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刺天子
低簇芙蓉帐，锦被翻红浪。宪宗龙颜大悦，左拥右抱，要大展神威。再看眼前两个小妮子，那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怕是免不了要怕的。可是心里总还是又带着些期待。被皇帝临幸一回，没准儿就有了乌鸦变凤凰的机会。就是不求做个夫人、美人、才人。万岁爷圣眷优隆，日子总要好过些。要是再走运些，肚子里能留个龙种，将来母凭子贵，那可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因此尽管看着万岁爷一副虎狼模样，心里有些怕。可是咬咬牙还是往上逢迎。也不为别的，就只为了“仰承雨露”，深沐皇恩罢了。
宪宗李纯面对着这两个雏儿——都是年纪连他一半也不到的小姑娘，心里就一下生出那么一股横枪跃马。气吞万里的豪气。心里那一份豪情，可不比雪夜入蔡州，生擒吴元济的李愬差上多少。伸出一个手指头，冲着那个眉儿弯弯，眼儿涵涵的一勾。“来。“又问：”叫什么？“”回万岁爷，奴婢……“声音百转千回，柔柔媚媚的，话还没说完，李纯一双眼睛净在人家山高水低的地方来去逡巡。人这会子是早把一领轻纱除了，身上这会儿只余一个玫红色的肚兜儿，一眼望去粉臀雪股，说不出的诱惑。不由哈哈一笑。”不用说了，从今儿起，你就是朕的红儿。“皇上金口玉牙，什么可也别说了。甭管以前叫个什么名字，以后就叫”红儿“了。小姑娘也机灵，看见李纯龙臂舒展，一个玲珑浮凸的身子就靠过去了。往宪宗皇帝肩头一靠，说话那声音就甭提多腻了。”谢万岁爷。“
瞧罢了红儿，再去看那一个。那一个姑娘却是和一般女儿家不同。一双柳叶眉斜斜的挑着，要飞进鬓角似的，瞧着倒有些像是男儿家的剑眉。一双眸子黑如点漆，神采奕奕的，真是说不出的一股子勃勃英气。女儿家比起红儿那一身粉堆玉搓，看着是要略略黑些。可是说来也是奇怪，把她身上这些特质杂揉到一起，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让见惯了寻常脂粉的李纯怦然心动。”来来来，让孤家也给你起个名儿，她叫红儿，你便是……“瞧了瞧姑娘身上一件水蓝色的肚兜儿，脱口就喊：”朕便叫你青儿如何？“还能如何？帝王家的意思，谁还敢去扫他的兴不成？一颗螓首埋得低低的，嘴巴里头蚊蚋似的细声应着：“谢万岁爷。”别看她刚健婀娜不让须眉，这会儿这副羞人答答的小模样，倒比那红儿还要腼腆上几分。“
来吧！”李纯伸胳膊把青儿一搂，鼻子就凑过去了。鼻头所触之处香软腻滑，别瞧人黑着些，皮肤倒一些儿不差。李纯倚红偎翠之下，这一份得意就不用提了。拉长了声调对帐子外头吩咐：“来呀，把朕的丸药拿来。”说起来这也是皇甫镈敬献的，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药丸，老头儿神神秘秘的跟主子说，说这这丸药倒不是拿来延年益寿的。皇甫镈说话的时候，衣服挤眉弄眼的暧昧样子，李纯哪里还能不知道这药丸是派什么用场的。林下去的时候，老小子到底交了底，把嘴凑在李纯耳边，小声地嘀咕说皇上御女之时倘若服上一丸，到时候龙马精神，龙榻之上杀个七进七出倒也不算难。皇甫镈说完了话，退开几步，眦着一口牙在那里嘿嘿的笑，两只老鼠眼在那里一个劲的眨巴，眨巴的李纯心里痒痒的，巴不得马上就把老头儿撵走，回到寝殿去试他一试。到了晚上，他心里存着恶作剧的意思，事先服了一丸，竟奔着郭皇后那里去了。皇甫镈这老小子办事情果然踏实，这一丸药吃了金枪不倒，把平日一个清高孤傲的皇后娘娘折腾的骨软筋酥，锦云委地。到了早上下不来地，一个身子腻在李纯的臂弯里，嗔怪的问他吃了什么，逗得李纯一时间龙颜为之莞尔。
这一回跟两个小娇娥剑拔弩张的，一下想起他的宝贝药丸来了。这么好的玩意儿，现在不用等着什么时候用？先服上一丸，也好叫两个小妮子知道知道孤家的厉害。男人征服女人，用权势是最没有牌面的。要用真功夫把人收了，让人对你死心塌地的，那才能显出本事呢。外头听见皇帝发话了，那可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说话答应的是尚寝居管事的五品女史，答应了一声：“奴婢遵旨。”这就匆匆忙忙去了。她怕手底下那些人粗手笨脚，节骨眼上给她捅娄子，因此亲自出马，去御书房里取药。
后半夜三更天的时候，该睡的都睡下了。连着在帷幔外头候着的几位女官，大概也都熬受不住了，侧身坐在地上，脑袋靠在床柱子上打盹。寝殿里的灯烛熄了一半，留了一半。您还别看，这点灯熄灯里头也都含着讲究。要是灯全点着，那么些个大烛台，把一间屋子照得通明透亮的，人也睡不安稳不是。可你要是把灯都灭了，寝殿里黑漆麻乌的。万岁爷要是一觉天亮，中间不睁眼也就罢了。这要是哪天半夜尿急给憋醒了。两个眼睛一睁伸手不见五指，这要是再惊了龙驾可怎么办？因此这里头可是有讲究，要熄一半，留一半。近处的晃眼的都吹了，单只留着远些的，影影绰绰照着。
