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穿顺着刘旭的话题继续发挥:”柳州方向有知县大人作保,海州方向有我、黄氏、施衙内担保,无论客人从何方上船,船上有一半的家乡人,都可以让他们心安此前你说起与黄氏联合开船队,确定了吗?刘家打算出多少人手?”

    刘旭顺竿爬:“原先我打算置办三五艘船只,跑一跑柳州至海州的线路应该足够了,毕竟广州市舶司就在附近,这条线路热了起来,咱那点小本钱恐怕不够塞人家牙缝的,可是照长卿兄的”

    时穿接上话:”没有三十条船恐怕接应不上,如果都用快帆船的话,每船需要三十名操作人员,前往广州路途遥远,船上至少还要加30名护卫。六十人的船,光是补给与淡水就要占三十吨左右,那么船的体型要足够大,至少在八百料以上”

    一千料(五百吨)的船是大航海时代地中海的主力船种,据说,通过核算经济效益比率,这种载重量的船可谓最佳配比,可以使船主用最少的人手达到最大的效益这种几百年后大航海时代的主力船只,载重量也就跟打捞出水的宋船”南海一号”相仿。

    南海一号长宽比例大约在234:1,这种比例不适合快速航行,也不适合抗击风浪,所以它沉没了。但这种类型的船可以用最短的龙骨建造载重量最大的船只。同样在重量的梭形船,龙骨长度至少是”南海一号”三倍以上,中原已经找不到这样长度的木材了,唯有使用铁龙骨才行。

    时穿说出一堆数据,先绕晕了刘旭,而后他英明神武的说:”我知道夷州正在修建大型船厂,他们能制作一种可以快速航行的千料船,这种船来往广州一趟,算上装货的时间,也就一个月。如果每船再配备六门鱼炮,凭借速度与火力,南海上谁也吃不下他们,就算是广州的海商联合封堵,咱也不怕,打不过就跑而已。

    亚之兄给我的这笔钱,就算是买船的订钱吧,我先向夷州船厂下订,恰好我跟他们关系好,下订无需先付钱,等这笔钱我用完了,就顺手替亚之兄把船钱付了,算作偿还,如何?”

    刘旭压抑住心跳,问:”那样的船,一艘大约多少钱?”

    时穿不以为然的回答:”不值多少,也就一万贯上下。”

    刘旭眼睛珠子陡然瞪大了:”这还不值多少?平常的海船也就三千贯上下,好一点的能卖个五千贯”

    “平常的船大约三千贯,但每年只能航行广州两三趟而已,这样的船每个月可以往广州一个来回,除去保养的时间,每年至少能跑十趟,自然价钱贵的点,但是值啊,跑的趟子多了,一年挣的钱能相当于别人五年。”

    快帆船的速度,甚至比现代的轮渡速度快,别看现代的轮渡又是锅炉又是内燃机,但自从轮船速度比不过飞机之后,船舶开始向载货量上发展,千余吨的轮渡简直不好跟人打招呼,至少要五千吨左右才拿的出手,而万吨以上也比比皆是。而轮渡所用的引擎,那是怎样省油怎样来,所以现代轮渡的速度反而比不上古代大帆船。在现代这条航线五天一个往返,古代装货卸货时间长,时穿按一个月时间核算,已经足够了。

    “若是一万贯一艘的话……”刘旭沉吟片刻,回答:”我家最多能置办五艘船,我出六百人兴办船队,大约足够了吧。”

    “不”,时穿摇着头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叹息说:”刘兄怎么会想不到呢?速度——速度为王,自广州到海州,走陆路需要一年,走海路需要一来一回两个信风季节,而现在,咱的船队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往返,别说货物了,就是人流往来,那都是大生意。

    咱们计算的保守点,基本上你五艘船跑一趟,至少能挣出一艘船的钱。你家又不缺这点钱,这些钱完全可以前拿去投资,一个月你增加一艘船,一年下来你就有十艘船。别人开辟新航

    线,总担心货物积压吃了亏,现在你在广南西路我在海州,两头货物都有保障,一年时间你滚动到十艘船,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船只问题,夷州船厂每月下水一条船,那是保守估计,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否有那么多人手开动这种快船。即使是熟练的水手,训练一年的时间也不见得能掌握操船技巧,你一次拿出六百人来,等船队扩大到十几艘了,怎么找水手?

