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
齐雁南完全没有想到，江医生会想起来约自己的病人吃晚饭。当然不是正式的聚会，不过是一起随便吃吃，在医院门口某个小吃店随便解决的一顿，可是这也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了。毕竟他和这位女医生之前并没有私交，因而这位医生大约也不太可能对他寄予格外的同情和关注。他当然并不是认为女医生冷血，或者任何一个医生是这样。可是医生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此，总是要面对治不完的病人。即便他们开始可能会有一些超出职业范畴的同情心，可是在一天天的工作中消磨下来，到最后难免也会渐渐变得麻木。除非这个病人和医生有着特殊一些的关系，譬如是亲人、好友或者甚至是恋人。如果不是这样一种关系，恐怕很难奢求医生会拿出更多的同情心来。病患太多了，同情心也也会不够用的。
可是这个跟他没有深交的女医生，却在下班之后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出去吃点东西。女医生这样做，应该是想帮他舒缓一下心里的压力吧？想到这一点，齐雁南除了感激，还有一点不好意思。人都是这样，倘若医生表现的太冷漠，他们也许会心里不好过。可是医生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关心，他们马上又会感激万分，十分的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烦到人了似的。现在女医生突然说出邀请的话，齐雁南的第一个反应自然就是愣住了。他张着嘴发了差不多一秒钟的呆，跟着使劲点了点头，让女医生等他两分钟，他这就回病房去，把身上的病号服换了。实际上连两分钟都没用到，一分钟后齐雁南就穿着黑裤子和藏青蓝夹克回到了江心月站着的地方。江心月看着齐雁南这一身打扮抿嘴一笑，说了一声：“走吧！”
医院大门外面的马路两边，一家挨着一家全都是店铺。有百货店，有小食店，还有挂着花圈的白事店。大多数人的一生是从医院开始的，最后往往也都是在医院结束。人死了，就要买寿衣，买花圈，买祭奠烧的各种纸扎。做这路买卖的多半都会把店开在医院或者是殡仪馆附近。附院是省里有名的大医院，门口自然不可能没有白事店。在大门的东边第一家店是个卖婴儿用品的商店，里头卖的都是些个婴幼儿用的东西，卖纸扎也罢，卖婴儿用品也罢，其实内里的逻辑是一样的，都是做医院的生意。只不过一个做的是出生的生意，一个做的是死亡的生意罢了。婴儿用品专卖隔壁是个卖水果的，柜台上常年摆着一溜让人买了去看病人的水果篮。在医院生了孩子的人家难免要照顾婴儿用品的生意，亲戚朋友去看望产妇的，大概也会照顾水果店的生意吧。
水果店再过去，第三家就是一家小食店，还是本地一个老字号的连锁，叫“飞来鲜馄饨店“。这一排店铺里不会有白事店。做别样买卖的都不愿意和做白事的掺合在一块，觉得晦气。做白事买卖的也自觉，他们一般不跟那些铺子扎堆。去过医院的人会发现有这样的规律——一般在医院的对面，走不出多远会有一个公厕。公厕周围是不会有什么别的什么买卖铺面的，谁会在厕所边上吃吃喝喝，或者是买什么东西呀？这时候往往就会有一个白事店挨挤着开在边上。白事店不嫌厕所气味大，公厕自然也不至于嫌弃白事店晦气。这两个放在一起，倒是很有些登对的感觉。他们就象是一对拉手过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激情自然是早没有了，可也不至于横挑鼻子竖挑眼，相互看对方不顺眼。附院对面就有这么样一个公厕，公厕边上就开着这么一家白事店。白事店的门将将好就隔着一条马路正对着飞来鲜。江心月走到飞来鲜的门口，就瞅见了白事店，她怕齐雁南看见了又有什么不好的联想，伸手捏住齐雁南的袖子扽了扽，把人拉进了灯火通明的店堂。
进了店，江心月从包里摸出手机说她请。齐雁南听了自然死活不愿意。他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无论是男人和女人走一块，还是病人和医生走一块，这个单都应该他来买。齐雁南说完了，也不管江心月同意不同意，就跑到前头去要东西。他要了两碗店里招牌的鸡丝馄饨，要了两只萝卜丝饼，又要了一个卤拼、一个素拼。手指头戳在玻璃展示柜上还要往下点，江心月又伸过手来拽他的袖子了：“够了，够了，你当我是小猪呀！“江心月这么说话的时候，样子有点娇憨，就不大像是一个医生跟病人说话了，倒有些像是好朋友之间的对话。”江医生不是，可我是啊。“齐雁南笑了笑，脸上努力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其实江心月先前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就瞧见齐雁南的饭缸子了。她见到饭缸子上扣着馒头，一副原封不动的架势，就晓得他那会子一定是心思重，根本就吃不下去饭。