五品女史在外面支楞着耳朵小心伺候着，等着里头云收雨歇了，又伺候着万岁爷喝了茶水。再听里头就渐渐没了声息，想来这一龙二凤也是折腾狠了，这会子可都倦极而眠啦！于是不动声色丢了个眼色，叫手底下几个把灯熄了。手下这些个也都是做惯了的，哪一处该熄，哪一处该留，也不用当头儿的吩咐，都做得妥妥当当的。熄了一半灯烛，寝殿里看着光色就暗沉些，有那么点催人眠的意思了。不但帐子里头鸳鸯交颈，睡的人事不知。连着外边这几个女官站在这里，看着也是上下眼皮直往一块儿粘。这事儿看着平常，三更半夜的谁还能不犯个困呢？可是仔细一分析，这里头却是大有不合情理之处。
要知道这些值守的女官，都是该着她们轮值守夜。照着规矩凡是轮到值夜的，白天都给时间休息睡觉的。不然白天再不睡，谁晚上能撑着站一宿呀？因此这些个伺候皇上安寝的宫人，白天都该是休息好了的。就算后半夜有些倦乏，顶多就是打个哈欠，伸伸懒腰的事情。也不至于像如今这副模样，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吧？说她们犯困，还就越发困的狠了。眼见着几个人站着站着就撑不住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坐了一地。总算心里还有点数，不敢躺着，一个个只敢这么抱着柱子，靠着床帷这么将就歇着。等到最后一个宫女也熬受不住了，这一个寝殿里除了细细的鼾声，可就没有别的声音了。瞧着这不该睡的都睡了，真让人心里琢磨，是不是就该要有什么好戏要开锣了。
又过了半个更次，兴庆殿前头有动静了。广场中间前一刻看着还黑沉沉的，眨个眼睛再看，离地三尺突然幻现出一个绿色的小人来。外头回廊上都站着值守太监呢，就没谁看出不对劲么？你就瞧吧，原来一个个也都倚靠着粗大的廊柱子，在那儿梦上周公了。回头再看那个小小绿人，这么会子功夫居然涨大了十倍，从半寸来长一下子就涨到半尺来长了。这一下个儿大了算是也看清楚了。原来并不是一个人，不过是一簇人形的绿火，在那里一跳一跳的，朝着大门紧闭的兴庆殿就徐徐地飘荡了过去。
这火也是神了，到了门口“刷”一下就穿门而过，钻进去了。你再瞧那两扇雕花格子殿门，连个烟熏火燎的印子也没有，好生生在那闭着呢。绿火——还是该叫小绿人。这会子站在寝殿的空地上，它还背上手了，两个手背在身后，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在那里左看看，又看看，不慌不忙的观望了一阵，像是看准了谁了。正好这会子床前睡的前仰后合的一位宫人恰恰朱唇轻启，檀口微张，打了一个哈欠。它像是逮住了机会似的，一个胖呼呼小身子一缩，缩成蚕豆大小，“嗖”一下就钻到人嘴里去了。好么，这是要把人心肝肺都烧化了还是怎么着？可是那宫女把这一朵火苗吞落了肚皮里，也没见到她烫的蹦起来，在那里呲哇乱叫。相反，人还跟没事人似地，又趴在那儿睡上了。
这么一晃过了一刻钟点，变故发生了。趴着的宫女一下把头抬了起来，这会子你再看她那一张脸上已经不复红润雪白，而是代之以一副青惨惨的阴森恐怖模样。整个脸上是一色的绿，绿的人心里怪慌的。两个眼珠子直愣愣瞪得溜圆，像是要从框子里绷出来似的。身子还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偏是一个脑袋高高的昂着，生像是脖子上的筋被斩断了，给来了一个大翻。望着别提有多么别扭古怪了。头在那呆呆地仰看着天，嘴巴里也不知道喃喃的念叨着什么。听着一会像是咒语，一会像是经文。嘴里反反复复这么念了一回，最后一句是“急急如律令，杀！”不得了，这是中了茅山术了吧？
一个“杀”字出口，人站起来了，探手竟然从腰里摸出一把剪刀。我的亲娘哎！这是从哪摸了把剪刀，一声不吭带进兴庆殿了。这要是被查出来，也别说干了什么了。就是什么也没干，也得要掉脑袋。闹不好还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刚才看着那个意思，这宫女是被施法上身了，可是她那一把剪刀又是什么时候揣身上的，可真就让人大费思量了。
一手攥着剪刀，一手就把帐子撩开了。只见帐子里一派旖旎春色，两个不着寸缕的妮子偎在万岁爷两边儿，皇帝自管自睡的四仰八叉，不要说他好梦正酣，连着□□也是龙卧潜水，蔫头耷脑，一蹶不振的。这时候只要这位着了魔的宫女上前一步，把手里剪刀照准九五至尊的心口或者脖颈子来上那么一下，谋害天子的毒计就算成了。可是也不知怎么的，人站在那里，把剪刀用两个手握了，慢慢的举到齐胸高，却在那里定着不动了，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人侧着头在那里专注的听着什么，倒像是有什么人在她耳边给她下命令。