    六百人能干什么用?你总得在柳州建仓库,收货存货,还有,码头上你也要照应,装运搬卸,这六百人是远远不够的,远远不够!”

    刘旭歪着头看向时穿:”我曾答应施衙内,拿出六百人来随他学捕鲸。”

    时穿笑眯眯的回答:”刘家的佃户,怕不止两三万人吧?……你怕耕作的人手不够吗?我家段氏铁匠坊正好在研究新农具,有了这些农具,耕作的人会更少。”

    刘旭哈哈大笑:”看来我是要从妻子娘家多要些人手了,经营方面的事他家最在行。”

    稍停,刘旭补充:”我家拿出三千人来,二百人跟你家团练训练,六百人给衙内,剩下的都随你学操船。等我到了柳州,再给你寻找三五百当地水手……”

    计较完毕,刘旭又笑着补充:”我算是被你拖下水了。”

    这次下水的不止刘氏家族,还有刘旭妻子娘家管氏。

    时穿最头痛这样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儒生,他笑着反驳:”一年十来万的收益,如果你不是我家姻亲,岂能便宜你?哈哈,如果你不愿意,我另找别人。”

    “哪能”,刘旭立刻堆上笑,回答:”咱一家人,是吧。这种便宜钱,就该一家人赚。”

    稍后,一位仆人跑了进来在时穿耳边低语几句,时穿摆手让那仆人退下后,反过脸来冲刘旭微笑着说:”咱们的亲事算是定了。刘兄准备什么时间登船出海?”

    刘旭拱手:”我原本打算九月十五日出海,现在既然千头万绪……我先要给媳妇娘家送个信,还要你家中挑选百十号人手随行,等管氏家里派来的掌柜抵达后,大约也在一个月后了……,这么多的人手,一艘船恐怕装不下,要分几波走。”“一个月,那么我准备好一艘,运送亚之兄的随行人员,哦,我也另外安排几个人,过去搜寻当地货物,到时候要你这位通判大人多多照顾了。”

    刘旭立刻回应:”若你的船真那么快的话,不如我先带人南下,留管氏在这里负责后续,我赴任之后,总得整顿一下地方,才好安排你的事,在海州闲呆着也使不上劲,我按原计划,先去柳州赴任……,长卿兄的人手,可以与我同行。”

    “就这么定了”,时穿站起身来,有送别刘旭的意思。刘旭仗着自己现在与时穿干系不一般了,好奇地问:”刚才……,刚才那仆人神色凝重,长卿兄可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

    时穿随意的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团练们查到了那头老虎的下落,当然,山中还有一些街道的小毛贼藏身,小事——我家团练正打算拉出去练练,就让儿郎们自己瞧着办吧。刘兄还是去黄氏那里,寻找几个管账好手带去柳州,这才方便今后行事。”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旭心中觉得轻松,他谈笑自若的补充道:”以前就听说过时长卿的旅行用品精致,还有人说时大郎做菜的手段也是一绝,这次我准备南下,还想从长卿这里寻找一点旅行经验……我先去黄家施家,回头咱们再聊。”

    起身送走了刘旭,时穿寻找到自家女娘们,询问了一下她们的对刘旷的感觉,其实他想问的是姑娘们对十一娘嫁给刘旷,有没有吃醋的心理。可是他似乎用错了心,刘家虽然家底丰厚,一次给出的嫁妆很骇人,刘旷的卖相也不错,但这年头不时兴自由恋爱的,只是匆匆一面,大家对刘旷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稍稍有点羡慕十一娘。当然,羡慕之余,刘家的求亲使得时家女娘们对未来更充满预期。

    “环娘跟着十一娘上街了……”一位女孩笑嘻嘻解释:”一起陪那位刘公子。”

    “娥娘姐姐跟着老夫人去赴宴,是通判夫人请客,蓉娘也去了。……”

    这就是说,后院清净了。时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吩咐:”来城里一趟不容易,你们也随意逛逛,买点日常用品回去。”

    刚才说话那女孩回答:”多谢哥哥关心,我们就不用了,哥哥从不缺我们日常使用的,再说,如今海州买的东西,好东西尽是咱家出的,怎么还缺我们使用的?”