其实本来这和她也没多少关系。就像前头说的，一年到头看不完的病号，哪来那么多同情心去挥霍。医生做好自己的本分，认认真真给病人看病也就是了。哪里还有闲暇去开导人，给人去做思想工作呢？可是也不知怎么的，江心月虽然是头一回和齐雁南打交道，可是不知怎么就觉得彼此之间有那么些个亲切的感觉。齐雁南的年岁比她小着三四岁的样子，她就觉得齐雁南像是她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今天看了阿齐兹的邮件，知道原来贾南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江心月就觉得冥冥中有那么一条线，把他们拴在了一起。她觉得齐雁南现在这么倒霉，她能帮就该尽力帮一帮。
两个人坐在那里，江心月用调羹轻轻搅拌着汤里的馄饨，脑子里就在想着怎么打开话题。她见到齐雁南在对面也是跟她一样，用调羹在那里转着圈搅着，心里就明白齐雁南这会子心里头还是没有理顺，这会儿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食物上。晓得齐雁南心思重，这个口就更难张开了。得要想着怎么样说话才自然，不至于让人觉得她煞有介事的。“你不是想搞清楚情况么，我现在有时间，就跟你好好讲讲怎么样？”江心月在心里设计了几套开场白，最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说话的时候，她尽量把口气放的平淡些，垂着眼皮不去看齐雁南。就好像她正在说的，是一件再稀松平淡不过的事情。听到她说的话，齐雁南手里的调羹停住了。他本来心思就不在这碗馄饨上头，这会儿干脆把调羹在碗沿上一靠，脸上偏还装着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说吧江医生，我洗耳恭听。”“首先排除一点，你脑子里没有任何性质的肿瘤。”江心月抬起调羹，小口地喝了一口馄饨汤。
汤里确实飘着鸡丝，可是汤喝着却是一股味精和葱花味儿，是不是用鸡熬制的大可怀疑。“第二点，你的脑血管弹性上佳，血液流通正常，既无任何畸变，也无任何堵塞现象。”江心月在碗里舀了一颗馄饨，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第三点，通过排查，我们也认定你的大脑没有其它功能性病变。”“就是说我脑子好好的，除了海马体越来越小。海马体是管什么的来着？”齐雁南两只手扶在玻璃台面的边沿，对面前的馄饨看也不看一眼。盯着江心月发问，说话的口气里带着一股自我嘲讽的味道。“实际上，现代医学科学对大脑的了解少之又少。”江心月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感到很是苦恼。这么说下去，她只怕齐雁南的心理负担不是越来越小，而是要越来越大了。“依照我们现在有限的认知，海马体的主要作用是存贮人的记忆。”
“那么到了最后，我会变成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白痴吗？”齐雁南的两条眉毛攒在了一起。照着江医生的说法，他可能一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白痴，想想也是够可怕的。“”那可不一定。“江心月抬头看了齐雁南一眼，这一回她的口气很坚定，显然是想要说服齐雁南、”你现在觉得你忘记什么了吗？没有吧？我刚才也说了，人类对大脑的了解少之又少。我们认为大脑会有一种代偿机制，用一种我们目前还不掌握的方法去平衡遇到的问题，解决记忆损失的影响。也就是说，会有别的什么部分替代掉海马体的功能。“江心月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看着齐雁南，显出一份不容置疑的样子。”你要知道你很年轻，大脑的代偿能力不是那些衰老的老人可以比较的。那些衰老的老人可能会随着岁月推移慢慢忘记一切，可是你这么年轻，我觉得大脑自己一定会想到办法，来应付眼前遇到的问题。你现在记忆没有出现一点问题，就是一个明证。“
为了安慰齐雁南，江心月最后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她告诉齐雁南，她在德国的一位同事，现在在德黑兰工作，现在也遇见了一个类似的病例，而且病程发展比他快的多。可是病人现在体征平稳，并没有什么问题。贾南当然体征平稳，这一点她并没有撒谎。可是贾南一直沉睡不醒，这个细节她却有意识地对齐雁南隐瞒了。”生命体征平稳“，这是一个医生才能识破的语言陷阱。”生命体征平稳只不过代表这个人没有医学死亡，植物人体征平稳，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齐雁南当然没有分辨出江心月话里潜藏的漏洞。当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也未必会丢失记忆，他面上显露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江心月最后告诉他，所以要给他治疗，是基于这样一种认知——医生不能放任一个病人的情况自行发展，而自己只是袖手旁观。对病情进行干预，是希望能够有比预料更好的结果。这么一解释，齐雁南果然觉得好受了一些。江心月就赶紧催着他吃东西。“快吃、快吃。”江心月笑着催齐雁南，看着齐雁南把一勺馄饨送进了嘴巴里。