这么定了一会身，点了点头。没见她抬手往下刺，圆圆的张着两个眼白碧惨惨的眼睛，突然扯着嗓子叫起来了。一声叫出口来，手里剪刀这才奔着李纯的心口落了下去。本来床上床下都睡得挺沉实，这一下被她这一声尖叫，惊得都把眼睛睁开了。李纯先头看青儿像个假小子，小姑娘可能还真练过些拳脚，人本来正在那里酣睡，这一下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寒光一闪。她要是稍微楞个神，想一想，李纯这条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也就是练武的人，都有那么一种出自于本能的反应能力吧。她眼看着寒光下落，底下一条粉腿比闪电还快，一只玉足顷刻间蹴在宫女胸乳之上。李纯当时也是睁开了眼睛，一下见到宫女那一张碧森森的面庞，只惊得脑子也短路了。在那里眼看不及反应，就要血溅五尺，亏得边上青儿一足飞踢，踢的宫女手一扬，一把剪刀飞出老远，不偏不倚的钉在了门框上，一个身子仰面朝天跌在了床下。
边上几个女官早被惊醒了的，只是眼看着剧情发展太快，一个个都不及措手。如今见着人摔下来了，一下回过神来，一个个舍死忘生的扑了上去，七手八脚把个人牢牢地按在了地上。李纯这会子才一下站起身来，披头散发在那里大声吼：“捉拿刺。”再看看红儿、青儿，两个人嘴里哆哆嗦嗦喊着“万岁爷”，身子就往李纯身上靠。李纯可不要在女人面前失了天子威仪，不要说天子，大男人的脸也是轻易丢不得呀。赶紧伸出手把两个娇娥揽了，嘴里直说：“莫怕、莫怕，有孤家在。”他也是给忘了，刚才可是人家小娇娥救了他的命。
宫女半夜谋刺天子，这可是要了卿卿性命了。陈弘志被小太监从被窝里叫起来，只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赶紧过去，再要去慢了，没得连脑袋也保不住了。陈弘志连滚带爬赶到兴庆殿，看到李纯那一张铁青的老脸，心里这个忐忑就不用提了。连摆手带使眼色，把宫女太监们都给轰了出去。战战兢兢把门掩上了，抢步上去匍匐在地上，头顶心，两个胳膊肘，两个膝盖贴着地，这有个讲究，叫五体投地。人匍匐在那里，颤巍巍的就说开了：“奴才该死，不能回护万岁爷周全；恳请万岁爷降旨，把奴才千刀万剐了吧！”是死是活先不论，怪他不怪他先不说，先要保证一个态度要诚恳。就像这种事情，怪不怪他还不看主子一句话。
要说怪他，他也是够冤枉的。好好在炕头上歇着，他哪里知道寝殿里出了这么大事情啊！他在外头站着班，看到里头灯暗了，晓得皇帝睡下了，这才跟几个手下交待了一句，偷懒回了屋。要是早知道后头能出这么大的事情，王八蛋才贪那半宿的瞌睡呢。所以你说他冤不冤呢？这么一说是挺冤。可是你要说他不冤吧，你毕竟是兴庆宫的大管家，整个后宫大内都是你说了算。皇上有个好歹，不找你还能找谁？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了，陈弘志都能想得到，那一班跟他不对付的朝臣，该怎样一个一个折子往上递，要圣上定他一个“玩忽职守，不知体察”的大罪。尤其是那个老冤家吐突承璀，这一回要是让他捉住机会，不知道要怎样落井下石呢。所以，首先要落个态度好，把什么罪责都可劲往自己身上揽。你老老实实地，不使奸耍滑，皇上才能想起你往日悉心伺候，任劳任怨的好来。本来就算有点埋怨的意思，那会子瞧着你的脓包可怜模样，大概也都要不忍心了。
果然，李纯见着陈弘志匍匐在那里，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心里这气也就略略消了些去，一张铁青的老脸上，神色看着也是慢慢有所缓和。“你趴在那里做什么，是嫌气朕气的还不够么？”李纯的话里带着责备的意思，可是陈弘志心里知道，他脖子上这颗吃饭家伙，暂时大概是保住了。“万岁爷不降旨惩处奴才，奴才不敢起来。”戏还要往下再演上一会子，陈弘志高高撅着个屁股不起来。“起来，朕恕你无罪。“这回不能再赖着了，听着皇帝的口气透着峻厉，是真有些不耐烦了。”奴才谢主隆恩。“磕了一个头，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往前上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话。”万岁爷，兹事体大，您看要不要速速传召裴度、皇甫镈他们几个入宫计议。“
