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一道剑芒倏然穿过片片花林,一直向东方晨曦初现之地奔去。

    祁终脚步不停,遥望剑光在前方空中闪烁,却漫无目的地引着他在地面奔跑,一直不见其有所停顿的趋势,祁终追地气喘吁吁,索性把手搭在双膝,佝偻着腰缓了会气。

    等休息够了,他抬头一看,影落剑已经被他追丢了,寂静的夜空上除了星月,再无光痕。

    叹了口气,祁终埋怨一句:“这破剑,又发什么疯。”

    “哼,爱回来不回来。我走了。”

    他赌气转身,正欲返回,却见四周都是林木错落,草路都大同小异,他心想,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种情况,路痴的他是又迷路了。

    拍了拍脑袋,他郁闷地靠在树干上,开始想着沐耘睡醒了,会循着脚印什么的过来找自己吧……

    等到了三更天,祁终已经在原地打了个盹儿了。他揉了揉眼睛,四周还是寂寥地只剩他一人。

    剑没回,人也没来。

    他隐隐有些失落,却也着急,林中并不是绝对安全,之前那人因为受伤放松警惕休息,不过是自己还在身边,能够照应一下,如果不及时赶回去,遇到突发状况,那人又没醒,不就很危险嘛……

    这么一想,祁终颇是自责自己刚刚不打招呼,就跑出来的冲动。满心回去的想法促使他愈发着急。

    但着实不知该选哪条路。这时,他心上猛然划过一个声音,提醒他用幻术。

    一心着急,祁终也没怀疑那个奇怪的提示从何而来,只是顺其自然地借助花叶作为媒介,抽出它们记忆中的灵讯。这是制幻术的第一步,他也只需要用到这一步,就能知道目的地所在了。

    当三更之前片片洒落草地的落花,收到指引,逐渐回到枝头,与他刚来时的场景慢慢重合,祁终望了望右边的那条幽暗些的小路,颇觉熟悉,便顺势走过去。

    刚一踏步花丛,一道闪亮的剑光横飞而来,悬在他眼前,似做指引。

    祁终高兴却又暗暗不爽,讽道:“哟。大脾气,舍得回来给我带路了?”

    ……

    而临河草畔,原本星光铺洒的河中,忽然冒出许多暗黑色的泡泡,带着邪煞之气,一点一点侵上岸边,慢慢靠近石头旁边静息之人。

    黑风瑟瑟,穿林而出。对着白石边上的人拂面而来,乍然渲出一派诡森氛围。

    就在乌云遮月的那一刻,河中邪气达到,一只巨大的黑鱼怪猛然窜出水面,轰然摆尾,激起千层巨浪,重重铺向岸边一动不动的沐耘。

    水花夹杂着无边黑气,力透林木,即将拍打在他身上时,沐耘陡然睁眼,冷冷一喝:“退下!”

    乍然间,仅凭自身底元灵力,焕出金光罩身,将无数摧折血肉的黑水破散坠地。

    从晕眩中清醒的沐耘,尚有些心力不足。待站起身,没有望到祁终的那一刻,他有些慌然。

    这时,被激怒的黑鱼怪更加放肆,不仅掀起黑浪扑天,更将自身长长鲶须挥向岸上,登时碎石震地。沐耘见状,急束冠发,然后收心凝神,专注应战。

    ……

    “喂,你倒是走啊。”

    祁终望见佩剑归来引路,便收起了幻术,想着能少费些心神。哪知等了半晌,影落剑只是停在半空,根本没有后续动作。

    祁终不仅等得不耐,心里更是涌起一丝烦躁不安,颇是想快些回到营地。

    怒其不争,他索性不管剑的想法了,又重新运化幻术,准备找路回去。

    就在幻术再次启动的那一刻,灵剑似乎又被解开什么封印似的,闪出灿灿灵华。

    祁终沉思一瞬,试探问:“是不是我不用幻术,你就不会听我的话了?”

    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祁终隐隐有些奇怪,但他一时并不想深究这个问题,正欲把剑收回鞘中,影落剑却在他触碰的那一刻,剑光四散,随后,拖着他,在林中一骑绝尘。

    祁终望了眼身侧不断闪过的树影,干笑一声:“大哥,你跑慢点成么?”

    话音落,人已经到了河畔不远处,剑顿时停了下来。祁终刹了刹车,有惊无险地站直了身体,差点整个人栽河里去了。

    见目的地已到,祁终顿收幻术,一路旋飞而来的落花又重新坠在草地上,安静化作尘土。

    东边曙光苗头已显,祁终拍了拍身上一路归来的枝叶,伸了个懒腰。

    “哎,回去看看那个呆子怎么样了。”

    甫一靠近河岸,祁终便感到一股沛然剑气,震透花林而来,轻轻掀飞了他脚边的衣袂。

    “这是剑阵的威力,若非强敌,他不会随便动用这么消耗内力的方式打架。哎,呆子肯定出事了。”

    懊恼拍了拍脑袋,祁终匆匆赶回河岸白石记号处。

    却见周遭树林一片摧折,皆是打斗痕迹,而水中不断翻腾的黑鱼精怪,已经身中数道剑意加身,即将碎灵而死。

    直到沐耘一声剑诀倾下,万道剑影急冲而去,黑鱼精在剑阵威压下,顿化无形。

    祁终眨了眨眼,默默放下取剑的手,见沐耘轻轻回地,面无波澜,一时也松了心。

    他上前,明知故问:“你……没事吧?”