齐雁南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水里，这水让他觉得舒服极了。水温不冷也不热，温度刚刚好。他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一点也不想把眼睛睁开。可是他不睁眼，就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的唤着：“齐雁南，齐雁南……”眼睛睁开了，果然是好大一片水域。这是什么地方，看着方方正正的一块水，倒像是一个巨大无匹的鱼缸。齐雁南觉得觉得自己就好象是一条热带鱼，在鱼缸里自由自在的浸泡着。鱼缸外面什么地方一定开着照明，把一片水域照得亮堂堂的。整个水体呈现出一种蓝绿混合的色调，就像是热带水族馆里的大缸，里面那种水体的质感。齐雁南觉得自己真就是一条小鱼了。庄子当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齐雁南今天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小鱼——一条相忘于江湖的小鱼。
“齐——雁——南！”喊声又传来了，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朝着他这里游，不——是走来了。走的近了，慢慢就看出是一个人了，再走的近了，又看出是一个和尚。或者说，至少是一个光头。光头穿着一件像是僧衣的袍子，他在水底下一步一步行过来，就像是走在地面上一样。等到走到了齐雁南的面前，这个叫无垢的和尚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真是奇怪，他不知怎么就认定这个男人是个和尚，还晓得人家的法号叫做无垢。这个和尚样子生的可真好看，简直比江心月还要好看。他站在那里只是随随便便一笑，就让人觉得像是一天阴霾之中晨曦乍露，转眼之间便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齐雁南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激动，想要说什么。可是无垢和尚伸出一根雪白修长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用眼睛示意他听。于是他就竖起耳朵，使劲地在那里听。就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了。这声音一开始微弱的几乎无法辨识，可是他一旦努力的去听，这声音就慢慢的，慢慢地大起来了。他终于听出来了，是僧侣们礼佛诵经的声音。“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这是和尚念的经吗？齐雁南在道观里听过道士做早晚课，这听着倒像是道士在诵经。无垢瞧出来齐雁南眼睛里的困惑，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轻轻叹了一口气。齐雁南就听见心里一个声音在说话：“他们总是痴心妄想，横加阻拦，也不想我们在一起。他在那里出神，无垢就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近的脸快要贴到脸的样子。无垢就在眼前，张着他那一对好看的凤目望着齐雁南，一个字一个字说话：”快了，你就要成为我，我就要成为你了。“
无垢说着话，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想要去摸齐雁南的脸。齐雁南也不知怎么的，伸手一下捉住了无垢伸过来的手，他睁开眼睛一看，见到红日满窗，原来自己好端端躺在病床上。一个小护士站在床头，一只手大概要来试他的额温，被他一下捉在手里。小护士脸一红，把手抽回去了。再转头一瞧，一排白大褂齐刷刷站在床尾，都拿眼睛看着他，原来这会子正是早晨查房呢。怎么搞的，这几天因为心里憋着事，一直睡的都很浅的。今天怎么一觉睡到这会，连医生进来查房都不知道。齐雁南看到江心月站在前排，也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上不知怎么就觉得一热。
一晚上没事，连个短信也不见。看看陆知闲的通讯录稀巴巴那几个人，就知道他朋友圈小得很。没有人骚扰，他倒是乐得清闲，一个人在床上打坐，耳朵里头听着农贸市场里熙熙攘攘的市声，真就生出几分“独坐幽篁里“的自在从容了。人坐在那里，灵觉慢慢往外延伸，就好像延伸到了镜子那里。镜子像是个活物，在跟他沟通交流呢。这一栋楼里的事情，镜子都知道。哪家下水道里老鼠娘下了一窝小鼠仔，楼后灌木从里一只蜈蚣张牙舞爪地过去了，镜子都一声不吭看在眼里了。镜子不厌憎老鼠，也不害怕蜈蚣。镜子不是麻烦的娘儿们，人也好，兽也罢，不过都是宇宙天地之间小小一股能量罢了，在它眼里都是一回事。不知哪里来的流浪猫发现了鼠窝，好一通大快朵颐。张牙舞爪、神气活现地蜈蚣被一楼偷养的下蛋鸡一只脚踏住了，一口叨进嘴里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毛病，更加没脾气。