    女孩没有不喜欢逛街的,即使什么东西也不买,她们也乐此不疲。可时家女孩,大约至今仍然未从桃花观事件中恢复,所以她们对街上的人流有种恐惧感……算了,以后慢慢调养吧。

    时穿慢慢的走进自己的卧室,卧室灯亮着,海公子,哦,就是现在的李大郎,他的相貌变化很大,正一个人坐在摇椅上,一壶酒,一壶茶,几碟水果,品的有滋有味,旁边伺候的英迪拉一点没有觉得李大郎的相貌丑陋,正一副恭敬的态度,毕恭毕敬的提着茶壶等候李大郎。

    时穿对海公子的神秘出现早已习惯,他挥手让英迪拉退下,而后稍稍好奇的旧话重提问:“我早说过,受过良好训练的印度贵族女人,能像狗一样,能用气味分辨自己的男人,你不该……”

    李大郎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总是那么多疑,即使她认出我又能怎样,她又不懂咱们的语言……”

    时穿将目光盯在李大郎餐桌前的摆设上,嘲讽的说:”我曾经看过一本间谍小说,据说克格勃训练的第一条就是:如果你想扮演另外一个人,那就必须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经过反复确认,保证自己不曾带一根属于过去的针线,然后穿一身新衣服出门,寻找一个完全空空荡荡的房间,重新置办所有的随身物品,其中,连牙膏牙刷都不能使用过去的牌子……”时穿笑着用手点一点李大郎桌子上的东西:”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角色扮演着,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扮演什么角色,总是把过去的生活习惯带出来,也许另一个时空的人不认识你,但你的行为总让他们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对他们来说这就仿佛前世孽缘,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海公子没有回答,他深深吸了口气。

    此时,暮色苍茫,空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隔壁的豆腐西施又开始例行的焚香拜佛了,李大郎嗅着这檀香味,神态悠然的回答:”也是,印度宗教讲究轮回、重生,也许是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英迪拉从不嫌弃我的丑陋。

    这年头啊,难得有抛弃身份差异与表象的感情了……我一直在观察你,看着你忙忙碌碌像只蜜蜂,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关注褚姑娘,眼看他丈夫就要回家了,你怎么不送两个丫鬟过去伺候她,……嗯,不妨寻找两个美貌丫头,一边日后送给罗望京做通房丫鬟。”

    时穿轻轻的摇头:“你能活这么久,真是幸运啊,你不知道吗?通房丫鬟,这个词属于华夏吗?你真是看《红楼梦》看傻了。”

    李大郎讶然:“什么意思?”

    “通房丫鬟这个词不属于宋代,它最早以文字形式出现,是在万历年间,在万历时期浙江的《新昌县志》中记载:‘家殷富者,多蓄侍婢与通房’大概以婢女为妾——以‘婢女为妾’这句话,其实就表达了当时士大夫的倾向。

    据说,当时王阳明曾批评这种倾向,他说:‘华夏是礼仪之邦,拉人上床是要经过一个仪式滴,通房丫鬟是‘不婚而媾(读gou),非礼野合’,是蒙古人带来的禽兽习气。

    因为王阳明的鞭挞,再加上大明律从来没有承认通房丫鬟的存在,所以整个明朝,通房丫鬟不仅是法律上没有一点地位,而是法律压根就不承认它的存在,当家主母可以任意买卖,士大夫如果胆敢声称自己家中有通房,那基本不要做官了,御史会说他是无德禽兽。

    第一个把‘通房丫鬟’,写入文学作品的,大约是《红楼梦》吧,因为只有《大清律》承认了通房丫鬟的存在,很多抱着《红楼梦》看古代的人,以为古代到处是通房的丫鬟,唐代有,宋也有……哈哈,我现在要是给人送出一个通房丫鬟,漫天的吐沫还不淹死我?”

    李大郎偷偷地笑了,他举起酒杯,响亮的滋了一声,将杯中酒一口喝尽,伸出中指指点的自己的酒杯,示意时穿倒酒,脸上还摆出一副‘我是残废人’的模样,时穿随手举起酒杯,酒液刚刚倾入杯中,李大郎突然问:“你收集的那群**岁的小童不行,我听说你还在从流民中收留这样年纪的小男孩。”

    当李大郎说话的时候,时穿酒壶里倾倒的酒液,仿佛突然在空中凝固了一下……但只一眨眼的时间,一切恢复正常,时穿继续倒着酒,神态平静的说:”你出事后,我就不该收留你,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看不清未来,比如你在夷州的动态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解我的?”李大郎避而不谈,他的神态充满怂恿:”两个活跃电极处在一块的时候,应该时时迸发思想的火花,比如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觉很快乐,咱们彼此熟悉,来自同一时代,可以彼此不戴面具的交往,激发彼此的智慧,促进各自的进步……可我发觉你最近迟钝了,我感觉到你被太多的琐事牵扯了注意力……”

