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非凡这一声暴喝,无异于平地乍起惊雷,轰的击落在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心尖。不少人又惊又疑,就连素来冷静的戚横玉师徒和金桂子也愣住了。

    洛涵空本自心虚,被他凌空一指一呵,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洛老夫人脸色骤变,回指皇甫非凡,怒斥道:

    “摧风堂中的事情,轮得到你多嘴?”

    皇甫非凡转过眼,打量洛老夫人一番,森然问:“老夫人如此火爆,是想包庇儿子吗?”

    洛涵空护母心切,怒道:“住口!”

    洛老夫人仰天长笑,笑毕,瞥了皇甫非凡一眼,冷冷地说:“摧风堂处理事务,莫非还得一一向官府通报不成?笑话。”

    皇甫非凡不依不挠,逼问:“那你便是承认自己儿子撒谎了?”

    洛老夫人拍桌道:“我儿子撒甚么谎?可不胡说!”

    皇甫非凡将折扇纳入怀中,背着手从椅上立起身来,凉凉地说道:

    “昨晚摧风堂中明明有两处发生了凶杀案,可你们却隐瞒了其中一处,只汇报了黎少帮主那一起。为何隐瞒?有何居心?”

    洛老夫人呆了一呆,强撑着说:“甚么隐瞒?我们——”

    陶向之却迅速开口,拦下话头,向皇甫非凡道:“皇甫少爷说有两桩案件,敢问另外一桩是?……”

    皇甫非凡瞟了他一眼,说:“不必费神套话——统统听好了。”

    他轻轻一咳,面无表情地续道:“另一桩案件发生在摧风堂内宅东侧噀雾园附近,共死九人,其中一人死状与黎少帮主相同,另八人死状与何剑相同。敢问各位,我说的——对不对呀?”

    他话音刚落,陶向之霎时也白了脸。洛涵空倒退半步,脚下不稳,跌回椅中,闷哼:

    “你?你怎会知道……”

    皇甫非凡哈哈一笑,突又板起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洛堂主,老实招认了罢。”

    洛涵空和洛老夫人被他当众一揭,一时拉不下脸来,面色忽青忽白,竟无从应对。几位当家面面相觑,秦智达肝火最旺,率先叫道:

    “武林道上的恩恩怨怨,向来由江湖中人自行解决,犯得着样样都报官么?”

    皇甫非凡瞅了他一眼,不屑地答:“笑话!谎报案情,就是大罪。瞧你理直气壮的样子,莫非已做惯了鸡鸣狗盗、瞒天过海之事?”

    秦智达火冒三丈,嚷道:“就凭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狗模样儿,就算报给你,你管得动么?”

    皇甫非凡怒道:“死土匪,说谁是狗?”岔腰便从椅上跳起。

    秦智达指了他道:“说你!老子怕你不成?”

    两人隔空对骂几句,秦智达脾气糙,便要上前揪皇甫非凡。皇甫非凡不但嘴厉害,脚下也很利索,边骂边直往黎越峰身后藏。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本就对皇甫非凡着恼,见秦智达要教训他,索性都装作议论纷纷状,却没人上前阻拦。

    眼见势头不好,皇甫伦迅速立起,挡在儿子身前。秦智达虽火爆,却也不便当众殴打知府,不得不收了脚步,僵在原地。

    皇甫伦高声说:“洛堂主,各位当家,稍安勿躁。”

    众人听他似乎话里有话,一起住了口。洛涵空双目如电,射向皇甫伦面上,冷声问:“怎么?知府大人也打算问洛某一项欺瞒之罪么?”

    陶向之和范寓异口同声劝道:“皇甫大人,那另一桩案件涉及摧风堂与别派之间恩怨,可以依据江湖规矩自行解决,并不一定非得交由官府处理。”

    洛老夫人亦怒道:“皇甫伦,你想插手摧风堂事务?行啊,把你的打手们叫进来,大家亮招罢。”

    天台派诸人耳听皇甫非凡和摧风堂众人唇枪舌剑,却也坐不住。戚横玉向傅高唐小声耳语几句,傅高唐点点头,扬声道:

    “天台派上下愿依武林规矩,与摧风堂和灵川帮一同彻查两起案件始末。”

    皇甫伦不作一声,只微微笑着,听完各方表述,才转向洛涵空,和气地说:

    “洛堂主,这儿都是自己人,本官要说的,自然都是推心置腹的话——那另一起案件如属江湖纠纷,又没有苦主报上官府,那本官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会因此向你问罪。至于犬子为何当众揭开此事,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摧风堂好。”

    洛涵空瞪着他:“为摧风堂好?怎么个好法?”

    皇甫伦笑道:“洛堂主是否很好奇,本官为何第一时间便能知悉另一起新发案件?”