镜子平时总是笃悠悠的，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可是陆知闲觉得今天它有点燥，五心不定的样子。他把灵觉提高了，往更广大的空间延伸。找到了，原来是个过。过稀罕呀，上一回撞见过，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大多数时候过都是规规矩矩地，不找麻烦不惹事。大家照了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茫茫苦海一叶小舟，谁也不必要为难谁。还是各凭本事，各修前程吧！可是今天这个过似乎有点耐不住的样子，像是想要生出点事来。这样的过一年年到处跑，有时候灵力攒的越来越多，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样去吸纳运化。缸里水盛满了，免不了就要往外漫。这一回这位过路老兄满满一大缸泼泼洒洒地，搞不好要玩水淹七军的把戏呢。
元神出窍！意念甫动，意识超越了笨钝的躯体升腾而上。穿越了一间间房舍，无暇去理会那里面上演的一幕幕悲欢离合，注意力全放在东边，那里是淝滨市立医院，里头什么东西出来了。真是大的很、像是水缸啊，半座山一样的水缸。一走一喘的，也不知道是信了谁的邪了，以为找到一个十月怀胎的女人，就能托胎再走一回人生路呢。来了才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就没了主意。在产房里发了疯一样转了几圈，又没头没脑奔到太平间去了。想诈尸呀？更没脑子了。山一样的胖子在太平间转了一圈，失望了，死心了，穿了墙往北走。早年是个淹死的？是要回护城河吧！又是虚惊一场？意念停驻在那里，望着胖子巨大的的身影，轰轰隆隆往北去。
不对！警兆突然在意念深处闪过，变故发生了。地里像是长出了一根木棍，准确的说，是一块光秃秃的木板。这是一块深褐色的，像是不知经历多少年月的木板。木板上印着一些暗花，纹饰也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雅。在这块板上附着一股念力，相比起莽撞的胖子，这一股念力残暴而又邪恶。
这是一股强大的念力，分明对眼前的胖子不怀好意。胖子终于发现了危险。“遁”，山一样的躯体瞬间化作了一滩浊水，山无常势，水无常形，我看你能怎么办。木桩有办法，从地里一下跳出来，上面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像是即将熄灭的余火一样的古字。陆知闲认得那个字，那是大篆，写的是一个“收”字。转瞬之间变化发生了，那些没入地下的浊水又泛着泡沫涌回了地面。泛着泡沫的水迅速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个水洼，水面的泡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跟着开始冒出一丝丝像是水蒸气一样的烟雾，烟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整个水洼就像是火山泉一样沸腾起来。
汇聚的烟雾也开始向着那一块逼仄的木板奔涌过去，水洼里发出了凄惨的叫声。瞎子都能看得出，木桩正在吸取胖子聚拢的力量。胖子在天地间不知道煎熬了几度春秋，才聚拢了这么些残汤剩水，转眼就要做它人的嫁衣裳了。猫吃老鼠，母鸡吃蜈蚣，木桩子克水洼子，能耐强的吞并能耐弱的，就是这么回事。
陆知闲知道自己不该犹豫那么一霎那，然后他再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他沉默着，意识平滑的向着发生事情的地方漂移过去。如果他不想让那块木板察觉他的存在，他就可以让它一无所觉，就像先前那个胖子，对这个旁观者一无所觉一样。可是现在他想要让新的过知道，他就在不远的地方，目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现在他不想袖手旁观，要插手进来了。邪恶的力量终于察觉到他的存在了，暗黄褐色的木板身体上出那些古雅的暗纹突然亮了起来，跟着又熄灭了“谁？”“苦海渡，彼此彼此。”“大胆，吾乃玉皇上帝出行之开路牌匾。汝乃何人，竞敢造次？”，还知道玉皇上帝，口气倒是不小的很。是不是还晓得太上三清啊？陆知闲在肚皮里发笑。笑了一阵，他冷冷的说：“你毁人修行，坏了规矩，我只好略予薄惩。”“坏了又怎样，你又能拿我如何？”“不如何。”陆知闲像是有些不怀好意的往前逼近：“你收了人家的，也让我收了你吧。”
“大胆”，一声顿喝，凭空幻出十二个金甲力士。个个横眉怒目，气吞山河。“吾等乃六丁六甲，特奉玉皇上帝法旨，前来拿你。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愁地惨，还真像是那么回事。滚滚黑云之中一阵喊杀喊打，这哪是要擒他，这分明是要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陆知闲眉头一皱，伸手一指，顷刻之间烟消雾散，十二金甲灰飞烟灭，消失比来的还要快。把戏看着花哨，其实十分简单。诸般幻像不过都是念力催生。这把戏你能玩我也能玩，我比你念力强大。强的克制弱的，就能把你克的死死的。