    沐耘敛了敛周身余劲,淡淡摇头。

    祁终一时说不出口关心的话,便拐着弯儿试探:“这黑鱼精道行一般,你何必动用那么大攻势呢?”

    沐耘垂了垂眸,将解释暗藏心底:他只是想速战速决,赶紧去找人。

    “它偷袭我。很可恶。”

    听到这么一句回答,祁终颇有些意外,心道:原来是生气了。

    “哎,是我不好。你明明都还有伤在身,我却没有好好照顾你……”

    动容地侧回身,沐耘宽慰道:“祁兄弟不必自责。”

    “你,不问我去哪儿了吗?”

    祁终见他神色如此平静,没有一点在乎的表现,不禁淡淡失落。

    沐耘弯了弯袖底的手指,面上却平静道:“祁兄弟自有打算,我无权索问,只有尊重的权力。”

    “你!”祁终讨厌极了他对自己满不在乎的样子,“那要是我抛下你,自己走了,你也尊重吗?”

    冲动的话语,像一根刺轻轻扎过沐耘的心尖,他皱眉一瞬,眼中划过一丝被人当累赘的酸涩。

    沐耘沉默点了点头。

    祁终气笑了:“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沐耘没想到他会如此误会,慌乱一瞬,正欲解释:“不是的。”

    祁终凶神恶煞地瞪他一眼,强硬道:“不要再口是心非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算不想见,也得见。我俩除非一起出了这鬼地方,不然就一直寸步不离。你要是不爽,也只有自己忍着。”

    听闻其突然变脸的话语,沐耘呆愣原地,不知如何接话。

    接着,祁终扯下一方巾布,系在两人的左手上,道:“呐。一条绳上的蚂蚱,咱们谁也别想单独跑了。”

    沐耘没想到他如此面硬心软,一时不忍反驳,轻轻点头赞同:“嗯。”

    “哼。”

    祁终傲娇回身,和他并肩而走。

    熹微晨光乍现,林间薄薄雾气,两人逆着朝霞,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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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风归思堂内,沐茵盯着堆积成山的案牍,却无心查看一本。

    担忧弟弟安危的她现在满心哀思,一想到自幼懂事的弟弟深陷危境,却无助无援时,心便疼地一紧。

    这时,门外匆匆传来沐皙折返家中的脚步声。

    沐茵急忙上前,询问:“堂兄你去了九垓山,有没有耘弟的下落啊?仙尊他……”

    话未问完,沐皙的沉默摇头已经告知了一切。

    沐茵双眼放空,心口酸涩:“怎么会这样?凭什么其他人都能好好地出山,唯独耘弟要生死未卜……”

    沐皙蹙了蹙眉,安慰道:“阿茵先别丧气。长汀那边也在想办法,祁掌门痛失爱徒,也很关心此事。”

    “想办法?如果不是那个祁终好事逞强,耘弟会为了他的安危而坠渊嘛?”

    “可是如果当时,净杳临阵推脱,那谁又来给长汀林家一个交代呢?”

    “又不是他一个人是主事,凭什么一切责任要他来担?”

    沐皙一时语噎,他其实也费解沐耘这种因小失大的做法。

    “无论如何,净杳将来本就是要担起扶持苍生之责的,若是看着旁人坠渊,反而无动于衷,那才更该是令你担心的事。”

    沐茵话音微颤,即将泪落:“可是耘弟现在人都生死难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区区一个仙尊之位,值得我弟弟这般可怜丧命吗?”

    “……”

    沐皙沉默垂头,无法回答沐茵的问话。

    可一直以来,他们都把此事奉为整个家族的上等要事,如今和人命相比,似乎真的微不足道了。

    ……

    山峰上,竹林闲亭,晚风习习。

    林塘提着灯笼,一路走到亭外,眼神示意身边随候的弟子先回去,然后再放下戒备,徐步进亭。

    亭内,祁余行依旧坐在石凳上,维持着上午算卦的姿势,琢磨着一派无实无虚的画面。

    “师兄,你在这亭内坐了好几天了,先回家吃口饭吧。”

    面对关心,祁余行摇摇头,只是叹气。

    “哎,拙技不精,连我徒儿一丝安危都不得知。”

    林塘知道他在忧心什么,上前宽慰道:“天下事,岂能尽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啊。”

    一语似乎叫祁余行稍得豁然,他又望了眼桌上的碎铜钱,覆手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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