”朕的家事，就不劳动外臣了吧？“李纯口气阴阴的，听着他话里的意思，这是觉得”家丑不宜外扬“，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这事情就交给奴才和守澄两个办理，爷您看怎样？“”你先说说看，你打算怎么个处置法儿？“看来李纯的意思，也是想交给他处理，只是他还想听听，这个奴才具体准备这么处置。”奴才的意思，行刺的宫人自然应当处死，不必多言，只是眼下要查出幕后操弄之人，说不得还得容她苟延几日。至于余下几个值守的内侍，还有殿里伺候的这几个宫人，都有失察的罪过。照着奴才的意思，都拿白绫子勒死得了。“陈弘志自己这条老命保住了，要起别人的脑袋他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听到陈弘志的话，李纯把眼睛闭上，在那里思索了一会。想到”妇人之仁不可施“他下了决心，一下睁开眼来，点了点头。”就依你所奏。“”喏“陈弘志应了一声，站在那里不挪步。李纯瞥了他一眼：”还有何事？“”那两个舞伎是不是也……“，陈弘志把手掌放平在颈口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依着他的意思，都脱不了干系，索性大开杀戒算了。”那两个就罢了，青儿救驾有功，朕还要论功赏赐与她呢。“李纯这回怜香惜玉了，那两个妙人儿伺候的他好，圣天子这回舍不得啦！
门外值守的一共四个太监，全都杀了。照着陈弘志跟李纯说的意思，留个全尸，拿白绫子缢死。几个太监都是他一手拉巴上来的，可是如今该杀还是得杀。陈弘志下令宫内四门紧闭，对外就说皇帝偶感风寒，不能上朝。他把衙门设在内侍监，一个一个过堂。几个内侍听说要被赐死，都在那里跪了一地，磕头磕的直跟捣蒜一样。陈弘志心里头嘿嘿一笑，心说你们都是我拉巴大的娃娃，都是我老陈的党羽。把你们一个个都宰了，老陈也舍不得呀！可是不杀了你们，传出去坐老陈一个包庇私党的罪名，到时候就要轮着老陈玩儿完了。王守澄看着几个小子可怜，还想替几个打打圆场。陈弘志黑着一张脸，把手一摆，八个禁军往上一涌，两个伺候一个，拖死狗一样就给拖下去了。人拖到走廊上头，还在那里扯着脖子叫唤：“爷爷饶命，爷爷……“
处分完几个小子，又把几个女官提上来了。人一上来，大概都知道凶多吉少。除了那一个管事的五品女史还强自镇定，站在那里。余下几个都像抽了筋似地摊了一地。陈弘志瞧着这几个倒霉的女人，嘴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用审了，你们几个准备上路吧。”这一句话说出口，女史在那里抖了抖，总算是撑持住没有软脚，另外几个可就花容失色，撕心裂肺的哭开了。“公公饶命啊！”一个年纪小些的说着话，就要往前爬。被后头一个禁军一脚踏在身上踏住了。人在那里抖得像落叶似的，眼看着身子底下一滩淋漓，竟是把尿给吓出来了。“姐妹们，横竖是一死，咱们别让男人们笑话咱们成不成？咱们在一块儿死，黄泉路上也有伴儿。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不好么？”说话的是那尚寝局五品女史，虽然声音里听着有些颤抖，可是到底是把想说的都说明白了。这个女人也算难得，面临着生死大劫，总算是还能做到临难不苟。这样的大关节，多少男人做不到呢。陈弘志心里倒有些敬重这个女人了。
叹着气说话了：“这当口是天要你死，就别埋怨我老陈啦！“”奴婢知道，不敢埋怨公公。“女人说着话，倒是越来越见着镇定。声音听不出不颤抖了，一个身子在那也不打哆嗦了。“奴婢自知犯了失察之罪，一死也就罢了，只是还想求着公公慈悲，在圣上面前说些好话，不要连累了我们的家人。”陈弘志佩服这个女人，话说的也就气气的。“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替你们求下这个情来。保管不会连累你们家里头就是。”说拼命是夸张了些，不过去求皇上多少还是要担些风险。都说天威难测。圣天子喜怒无常，一旦翻起脸了可就不好说了。陈弘志也是看着这个女人着实可怜，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人。心里一软，这才大包大揽下来。
说完话，冲禁军头领递了个眼色，军卒把几个宫人带下去了。大概是听着领头女史说的在理，又晓得求情也没什么用场。几个女人也不哭闹了。几个女人这会子的表现，倒比那几个小子体面多了。三下五除二处理完了，陈弘志拿眼去看王守澄：“守澄，咱们去会会人犯吧！”内侍监有收押人犯的地方，行刺的宫人在那儿关着呢。别的可以杀，独独这个万万不能杀。陈弘志还要试试看能不能撬开宫人的嘴，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了。陈弘志有的是法子，能把人的嘴巴撬开。王守澄在一边听到陈弘志说话，苦着脸笑了笑。“回头要是看了您那些撬人嘴巴的招数，我怕我看了折寿。“嘴上这么说着，脚下还是跟着陈弘志去了。