齐雁南完全没有想到，江医生会想起来约自己的病人吃晚饭。当然不是正式的聚会，不过是一起随便吃吃，在医院门口某个小吃店随便解决的一顿，可是这也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了。毕竟他和这位女医生之前并没有私交，因而这位医生大约也不太可能对他寄予格外的同情和关注。他当然并不是认为女医生冷血，或者任何一个医生是这样。可是医生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此，总是要面对治不完的病人。即便他们开始可能会有一些超出职业范畴的同情心，可是在一天天的工作中消磨下来，到最后难免也会渐渐变得麻木。除非这个病人和医生有着特殊一些的关系，譬如是亲人、好友或者甚至是恋人。如果不是这样一种关系，恐怕很难奢求医生会拿出更多的同情心来。病患太多了，同情心也也会不够用的。
可是这个跟他没有深交的女医生，却在下班之后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出去吃点东西。女医生这样做，应该是想帮他舒缓一下心里的压力吧？想到这一点，齐雁南除了感激，还有一点不好意思。人都是这样，倘若医生表现的太冷漠，他们也许会心里不好过。可是医生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关心，他们马上又会感激万分，十分的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烦到人了似的。现在女医生突然说出邀请的话，齐雁南的第一个反应自然就是愣住了。他张着嘴发了差不多一秒钟的呆，跟着使劲点了点头，让女医生等他两分钟，他这就回病房去，把身上的病号服换了。实际上连两分钟都没用到，一分钟后齐雁南就穿着黑裤子和藏青蓝夹克回到了江心月站着的地方。江心月看着齐雁南这一身打扮抿嘴一笑，说了一声：“走吧！”
医院大门外面的马路两边，一家挨着一家全都是店铺。有百货店，有小食店，还有挂着花圈的白事店。大多数人的一生是从医院开始的，最后往往也都是在医院结束。人死了，就要买寿衣，买花圈，买祭奠烧的各种纸扎。做这路买卖的多半都会把店开在医院或者是殡仪馆附近。附院是省里有名的大医院，门口自然不可能没有白事店。在大门的东边第一家店是个卖婴儿用品的商店，里头卖的都是些个婴幼儿用的东西，卖纸扎也罢，卖婴儿用品也罢，其实内里的逻辑是一样的，都是做医院的生意。只不过一个做的是出生的生意，一个做的是死亡的生意罢了。婴儿用品专卖隔壁是个卖水果的，柜台上常年摆着一溜让人买了去看病人的水果篮。在医院生了孩子的人家难免要照顾婴儿用品的生意，亲戚朋友去看望产妇的，大概也会照顾水果店的生意吧。
水果店再过去，第三家就是一家小食店，还是本地一个老字号的连锁，叫“飞来鲜馄饨店“。这一排店铺里不会有白事店。做别样买卖的都不愿意和做白事的掺合在一块，觉得晦气。做白事买卖的也自觉，他们一般不跟那些铺子扎堆。去过医院的人会发现有这样的规律——一般在医院的对面，走不出多远会有一个公厕。公厕周围是不会有什么别的什么买卖铺面的，谁会在厕所边上吃吃喝喝，或者是买什么东西呀？这时候往往就会有一个白事店挨挤着开在边上。白事店不嫌厕所气味大，公厕自然也不至于嫌弃白事店晦气。这两个放在一起，倒是很有些登对的感觉。他们就象是一对拉手过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激情自然是早没有了，可也不至于横挑鼻子竖挑眼，相互看对方不顺眼。附院对面就有这么样一个公厕，公厕边上就开着这么一家白事店。白事店的门将将好就隔着一条马路正对着飞来鲜。江心月走到飞来鲜的门口，就瞅见了白事店，她怕齐雁南看见了又有什么不好的联想，伸手捏住齐雁南的袖子扽了扽，把人拉进了灯火通明的店堂。
进了店，江心月从包里摸出手机说她请。齐雁南听了自然死活不愿意。他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无论是男人和女人走一块，还是病人和医生走一块，这个单都应该他来买。齐雁南说完了，也不管江心月同意不同意，就跑到前头去要东西。他要了两碗店里招牌的鸡丝馄饨，要了两只萝卜丝饼，又要了一个卤拼、一个素拼。手指头戳在玻璃展示柜上还要往下点，江心月又伸过手来拽他的袖子了：“够了，够了，你当我是小猪呀！“江心月这么说话的时候，样子有点娇憨，就不大像是一个医生跟病人说话了，倒有些像是好朋友之间的对话。”江医生不是，可我是啊。“齐雁南笑了笑，脸上努力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其实江心月先前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就瞧见齐雁南的饭缸子了。她见到饭缸子上扣着馒头，一副原封不动的架势，就晓得他那会子一定是心思重，根本就吃不下去饭。
