。

    手中的伞忽而便无力紧握了,闵栀松手的那一刹那,撑开的伞就这么被湖面的大风吹远了……

    回到九垓山后,祁终自闭地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决明殿内,多天不曾开门。闵栀颇感自责,她不曾想到原本只是带人出去散心的初衷为何突然会演变成这样。

    由于祁终的双眼又开始变得忽明忽暗,闵栀借着向凤寐讨取新药的联系,顺道把那天情况反馈给了他。凤寐的回信,语气极为严肃,让她这段时间好生关注祁终的情况,不要再轻易让他出门。由此,闵栀也得知了百日之后,神识破体的事情,已经不足一月的时间了,她万分后悔知道地如此之晚,甚至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好多话没有说……

    眼下,她站在殿外,犹豫片刻,叹气推开门,去为祁终送治疗眼伤的新药。可入殿的那一刻,冷清的大殿上空无一人,唯余案桌上摆着一块摔碎后重新粘黏过的木板,上面刻着破碎的经文。

    闵栀偏殿正殿来回找了好几遍,也没见到祁终的身影,以为他又去后山哪个角落独自散心了,便暂时没有多想,耐心地替他整理起桌面来,收拾间,她无意抓起几张画满阵法的散纸,顿时一愣……

    扶风后山上,微云悠悠,山涧花落,一片清静。

    祁终重新来到沐耘的墓园外,想要在为数不多的人世时间里,再好好看望故人一面。这一次,他怕惊动沐茵等人,特意蒙面打扮,更从后山小路的结界薄弱处进来,将被捉住的风险降得很低很低,这样,他便可以安静地陪伴那人许久了。

    怀着忐忑的思念,祁终走出花林的那一刻,特意理了理衣襟,捧着一束野芳,郑重地来到沐耘坟前。

    突然,他还未走近,脚步就先停顿下来,脸色乍变,沉冷凝重,瞳孔微微骤缩,手中的花也掉落在地。

    “谁?谁做的?”

    他颤抖着奔上前,望着被毁的墓园,心痛无比,慌乱之际,他又徒手堆着周围坟土,替那人掩埋棺木。

    祁终悲怒交心,不知是何人这么可恶,连一个入土为安都不肯给沐耘,要将这片墓园毁得如此狼藉,连碑文都被砸得碎裂成块。

    他拼命修补坟墓,一边在脑海寻找可能的真凶名字,恨不得把那个人撕碎……这一刹那的怒气和恨意,又隐隐唤醒了体内的恶念涌动,祁终察觉当下,迅疾沉心,捉住清醒的意识,反复冷静。

    这时,墓园外传来打杂弟子的谈话声。

    “诶,你说为什么大公子要让我们把三公子的墓碑毁了呀?难道……三公子没死?”

    “嘘……别乱说!大公子说了,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三公子的生死……”

    “那你说,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毁了墓碑啊?”

    “我哪知道,可能要迁坟吧……再说,三公子要是没死,难道不会回家来吗?而且断缘峰下,确实有尸骸佩戴着他的遗物,不大可能有假……”

    ……

    躲在树上的祁终,认真听完两人的谈话,才悄悄翻下树稍,内心一片复杂,脑海中历历回忆起诸多景象,其中,那位赠他经文的禅师,格外古怪,把心一沉,祁终惊觉某种猜测,震撼地抚了抚额。

    墓碑是沐皙命人毁的,他那么疼爱自己的三弟,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沐耘没死!为活人建碑,是多么不吉利的事!

    而月老庙中,以及花神节那晚,自己遇到的那人,不仅身怀茶香,声音与气质也那么像沐耘……极有可能他就是没死!

    想到这些,祁终又惊又喜,又怒又怨,明明故人就在自己眼前,他却没有认出故人,明明沐耘回来找他了,却不肯与自己相认……他一定还在怨自己断缘峰绝情的两掌……

    双眸又是一阵涩意,祁终松开手心,振作地扬了扬衣袂,匆匆离开扶风,赶往断缘峰崖底寻人。

    ……

    遍寻崖底,除了一片萧瑟,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有什么寺庙的踪影。祁终不甘心地踱步溪边,被太阳晒得大汗淋漓,却依旧坚定地沿溪慢走。

    荒郊野岭,连个砍柴的都没有,他却企图能找到人。

    祁终来到山溪下游,忽见几个僧人在下方挑水,顿时喜出望外,急忙奔过去,拦人就问:“几位小师父,请问你们是昭莲寺的僧人吗?”

    小和尚们面面相觑,有些后悔来此地打水,因为他们即将引狼入室,但祁终问了,他们就必须如实相告,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

    “是。”

    匆匆点头,几人转身就走。

    祁终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心急地追上去:“那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希一的禅师?”

    “……认得。”小和尚们无奈点头,脚步越走越快,想赶紧摆脱祁终。

    “那,那我跟你们一道回寺吧,我去找他!”

    小和尚们大吃一惊,恐慌地摇头:“不行啊施主,慧远方丈说了,古寺不接待外人,也不能让修仙者进入……”

    “嗯?为什么?”祁终挠了挠头,这寺庙真奇怪,其他庙子都巴不得香火旺盛,这家却一律排外。

    小和尚们摇摇头,为难道:“暂别吧,施主。”

    说完就要离开。祁终心急焦虑,耐心尽失,快步转到几人前方,扬剑横挡,脸色一沉:“我再说一遍,带我进寺!”

    小和尚们咽了咽嗓子,慌了神,无奈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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