低簇芙蓉帐，锦被翻红浪。宪宗龙颜大悦，左拥右抱，要大展神威。再看眼前两个小妮子，那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怕是免不了要怕的。可是心里总还是又带着些期待。被皇帝临幸一回，没准儿就有了乌鸦变凤凰的机会。就是不求做个夫人、美人、才人。万岁爷圣眷优隆，日子总要好过些。要是再走运些，肚子里能留个龙种，将来母凭子贵，那可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因此尽管看着万岁爷一副虎狼模样，心里有些怕。可是咬咬牙还是往上逢迎。也不为别的，就只为了“仰承雨露”，深沐皇恩罢了。
宪宗李纯面对着这两个雏儿——都是年纪连他一半也不到的小姑娘，心里就一下生出那么一股横枪跃马。气吞万里的豪气。心里那一份豪情，可不比雪夜入蔡州，生擒吴元济的李愬差上多少。伸出一个手指头，冲着那个眉儿弯弯，眼儿涵涵的一勾。“来。“又问：”叫什么？“”回万岁爷，奴婢……“声音百转千回，柔柔媚媚的，话还没说完，李纯一双眼睛净在人家山高水低的地方来去逡巡。人这会子是早把一领轻纱除了，身上这会儿只余一个玫红色的肚兜儿，一眼望去粉臀雪股，说不出的诱惑。不由哈哈一笑。”不用说了，从今儿起，你就是朕的红儿。“皇上金口玉牙，什么可也别说了。甭管以前叫个什么名字，以后就叫”红儿“了。小姑娘也机灵，看见李纯龙臂舒展，一个玲珑浮凸的身子就靠过去了。往宪宗皇帝肩头一靠，说话那声音就甭提多腻了。”谢万岁爷。“
瞧罢了红儿，再去看那一个。那一个姑娘却是和一般女儿家不同。一双柳叶眉斜斜的挑着，要飞进鬓角似的，瞧着倒有些像是男儿家的剑眉。一双眸子黑如点漆，神采奕奕的，真是说不出的一股子勃勃英气。女儿家比起红儿那一身粉堆玉搓，看着是要略略黑些。可是说来也是奇怪，把她身上这些特质杂揉到一起，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让见惯了寻常脂粉的李纯怦然心动。”来来来，让孤家也给你起个名儿，她叫红儿，你便是……“瞧了瞧姑娘身上一件水蓝色的肚兜儿，脱口就喊：”朕便叫你青儿如何？“还能如何？帝王家的意思，谁还敢去扫他的兴不成？一颗螓首埋得低低的，嘴巴里头蚊蚋似的细声应着：“谢万岁爷。”别看她刚健婀娜不让须眉，这会儿这副羞人答答的小模样，倒比那红儿还要腼腆上几分。“
来吧！”李纯伸胳膊把青儿一搂，鼻子就凑过去了。鼻头所触之处香软腻滑，别瞧人黑着些，皮肤倒一些儿不差。李纯倚红偎翠之下，这一份得意就不用提了。拉长了声调对帐子外头吩咐：“来呀，把朕的丸药拿来。”说起来这也是皇甫镈敬献的，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药丸，老头儿神神秘秘的跟主子说，说这这丸药倒不是拿来延年益寿的。皇甫镈说话的时候，衣服挤眉弄眼的暧昧样子，李纯哪里还能不知道这药丸是派什么用场的。林下去的时候，老小子到底交了底，把嘴凑在李纯耳边，小声地嘀咕说皇上御女之时倘若服上一丸，到时候龙马精神，龙榻之上杀个七进七出倒也不算难。皇甫镈说完了话，退开几步，眦着一口牙在那里嘿嘿的笑，两只老鼠眼在那里一个劲的眨巴，眨巴的李纯心里痒痒的，巴不得马上就把老头儿撵走，回到寝殿去试他一试。到了晚上，他心里存着恶作剧的意思，事先服了一丸，竟奔着郭皇后那里去了。皇甫镈这老小子办事情果然踏实，这一丸药吃了金枪不倒，把平日一个清高孤傲的皇后娘娘折腾的骨软筋酥，锦云委地。到了早上下不来地，一个身子腻在李纯的臂弯里，嗔怪的问他吃了什么，逗得李纯一时间龙颜为之莞尔。
这一回跟两个小娇娥剑拔弩张的，一下想起他的宝贝药丸来了。这么好的玩意儿，现在不用等着什么时候用？先服上一丸，也好叫两个小妮子知道知道孤家的厉害。男人征服女人，用权势是最没有牌面的。要用真功夫把人收了，让人对你死心塌地的，那才能显出本事呢。外头听见皇帝发话了，那可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说话答应的是尚寝居管事的五品女史，答应了一声：“奴婢遵旨。”这就匆匆忙忙去了。她怕手底下那些人粗手笨脚，节骨眼上给她捅娄子，因此亲自出马，去御书房里取药。
后半夜三更天的时候，该睡的都睡下了。连着在帷幔外头候着的几位女官，大概也都熬受不住了，侧身坐在地上，脑袋靠在床柱子上打盹。寝殿里的灯烛熄了一半，留了一半。您还别看，这点灯熄灯里头也都含着讲究。要是灯全点着，那么些个大烛台，把一间屋子照得通明透亮的，人也睡不安稳不是。可你要是把灯都灭了，寝殿里黑漆麻乌的。万岁爷要是一觉天亮，中间不睁眼也就罢了。这要是哪天半夜尿急给憋醒了。两个眼睛一睁伸手不见五指，这要是再惊了龙驾可怎么办？因此这里头可是有讲究，要熄一半，留一半。近处的晃眼的都吹了，单只留着远些的，影影绰绰照着。