其实本来这和她也没多少关系。就像前头说的，一年到头看不完的病号，哪来那么多同情心去挥霍。医生做好自己的本分，认认真真给病人看病也就是了。哪里还有闲暇去开导人，给人去做思想工作呢？可是也不知怎么的，江心月虽然是头一回和齐雁南打交道，可是不知怎么就觉得彼此之间有那么些个亲切的感觉。齐雁南的年岁比她小着三四岁的样子，她就觉得齐雁南像是她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今天看了阿齐兹的邮件，知道原来贾南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江心月就觉得冥冥中有那么一条线，把他们拴在了一起。她觉得齐雁南现在这么倒霉，她能帮就该尽力帮一帮。
两个人坐在那里，江心月用调羹轻轻搅拌着汤里的馄饨，脑子里就在想着怎么打开话题。她见到齐雁南在对面也是跟她一样，用调羹在那里转着圈搅着，心里就明白齐雁南这会子心里头还是没有理顺，这会儿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食物上。晓得齐雁南心思重，这个口就更难张开了。得要想着怎么样说话才自然，不至于让人觉得她煞有介事的。“你不是想搞清楚情况么，我现在有时间，就跟你好好讲讲怎么样？”江心月在心里设计了几套开场白，最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说话的时候，她尽量把口气放的平淡些，垂着眼皮不去看齐雁南。就好像她正在说的，是一件再稀松平淡不过的事情。听到她说的话，齐雁南手里的调羹停住了。他本来心思就不在这碗馄饨上头，这会儿干脆把调羹在碗沿上一靠，脸上偏还装着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说吧江医生，我洗耳恭听。”“首先排除一点，你脑子里没有任何性质的肿瘤。”江心月抬起调羹，小口地喝了一口馄饨汤。
汤里确实飘着鸡丝，可是汤喝着却是一股味精和葱花味儿，是不是用鸡熬制的大可怀疑。“第二点，你的脑血管弹性上佳，血液流通正常，既无任何畸变，也无任何堵塞现象。”江心月在碗里舀了一颗馄饨，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第三点，通过排查，我们也认定你的大脑没有其它功能性病变。”“就是说我脑子好好的，除了海马体越来越小。海马体是管什么的来着？”齐雁南两只手扶在玻璃台面的边沿，对面前的馄饨看也不看一眼。盯着江心月发问，说话的口气里带着一股自我嘲讽的味道。“实际上，现代医学科学对大脑的了解少之又少。”江心月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感到很是苦恼。这么说下去，她只怕齐雁南的心理负担不是越来越小，而是要越来越大了。“依照我们现在有限的认知，海马体的主要作用是存贮人的记忆。”
“那么到了最后，我会变成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白痴吗？”齐雁南的两条眉毛攒在了一起。照着江医生的说法，他可能一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白痴，想想也是够可怕的。“”那可不一定。“江心月抬头看了齐雁南一眼，这一回她的口气很坚定，显然是想要说服齐雁南、”你现在觉得你忘记什么了吗？没有吧？我刚才也说了，人类对大脑的了解少之又少。我们认为大脑会有一种代偿机制，用一种我们目前还不掌握的方法去平衡遇到的问题，解决记忆损失的影响。也就是说，会有别的什么部分替代掉海马体的功能。“江心月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看着齐雁南，显出一份不容置疑的样子。”你要知道你很年轻，大脑的代偿能力不是那些衰老的老人可以比较的。那些衰老的老人可能会随着岁月推移慢慢忘记一切，可是你这么年轻，我觉得大脑自己一定会想到办法，来应付眼前遇到的问题。你现在记忆没有出现一点问题，就是一个明证。“
为了安慰齐雁南，江心月最后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她告诉齐雁南，她在德国的一位同事，现在在德黑兰工作，现在也遇见了一个类似的病例，而且病程发展比他快的多。可是病人现在体征平稳，并没有什么问题。贾南当然体征平稳，这一点她并没有撒谎。可是贾南一直沉睡不醒，这个细节她却有意识地对齐雁南隐瞒了。”生命体征平稳“，这是一个医生才能识破的语言陷阱。”生命体征平稳只不过代表这个人没有医学死亡，植物人体征平稳，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齐雁南当然没有分辨出江心月话里潜藏的漏洞。当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也未必会丢失记忆，他面上显露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江心月最后告诉他，所以要给他治疗，是基于这样一种认知——医生不能放任一个病人的情况自行发展，而自己只是袖手旁观。对病情进行干预，是希望能够有比预料更好的结果。这么一解释，齐雁南果然觉得好受了一些。江心月就赶紧催着他吃东西。“快吃、快吃。”江心月笑着催齐雁南，看着齐雁南把一勺馄饨送进了嘴巴里。
