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娥不是生性凉薄的人,对兄弟姐妹以及继母父亲不存在刻薄心思,但现在她处境不同,她与时穿虽然立了“三书”明确了身份,然而时穿并没有露出什么时候吃了她的意思,在此敏感之际,任何一位女性都是她潜在的敌人,为了将来的出路,她容不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可以指责之处。

    因此,对时穿财产,以及她处理家事权威上的任何冒犯,都让她像护犊的母虎一样,竖起全身的毛孔,摆出一副好斗的姿态,然而,偏偏时穿现在的行为几乎跟江湖上的及时雨宋江没什么两样,大把花钱就为了广交服友,顺便培植自家的江湖势力。

    这是一个依旧讲究忠信的时代,钱花在哪里哪里好。黄娥对此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既然哥哥这么说……罢了,哥哥体谅我,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容忍继母,娥娘只有感激的份,哥哥说的也是,她们留不了几天,由她们折腾吧!”

    九月十日,新科进士罗望京心情复杂的踏上了家乡的土地,沿途护送他的三位来自密州的大将,见到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顿时发出一声欢呼,肆无忌惮的当着罗望京的面谈论:“这件腌臜事儿终于了结了,罗进士,前面的路一直通往海州城,你穿城过去就是白虎山,咱们要走那条岔路,前往崔庄领取赏钱,自此告别了。”

    罗望京苦笑一下,他想说:其实直接去崔庄,然后走崔庄大路去白虎山更快捷,因为路上有很多货车,顺路搭载一下不是问题。但马上他又想到:或许这些密州大将路径不熟,更有可能是这群不知来历的密州大将有事瞒着他,不方便让他跟随。

    想到这儿,罗望京一拱手,准备行礼告辞,没想到他的手刚一伸出,一位密州大将笑眯眯抓住他的手直夸奖:“到底是进士,好有颜色,来来来,摁个手印。”

    另一位大将拿过一张白纸,不客气的上前抓住罗望京的右手,剩下一位大将闪电般用墨汁涂黑了罗望京的手掌,而后,摁住罗望京右手的大将,把罗望京的手向白纸上一拍,兴奋的举着拓了手印的白纸看了看,满意的欢呼:“这才算完了,兄弟们,出发领钱去。”

    三位大将不再理睬罗望京,向着崔庄的大道狂奔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罗望京无奈的举着墨汁涂黑的右手,望着护送人员奔向远方。许久,他放下悬着的右手,摸索一下身上,只从袖底摸出三枚铜板。他轻轻的叹着气,选了其中一枚比较残旧的铜板,向路边的茶寮掌柜发问:“掌柜的,茶水一壶多少钱?”

    茶寮的掌柜伸出一个巴掌,脸上带着讨好相:“客官,一壶五文钱。”

    罗望京跳了起来:“杀人耶,掌柜的,有你这么喊价的吗?我也是海州本地人士,去年我上京赶考的时候,这茶水一壶不过一文钱,如今你竟敢喊价五文,欺我是路岐人?”

    掌柜的露齿一笑:“客官原来是去年上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啊?”

    罗望京认真地纠正说:“进士老爷——我如今已经是进士了。”

    茶寮掌柜仔细的看了一下罗望京,问:“莫非你就是罗望京罗进士?”

    罗望京得意洋洋:“原来你也认识我?”

    茶寮掌柜呲开牙,鄙夷的说:“海州去年只有三位进士,除了那位赖皮鬼罗望京,如今其他人都已经做官了,听说赖皮鬼罗进士花光了媳妇的嫁妆,被人扣在徐州。还是媳妇舍下脸面,去求了崔庄时总教头,让时大将派人去赎回,莫非你就是那位被媳妇赎出来的罗进士?……来得好,承惠,一壶茶五十文钱,罗进士,掏钱吧。”

    掌柜最后几句话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茶舍里的人听到了,纷纷用鄙视的目光看着罗望京,其中一位客人还在说:“昔日范仲淹也甚家贫,他在发达后,记述自己童年的经历,说是一碗粥冻硬了,划成三份,早晨吃一份,中午吃一份,另一份如果不觉得饿,还要分给兄弟姐妹。

    那范仲淹范相公,当年可比罗进士要贫困的多,人发达之后,还能喊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罗进士才有了地位,便开始骗拿媳妇的嫁妆胡乱花用,真个是侮辱斯文、斯文败类……哈哈,罗进士,别望着我瞪眼,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燕王赵师侠与舒王王宜之,昨日在王相公府上说的。”

    茶寮掌柜刚才的话充满轻蔑,一个路边茶寮的老板敢如此蔑视进士老爷,罗望京顿时怒了,正在拨刮肚肠,摆出一副文曲星的威严姿态,准备喝斥这位凡俗之人……但随之而来的吐沫星子,令他顿时惊慌失措什么,舒王燕王,我怎么惹着他们了?

    大宋朝被誉为“叠屋架床”的官僚体质,一个官头上或者有爵、有职官(职称)、禄官(拿薪水的级别)、差遣(具体干什么事的官衔)等等,所以一个王爷不算什么,如果他头上没有一个禄官(比如赵师侠),连拿薪水的地方都没有,如王宜之,也不过因为有一个九品闲职,才拿一份九品官薪水。

    在这个时代,宰相也算不了什么,一品宰相退下来,做五品知州差遣的大有人在。而即使身为一品知州,照样要听从“路”一级的官员调动,没准还要听他们喝斥!