五品女史在外面支楞着耳朵小心伺候着，等着里头云收雨歇了，又伺候着万岁爷喝了茶水。再听里头就渐渐没了声息，想来这一龙二凤也是折腾狠了，这会子可都倦极而眠啦！于是不动声色丢了个眼色，叫手底下几个把灯熄了。手下这些个也都是做惯了的，哪一处该熄，哪一处该留，也不用当头儿的吩咐，都做得妥妥当当的。熄了一半灯烛，寝殿里看着光色就暗沉些，有那么点催人眠的意思了。不但帐子里头鸳鸯交颈，睡的人事不知。连着外边这几个女官站在这里，看着也是上下眼皮直往一块儿粘。这事儿看着平常，三更半夜的谁还能不犯个困呢？可是仔细一分析，这里头却是大有不合情理之处。
要知道这些值守的女官，都是该着她们轮值守夜。照着规矩凡是轮到值夜的，白天都给时间休息睡觉的。不然白天再不睡，谁晚上能撑着站一宿呀？因此这些个伺候皇上安寝的宫人，白天都该是休息好了的。就算后半夜有些倦乏，顶多就是打个哈欠，伸伸懒腰的事情。也不至于像如今这副模样，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吧？说她们犯困，还就越发困的狠了。眼见着几个人站着站着就撑不住了，一个个东倒西歪坐了一地。总算心里还有点数，不敢躺着，一个个只敢这么抱着柱子，靠着床帷这么将就歇着。等到最后一个宫女也熬受不住了，这一个寝殿里除了细细的鼾声，可就没有别的声音了。瞧着这不该睡的都睡了，真让人心里琢磨，是不是就该要有什么好戏要开锣了。
又过了半个更次，兴庆殿前头有动静了。广场中间前一刻看着还黑沉沉的，眨个眼睛再看，离地三尺突然幻现出一个绿色的小人来。外头回廊上都站着值守太监呢，就没谁看出不对劲么？你就瞧吧，原来一个个也都倚靠着粗大的廊柱子，在那儿梦上周公了。回头再看那个小小绿人，这么会子功夫居然涨大了十倍，从半寸来长一下子就涨到半尺来长了。这一下个儿大了算是也看清楚了。原来并不是一个人，不过是一簇人形的绿火，在那里一跳一跳的，朝着大门紧闭的兴庆殿就徐徐地飘荡了过去。
这火也是神了，到了门口“刷”一下就穿门而过，钻进去了。你再瞧那两扇雕花格子殿门，连个烟熏火燎的印子也没有，好生生在那闭着呢。绿火——还是该叫小绿人。这会子站在寝殿的空地上，它还背上手了，两个手背在身后，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在那里左看看，又看看，不慌不忙的观望了一阵，像是看准了谁了。正好这会子床前睡的前仰后合的一位宫人恰恰朱唇轻启，檀口微张，打了一个哈欠。它像是逮住了机会似的，一个胖呼呼小身子一缩，缩成蚕豆大小，“嗖”一下就钻到人嘴里去了。好么，这是要把人心肝肺都烧化了还是怎么着？可是那宫女把这一朵火苗吞落了肚皮里，也没见到她烫的蹦起来，在那里呲哇乱叫。相反，人还跟没事人似地，又趴在那儿睡上了。
这么一晃过了一刻钟点，变故发生了。趴着的宫女一下把头抬了起来，这会子你再看她那一张脸上已经不复红润雪白，而是代之以一副青惨惨的阴森恐怖模样。整个脸上是一色的绿，绿的人心里怪慌的。两个眼珠子直愣愣瞪得溜圆，像是要从框子里绷出来似的。身子还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偏是一个脑袋高高的昂着，生像是脖子上的筋被斩断了，给来了一个大翻。望着别提有多么别扭古怪了。头在那呆呆地仰看着天，嘴巴里也不知道喃喃的念叨着什么。听着一会像是咒语，一会像是经文。嘴里反反复复这么念了一回，最后一句是“急急如律令，杀！”不得了，这是中了茅山术了吧？
一个“杀”字出口，人站起来了，探手竟然从腰里摸出一把剪刀。我的亲娘哎！这是从哪摸了把剪刀，一声不吭带进兴庆殿了。这要是被查出来，也别说干了什么了。就是什么也没干，也得要掉脑袋。闹不好还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刚才看着那个意思，这宫女是被施法上身了，可是她那一把剪刀又是什么时候揣身上的，可真就让人大费思量了。
一手攥着剪刀，一手就把帐子撩开了。只见帐子里一派旖旎春色，两个不着寸缕的妮子偎在万岁爷两边儿，皇帝自管自睡的四仰八叉，不要说他好梦正酣，连着□□也是龙卧潜水，蔫头耷脑，一蹶不振的。这时候只要这位着了魔的宫女上前一步，把手里剪刀照准九五至尊的心口或者脖颈子来上那么一下，谋害天子的毒计就算成了。可是也不知怎么的，人站在那里，把剪刀用两个手握了，慢慢的举到齐胸高，却在那里定着不动了，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人侧着头在那里专注的听着什么，倒像是有什么人在她耳边给她下命令。