齐雁南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水里，这水让他觉得舒服极了。水温不冷也不热，温度刚刚好。他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一点也不想把眼睛睁开。可是他不睁眼，就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的唤着：“齐雁南，齐雁南……”眼睛睁开了，果然是好大一片水域。这是什么地方，看着方方正正的一块水，倒像是一个巨大无匹的鱼缸。齐雁南觉得觉得自己就好象是一条热带鱼，在鱼缸里自由自在的浸泡着。鱼缸外面什么地方一定开着照明，把一片水域照得亮堂堂的。整个水体呈现出一种蓝绿混合的色调，就像是热带水族馆里的大缸，里面那种水体的质感。齐雁南觉得自己真就是一条小鱼了。庄子当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齐雁南今天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小鱼——一条相忘于江湖的小鱼。
“齐——雁——南！”喊声又传来了，远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朝着他这里游，不——是走来了。走的近了，慢慢就看出是一个人了，再走的近了，又看出是一个和尚。或者说，至少是一个光头。光头穿着一件像是僧衣的袍子，他在水底下一步一步行过来，就像是走在地面上一样。等到走到了齐雁南的面前，这个叫无垢的和尚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真是奇怪，他不知怎么就认定这个男人是个和尚，还晓得人家的法号叫做无垢。这个和尚样子生的可真好看，简直比江心月还要好看。他站在那里只是随随便便一笑，就让人觉得像是一天阴霾之中晨曦乍露，转眼之间便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齐雁南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激动，想要说什么。可是无垢和尚伸出一根雪白修长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用眼睛示意他听。于是他就竖起耳朵，使劲地在那里听。就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了。这声音一开始微弱的几乎无法辨识，可是他一旦努力的去听，这声音就慢慢的，慢慢地大起来了。他终于听出来了，是僧侣们礼佛诵经的声音。“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这是和尚念的经吗？齐雁南在道观里听过道士做早晚课，这听着倒像是道士在诵经。无垢瞧出来齐雁南眼睛里的困惑，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轻轻叹了一口气。齐雁南就听见心里一个声音在说话：“他们总是痴心妄想，横加阻拦，也不想我们在一起。他在那里出神，无垢就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近的脸快要贴到脸的样子。无垢就在眼前，张着他那一对好看的凤目望着齐雁南，一个字一个字说话：”快了，你就要成为我，我就要成为你了。“
无垢说着话，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想要去摸齐雁南的脸。齐雁南也不知怎么的，伸手一下捉住了无垢伸过来的手，他睁开眼睛一看，见到红日满窗，原来自己好端端躺在病床上。一个小护士站在床头，一只手大概要来试他的额温，被他一下捉在手里。小护士脸一红，把手抽回去了。再转头一瞧，一排白大褂齐刷刷站在床尾，都拿眼睛看着他，原来这会子正是早晨查房呢。怎么搞的，这几天因为心里憋着事，一直睡的都很浅的。今天怎么一觉睡到这会，连医生进来查房都不知道。齐雁南看到江心月站在前排，也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上不知怎么就觉得一热。
一晚上没事，连个短信也不见。看看陆知闲的通讯录稀巴巴那几个人，就知道他朋友圈小得很。没有人骚扰，他倒是乐得清闲，一个人在床上打坐，耳朵里头听着农贸市场里熙熙攘攘的市声，真就生出几分“独坐幽篁里“的自在从容了。人坐在那里，灵觉慢慢往外延伸，就好像延伸到了镜子那里。镜子像是个活物，在跟他沟通交流呢。这一栋楼里的事情，镜子都知道。哪家下水道里老鼠娘下了一窝小鼠仔，楼后灌木从里一只蜈蚣张牙舞爪地过去了，镜子都一声不吭看在眼里了。镜子不厌憎老鼠，也不害怕蜈蚣。镜子不是麻烦的娘儿们，人也好，兽也罢，不过都是宇宙天地之间小小一股能量罢了，在它眼里都是一回事。不知哪里来的流浪猫发现了鼠窝，好一通大快朵颐。张牙舞爪、神气活现地蜈蚣被一楼偷养的下蛋鸡一只脚踏住了，一口叨进嘴里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毛病，更加没脾气。