    时穿并不回答,他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吸吸鼻子,嗅了嗅空中的檀香味,悠然神往的说:“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搬去玫瑰园了……小孩的事先放下不提,你在夷州的钢铁厂、船厂修建的怎样,我可是替你订出去二三十条船了。”

    李大郎轻轻一摇头:“我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花了多年时间复制科技,重复建造对我来说轻车熟路了,不过没有用,我告诉你,没有用的。”

    门外传来姑娘隐隐的笑声,这些笑声伴随着欢快的脚步由远至近,又贴着时穿的卧室院墙擦过,并渐渐远去。

    姑娘们这是去吃晚饭,在那片笑声中,时不时的传来黄家新来的三位庶女怯怯的搭话声。

    笑声的余音中,海公子又问:“我一直想问你,你相信气运吗?”

    时穿嗤(读chi)之以鼻:“这种说法你也信?”

    海公子举起酒杯,目光从酒杯上方扫视着时穿,他脸上那道横贯整个脸上的那道疤痕抖动着,显得格外狰狞:“我可以不信,但你搜罗的那群小孩信!他们生长在这个信仰氛围下,并坚定不移的相信这学说,所以一场在他们看来关乎气运的战斗决定了未来:燕京战败,亡了北宋:襄阳战败,亡了南宋:一片石战败,亡了大明:甲午战败,亡了大清。

    靖康年间,梁城下,那是一场事关国运的战斗,但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不可能是你,任凭你现在怎么努力,你也爬不到童贯的位置,代替不了他指挥那场战斗,所以那场战斗必将战败。等战败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大宋的气运终结了,即使有许多人前赴后继的挽回,但终究前赴后继投降的更多,这不是顺应‘五德循环’吗?”

    时穿动作停顿了一下,李大郎充满嘲讽的继续说:“你应该记得那段历史,东京汴梁城城下,整个北地的忠贞之士都赶去勤王,他们最终的下场是什么,朝廷不给军粮——饿死;瞎指挥——炮灰死,陷入党争——排挤死……

    那场勤王之后,整个北地没有一个人愿意再为这个王朝殉葬,而愿意殉葬的人,已经被朝廷特意安排,殉葬在汴梁城下了。……”

    海公子一声长笑,笑声中隐隐有点哭腔:“知道过去我为什么一直要走吗?国破家亡在即,如何抵御侵略者却不是掌权者最重视的,他们更在意的还是排斥异己,比如见到勤王的人势力大,还没有把侵略者赶出去,他们就担心这些人以后难以管制,要先下手为强……

    听我说,你给我的那些孩子,我是越训练越灰心,我灰心的不是他们的纪律性服从性,而是他们对失败的看法,以及对权威,对传统等等的认知……,我们需要作多大的努力才能改变,重要的是,我们还有时间吗?放弃吧,跟我一起走,我们不应该束缚与这个时代。”。

    时穿望着海公子许久,突然笑了,问:“那位造玻璃的家伙,你见到了?……”

    海公子面色如常的摇摇头:“这个人许久没动静,也许死了,也许……你也知道,玻璃在中国其实并不是高科技,只是一直以来他们拿玻璃伪造珠宝、宝石,偶尔有个人发现了大

    量制造玻璃的技术,也不算什么。所以,我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是宋人?……”

    时穿再问:“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们两人原先计划得好好的,你突然来说这番话,而且很有把握的邀请我一同离开,难道你不仅从上次灾难中恢复过来,而且还发现了离开的方法?”

    海公子轻轻将酒杯放到桌上,回答:“我确实找到了恢复的方法,但时空锁链将我们锁在一起,我需要你解开枷锁……当然,在研究这个似是而非的时代时,我认为有办法离开这

    时代,虽然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时空,但我们可以寻找到更好的时代生存,以躲避……”

    “更好的时代,听到这个词,我对于改变这个时空更加信心百倍,别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瞧瞧,这才是对待失败的正确方法。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整个世界属于我们。”

    稍停,时穿马上又问:“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至于屏蔽我的触角,可是最近我确实失去了你那里的信息,你在隐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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