这么定了一会身，点了点头。没见她抬手往下刺，圆圆的张着两个眼白碧惨惨的眼睛，突然扯着嗓子叫起来了。一声叫出口来，手里剪刀这才奔着李纯的心口落了下去。本来床上床下都睡得挺沉实，这一下被她这一声尖叫，惊得都把眼睛睁开了。李纯先头看青儿像个假小子，小姑娘可能还真练过些拳脚，人本来正在那里酣睡，这一下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寒光一闪。她要是稍微楞个神，想一想，李纯这条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也就是练武的人，都有那么一种出自于本能的反应能力吧。她眼看着寒光下落，底下一条粉腿比闪电还快，一只玉足顷刻间蹴在宫女胸乳之上。李纯当时也是睁开了眼睛，一下见到宫女那一张碧森森的面庞，只惊得脑子也短路了。在那里眼看不及反应，就要血溅五尺，亏得边上青儿一足飞踢，踢的宫女手一扬，一把剪刀飞出老远，不偏不倚的钉在了门框上，一个身子仰面朝天跌在了床下。
边上几个女官早被惊醒了的，只是眼看着剧情发展太快，一个个都不及措手。如今见着人摔下来了，一下回过神来，一个个舍死忘生的扑了上去，七手八脚把个人牢牢地按在了地上。李纯这会子才一下站起身来，披头散发在那里大声吼：“捉拿刺。”再看看红儿、青儿，两个人嘴里哆哆嗦嗦喊着“万岁爷”，身子就往李纯身上靠。李纯可不要在女人面前失了天子威仪，不要说天子，大男人的脸也是轻易丢不得呀。赶紧伸出手把两个娇娥揽了，嘴里直说：“莫怕、莫怕，有孤家在。”他也是给忘了，刚才可是人家小娇娥救了他的命。
宫女半夜谋刺天子，这可是要了卿卿性命了。陈弘志被小太监从被窝里叫起来，只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赶紧过去，再要去慢了，没得连脑袋也保不住了。陈弘志连滚带爬赶到兴庆殿，看到李纯那一张铁青的老脸，心里这个忐忑就不用提了。连摆手带使眼色，把宫女太监们都给轰了出去。战战兢兢把门掩上了，抢步上去匍匐在地上，头顶心，两个胳膊肘，两个膝盖贴着地，这有个讲究，叫五体投地。人匍匐在那里，颤巍巍的就说开了：“奴才该死，不能回护万岁爷周全；恳请万岁爷降旨，把奴才千刀万剐了吧！”是死是活先不论，怪他不怪他先不说，先要保证一个态度要诚恳。就像这种事情，怪不怪他还不看主子一句话。
要说怪他，他也是够冤枉的。好好在炕头上歇着，他哪里知道寝殿里出了这么大事情啊！他在外头站着班，看到里头灯暗了，晓得皇帝睡下了，这才跟几个手下交待了一句，偷懒回了屋。要是早知道后头能出这么大的事情，王八蛋才贪那半宿的瞌睡呢。所以你说他冤不冤呢？这么一说是挺冤。可是你要说他不冤吧，你毕竟是兴庆宫的大管家，整个后宫大内都是你说了算。皇上有个好歹，不找你还能找谁？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了，陈弘志都能想得到，那一班跟他不对付的朝臣，该怎样一个一个折子往上递，要圣上定他一个“玩忽职守，不知体察”的大罪。尤其是那个老冤家吐突承璀，这一回要是让他捉住机会，不知道要怎样落井下石呢。所以，首先要落个态度好，把什么罪责都可劲往自己身上揽。你老老实实地，不使奸耍滑，皇上才能想起你往日悉心伺候，任劳任怨的好来。本来就算有点埋怨的意思，那会子瞧着你的脓包可怜模样，大概也都要不忍心了。
果然，李纯见着陈弘志匍匐在那里，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心里这气也就略略消了些去，一张铁青的老脸上，神色看着也是慢慢有所缓和。“你趴在那里做什么，是嫌气朕气的还不够么？”李纯的话里带着责备的意思，可是陈弘志心里知道，他脖子上这颗吃饭家伙，暂时大概是保住了。“万岁爷不降旨惩处奴才，奴才不敢起来。”戏还要往下再演上一会子，陈弘志高高撅着个屁股不起来。“起来，朕恕你无罪。“这回不能再赖着了，听着皇帝的口气透着峻厉，是真有些不耐烦了。”奴才谢主隆恩。“磕了一个头，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往前上了两步，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话。”万岁爷，兹事体大，您看要不要速速传召裴度、皇甫镈他们几个入宫计议。“