镜子平时总是笃悠悠的，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可是陆知闲觉得今天它有点燥，五心不定的样子。他把灵觉提高了，往更广大的空间延伸。找到了，原来是个过。过稀罕呀，上一回撞见过，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大多数时候过都是规规矩矩地，不找麻烦不惹事。大家照了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是茫茫苦海一叶小舟，谁也不必要为难谁。还是各凭本事，各修前程吧！可是今天这个过似乎有点耐不住的样子，像是想要生出点事来。这样的过一年年到处跑，有时候灵力攒的越来越多，自己又不知道怎么样去吸纳运化。缸里水盛满了，免不了就要往外漫。这一回这位过路老兄满满一大缸泼泼洒洒地，搞不好要玩水淹七军的把戏呢。
元神出窍！意念甫动，意识超越了笨钝的躯体升腾而上。穿越了一间间房舍，无暇去理会那里面上演的一幕幕悲欢离合，注意力全放在东边，那里是淝滨市立医院，里头什么东西出来了。真是大的很、像是水缸啊，半座山一样的水缸。一走一喘的，也不知道是信了谁的邪了，以为找到一个十月怀胎的女人，就能托胎再走一回人生路呢。来了才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就没了主意。在产房里发了疯一样转了几圈，又没头没脑奔到太平间去了。想诈尸呀？更没脑子了。山一样的胖子在太平间转了一圈，失望了，死心了，穿了墙往北走。早年是个淹死的？是要回护城河吧！又是虚惊一场？意念停驻在那里，望着胖子巨大的的身影，轰轰隆隆往北去。
不对！警兆突然在意念深处闪过，变故发生了。地里像是长出了一根木棍，准确的说，是一块光秃秃的木板。这是一块深褐色的，像是不知经历多少年月的木板。木板上印着一些暗花，纹饰也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雅。在这块板上附着一股念力，相比起莽撞的胖子，这一股念力残暴而又邪恶。
这是一股强大的念力，分明对眼前的胖子不怀好意。胖子终于发现了危险。“遁”，山一样的躯体瞬间化作了一滩浊水，山无常势，水无常形，我看你能怎么办。木桩有办法，从地里一下跳出来，上面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像是即将熄灭的余火一样的古字。陆知闲认得那个字，那是大篆，写的是一个“收”字。转瞬之间变化发生了，那些没入地下的浊水又泛着泡沫涌回了地面。泛着泡沫的水迅速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个水洼，水面的泡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跟着开始冒出一丝丝像是水蒸气一样的烟雾，烟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整个水洼就像是火山泉一样沸腾起来。
汇聚的烟雾也开始向着那一块逼仄的木板奔涌过去，水洼里发出了凄惨的叫声。瞎子都能看得出，木桩正在吸取胖子聚拢的力量。胖子在天地间不知道煎熬了几度春秋，才聚拢了这么些残汤剩水，转眼就要做它人的嫁衣裳了。猫吃老鼠，母鸡吃蜈蚣，木桩子克水洼子，能耐强的吞并能耐弱的，就是这么回事。
陆知闲知道自己不该犹豫那么一霎那，然后他再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他沉默着，意识平滑的向着发生事情的地方漂移过去。如果他不想让那块木板察觉他的存在，他就可以让它一无所觉，就像先前那个胖子，对这个旁观者一无所觉一样。可是现在他想要让新的过知道，他就在不远的地方，目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现在他不想袖手旁观，要插手进来了。邪恶的力量终于察觉到他的存在了，暗黄褐色的木板身体上出那些古雅的暗纹突然亮了起来，跟着又熄灭了“谁？”“苦海渡，彼此彼此。”“大胆，吾乃玉皇上帝出行之开路牌匾。汝乃何人，竞敢造次？”，还知道玉皇上帝，口气倒是不小的很。是不是还晓得太上三清啊？陆知闲在肚皮里发笑。笑了一阵，他冷冷的说：“你毁人修行，坏了规矩，我只好略予薄惩。”“坏了又怎样，你又能拿我如何？”“不如何。”陆知闲像是有些不怀好意的往前逼近：“你收了人家的，也让我收了你吧。”
“大胆”，一声顿喝，凭空幻出十二个金甲力士。个个横眉怒目，气吞山河。“吾等乃六丁六甲，特奉玉皇上帝法旨，前来拿你。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愁地惨，还真像是那么回事。滚滚黑云之中一阵喊杀喊打，这哪是要擒他，这分明是要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陆知闲眉头一皱，伸手一指，顷刻之间烟消雾散，十二金甲灰飞烟灭，消失比来的还要快。把戏看着花哨，其实十分简单。诸般幻像不过都是念力催生。这把戏你能玩我也能玩，我比你念力强大。强的克制弱的，就能把你克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