    洛涵空面上满布肃杀之气:“大人倘若愿意说出内奸姓名,洛某不胜感激。”

    皇甫伦闻言,连连摆手:“洛堂主言重了——不过呢,可惜啊可惜,这报案人的姓名,恕本官不能直说。”

    洛涵空和洛老夫人俱大怒,喝道:“为何不能?此人吃里扒外,必将受到本堂严惩。”

    皇甫伦道:“二位请冷静。在二位眼中,此人自为十恶不赦的内奸;但在本官眼里,愿意主动上报案情,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倘若人人都知情不报,本宫又该如何治理洛阳城?”

    洛涵空阴着脸道:“既然大人不愿说,也罢,洛某自行寻查便是。如今大人既然甚么都知道,还请直接告知此行目的,不必再遮遮掩掩。”

    皇甫伦笑道:“洛堂主年少英武、深明大义,本官深为佩服。其实本官此行并无恶意,无非受黎帮主之托,前来与各位一同分析案情罢了。”

    洛涵空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敢问皇甫大人分析出了甚么头绪?”

    皇甫伦和气地说:“只有一些肤浅的推论,有待与洛堂主和各位当家一起探讨。”

    洛涵空皱了皱眉:“请说。”

    皇甫伦嗯了一声,抖了抖衣裳,在椅中坐下,正容道:

    “洛堂主,摧风堂中一夜之间骤发两件大案,共死二十六人。其中黎少帮主的夭折,业已震惊全城。如今本官要问你几句话,还请据实回答。”

    洛涵空冷笑:“只管问。”

    皇甫非凡在旁插嘴:“你可听仔细了?得‘据实’回答!”

    秦智达怒道:“你爹说话,要你插嘴?”

    皇甫非凡将脸一沉:“撒谎精,闭嘴!”

    秦智达涨红了脸,正要反驳,洛涵空一抬手,阻止了他:“秦五叔,如今堂中已生内奸,与其顶撞外人,还不如齐心协力,彻查一切。”

    皇甫伦“啪”、“啪”击掌赞道:“洛堂主好气魄。既然如此,本官便继续问了。”

    言罢,他顿了顿,正色问道:

    “洛堂主,摧风堂中,可有擅使斧头的人?”

    洛涵空勃然大怒,喝道:“你名为‘探讨’,实则怀疑凶手乃摧风堂的人?”

    皇甫伦连连摆手,道:“洛堂主别急,这儿并非公堂,本官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若不想答,可以先不回答。”

    陶向之沉着脸,在一旁道:“先不回答?知府大人的意思,是指现在不答,来日就得上公堂答,对不对?”

    皇甫伦打着哈哈:“大家都是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何必非要闹上公堂?洛堂主,你认为呢?”

    洛涵空与母亲对望一眼,俱自强行按捺住怒意。洛涵空忍了气答道:“摧风堂中,并无擅使斧子的人。”

    皇甫伦笑道:“洛堂主的话,本官自然相信。那么,摧风堂中,可有以内力高深著称的人?”

    洛涵空嘿的冷笑道:“那可多了去了。洛某就是其中之一,莫非大人怀疑洛某是凶手?”

    他如此一说,几位当家也都坐不住了。秦智达率先愤愤地道:“不就是震断一个人的筋脉么?哼,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不过照此说来,江湖上内力深厚的人,岂非全成了怀疑对象?”

    陶向之纵然机智沉稳,亦有些恼火,道:“皇甫大人一而再,再而三拿摧风堂说事,未免太过主观。”

    皇甫伦连声说:“哎,哎,各位莫急,本官只是例行问问,绝无指认各位是犯人之意。更何况洛堂主一向英武骁勇、公正无私,莫说犯人未必出在摧风堂中,就算真是自己人犯了事,洛堂主也绝不会包庇,对么?”

    洛涵空长身而起,厉声道:“大人请自重!洛某向来有奸必肃、绝不姑息,但洛某绝不相信真凶会是摧风堂中人。”

    皇甫伦笑着赞赏:“洛堂主驭下有方,不愧为人人拥戴的少年英豪。恕本官多嘴再问一句,洛堂主对亲朋好友想来也是秉公无私、绝不袒护的罢?”

    洛涵空被他一哄一拍,甚为自傲,昂首挺胸道:“当然,洛某为人正直,绝不轻易袒护任何亲友和下属。”

    皇甫伦谦和地道:“洛堂主高风亮节,本官佩服至极。”

    赞罢,他在椅中悠然换了个姿势,道:

    “本官听黎帮主诉说案情后,思索了好久,方才又亲眼目睹验尸过程。那凶犯究竟是怎样的人,本官自认为已有一定眉目了。”

    此言一出,满厅惊动。洛涵空猛然从自醉中清醒过来,抬起头,双目灼灼,道:“还请皇甫大人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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