”朕的家事，就不劳动外臣了吧？“李纯口气阴阴的，听着他话里的意思，这是觉得”家丑不宜外扬“，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这事情就交给奴才和守澄两个办理，爷您看怎样？“”你先说说看，你打算怎么个处置法儿？“看来李纯的意思，也是想交给他处理，只是他还想听听，这个奴才具体准备这么处置。”奴才的意思，行刺的宫人自然应当处死，不必多言，只是眼下要查出幕后操弄之人，说不得还得容她苟延几日。至于余下几个值守的内侍，还有殿里伺候的这几个宫人，都有失察的罪过。照着奴才的意思，都拿白绫子勒死得了。“陈弘志自己这条老命保住了，要起别人的脑袋他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听到陈弘志的话，李纯把眼睛闭上，在那里思索了一会。想到”妇人之仁不可施“他下了决心，一下睁开眼来，点了点头。”就依你所奏。“”喏“陈弘志应了一声，站在那里不挪步。李纯瞥了他一眼：”还有何事？“”那两个舞伎是不是也……“，陈弘志把手掌放平在颈口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依着他的意思，都脱不了干系，索性大开杀戒算了。”那两个就罢了，青儿救驾有功，朕还要论功赏赐与她呢。“李纯这回怜香惜玉了，那两个妙人儿伺候的他好，圣天子这回舍不得啦！
门外值守的一共四个太监，全都杀了。照着陈弘志跟李纯说的意思，留个全尸，拿白绫子缢死。几个太监都是他一手拉巴上来的，可是如今该杀还是得杀。陈弘志下令宫内四门紧闭，对外就说皇帝偶感风寒，不能上朝。他把衙门设在内侍监，一个一个过堂。几个内侍听说要被赐死，都在那里跪了一地，磕头磕的直跟捣蒜一样。陈弘志心里头嘿嘿一笑，心说你们都是我拉巴大的娃娃，都是我老陈的党羽。把你们一个个都宰了，老陈也舍不得呀！可是不杀了你们，传出去坐老陈一个包庇私党的罪名，到时候就要轮着老陈玩儿完了。王守澄看着几个小子可怜，还想替几个打打圆场。陈弘志黑着一张脸，把手一摆，八个禁军往上一涌，两个伺候一个，拖死狗一样就给拖下去了。人拖到走廊上头，还在那里扯着脖子叫唤：“爷爷饶命，爷爷……“
处分完几个小子，又把几个女官提上来了。人一上来，大概都知道凶多吉少。除了那一个管事的五品女史还强自镇定，站在那里。余下几个都像抽了筋似地摊了一地。陈弘志瞧着这几个倒霉的女人，嘴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用审了，你们几个准备上路吧。”这一句话说出口，女史在那里抖了抖，总算是撑持住没有软脚，另外几个可就花容失色，撕心裂肺的哭开了。“公公饶命啊！”一个年纪小些的说着话，就要往前爬。被后头一个禁军一脚踏在身上踏住了。人在那里抖得像落叶似的，眼看着身子底下一滩淋漓，竟是把尿给吓出来了。“姐妹们，横竖是一死，咱们别让男人们笑话咱们成不成？咱们在一块儿死，黄泉路上也有伴儿。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不好么？”说话的是那尚寝局五品女史，虽然声音里听着有些颤抖，可是到底是把想说的都说明白了。这个女人也算难得，面临着生死大劫，总算是还能做到临难不苟。这样的大关节，多少男人做不到呢。陈弘志心里倒有些敬重这个女人了。
叹着气说话了：“这当口是天要你死，就别埋怨我老陈啦！“”奴婢知道，不敢埋怨公公。“女人说着话，倒是越来越见着镇定。声音听不出不颤抖了，一个身子在那也不打哆嗦了。“奴婢自知犯了失察之罪，一死也就罢了，只是还想求着公公慈悲，在圣上面前说些好话，不要连累了我们的家人。”陈弘志佩服这个女人，话说的也就气气的。“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替你们求下这个情来。保管不会连累你们家里头就是。”说拼命是夸张了些，不过去求皇上多少还是要担些风险。都说天威难测。圣天子喜怒无常，一旦翻起脸了可就不好说了。陈弘志也是看着这个女人着实可怜，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人。心里一软，这才大包大揽下来。
说完话，冲禁军头领递了个眼色，军卒把几个宫人带下去了。大概是听着领头女史说的在理，又晓得求情也没什么用场。几个女人也不哭闹了。几个女人这会子的表现，倒比那几个小子体面多了。三下五除二处理完了，陈弘志拿眼去看王守澄：“守澄，咱们去会会人犯吧！”内侍监有收押人犯的地方，行刺的宫人在那儿关着呢。别的可以杀，独独这个万万不能杀。陈弘志还要试试看能不能撬开宫人的嘴，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了。陈弘志有的是法子，能把人的嘴巴撬开。王守澄在一边听到陈弘志说话，苦着脸笑了笑。“回头要是看了您那些撬人嘴巴的招数，我怕我看了折寿。“嘴上这么说着，脚下还是跟着陈弘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