    所以罗望京面对王爷并没有胆怯心理……可是,两位王爷一起吐槽,瞄准了自己,他们所说的,正是自己心中最忌讳触摸的那部分,罗望京顿时感到无地自容,他慌慌张张的离开了茶舍,躲进路边的人从中,顺着人流向海州城方向,踉踉跄跄迈动着脚步。

    这段日子的遭遇像流水般淌过罗望京的眼前,他困在徐州时,曾几次给海州送信,但都像石沉大海一样毫无回音。时间久了,罗望京心中不免产生了怨恨以及各种各样的猜忌,他先是怀疑褚素珍不愿拿出钱来,后来也怀疑混账兄弟想霸占自家(妻子的)钱财,所以藏下书信不曾通知褚素珍,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自己的母亲。

    正在困苦无依的时候,突然间三位密州大将找上门来,说是褚素珍绕开婆婆的监控,变卖嫁妆,转托时穿出手拯救自己的夫君。而时穿身处嫌疑之地,自己不好亲自来,所以才让徒弟凌飞雇用密州大将来完成这项工作。

    这些弯弯绕的崎岖历程,让罗望京对家中的形势起了不好的猜疑,当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罗望京对三位密州大将的要求也毫不犹豫,密州大将要求罗望京签字认可褚素珍出售嫁妆的行为,并承认褚素珍的嫁妆缩水是因为帮助自己……罗望京根本没看那份文书的具体内容接过笔,唰唰唰的书写了签名。

    稍后,三位密州大将出面赎出了罗望京,并一路携带罗望京南下,一有了那罗望京的签字,便坐实了他指示妻子变卖嫁妆以赎出自己,这让罗望京在茶舍老板数说自己的时候,无可辩驳。

    罗望京忍住干渴,一路走,心里不住的恐慌:怎么,自己的事情全海州都知道了?不至于啊,读书人出入勾栏瓦市,也是一件风流雅事。昔日东坡先生出游,全城的妓女提灯相伴,人都夸东坡先生风流倜傥,怎么轮到我搂妓女乐呵乐呵,人人都在鄙视——这不公平!

    此刻海州甜水巷,新科进士刘旭正带领弟弟拜望时穿,并向时穿介绍:“这是我幼弟刘旷刘敏之,是我刘家嫡次子……咳咳,长卿,你家决定了吗?”

    今日一早,时穿刚送走了黄爸,黄爸是单身走的,此时重阳节假期刚刚结束,他要去应付县上涟水军的叛乱。所以临走时借走了凌飞及一百火枪手,一百团练。刘旷是随着催促黄爸到任的队伍赶来的,仅仅稍事梳洗,刘旭就带着他登门。

    昨日刘旭妻管氏上街现买的聘礼堆满了院子,这事是早已说好的,没什么大的变化。差别就是时穿嫁出去那位女娘。见到时穿沉吟,刘旭紧接着表态:“无论时家那位女娘出嫁,我家都是肯的……我家太公听到这消息非常欢喜,连夜划出聘礼所含的五千亩土地,礼册已经随身带来了,请大郎过目。”

    时穿点点头,高声招呼:“十一娘,出来见见。”

    十一娘就是昨日黄爸发现的,那位众女孩中个头最高、说话自信十足的女子。她是除了墨芍之外,年龄次大的女孩,因家中无人来认领,暂时记入时家家谱,在海州时氏同辈女孩当中排行十一。

    时家女孩早听说今日选婿,昨天她们被时穿借节日放假的名义招来城中时,时穿已经把来龙去脉给她们交代了,听说刘旭带着一个年轻人登门,时家女孩们都围在门边瞧热闹,听到时穿的招呼,十一娘脸色一红,稳住心神,按照女学教谕教授的淑女步态稳稳地走上前来,温文尔雅的先冲时穿行了一个礼,在行云流水般转身,向刘旭刘旷依次行礼。

    仆人们端上两个漆盒,一个盒子里盛放着“压惊”的锦缎,一个盒子里盛放着一枚表示“相亲满意”的金钗。男女初次见面,只这么匆匆一瞥,彼此相看的只能是对方的仪容。刘旷正青春,哥哥走后刘家他掌权,行动举止里透露着一股自信。常年跟庄户打交道使他显得很憨厚质朴,充足的营养让他身材匀称,虽然不像哥哥那样充满书卷气,但也是一个翩翩好少年。

    至于女方吗,时家女孩的美丽还有说吗?刘旷只瞥一眼,脸已经从头红到尾,他呐呐的上前拿起金钗,哆哆嗦嗦的走进十一娘,嗅着鼻尖传来的十一娘体香,他双手哆嗦的,几次插不进十一娘的发髻,以至于钗子扎上了十一娘的头皮,令对方发出一声轻叫。

    这声轻叫让刘旷更慌了,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把钗子插上的,也忘了打量对方的表情,只事后模模糊糊记得那个女子皮肤很白净,另外,很是香气浓郁……

    古代的六礼到了宋朝已经精简成四礼,插钗之后还是算是确定,刘旭怕夜长梦多,当时要求双方交换庚帖,书写聘书顺便把礼书也写完,反正双方都是不在意小钱的人家,如今东西都摆了一院子,有什么不满意再补就行。

    礼书交换完毕后,刘旭递上两万贯的飞票,说:“长卿,承信郎——路遇的十几名女娘都肯照顾到现在,我是信任长卿的,陪嫁的铺子与财务任长卿书写,我已经在下面签名了,写多少我都认账。”

    稍倾,刘旭补充:“本官新受广南西路一座小县通判,原打算自海州搭船南下,这几日已经寻找好船只,只因本官上任之前,想把家里事安排妥当,这才仓促行事……”

    刘旭说着,冲十一娘拱手:“弟妹勿怪,礼节仓促,你与小弟的婚事,我这个做大哥的是无法参加了不过,婚书上既然有我的签字,说明这桩婚事是我许可的,你们只管办不用管我。”

    刘旭的官职是柳州茂县通判。说完这话,刘旭接着感慨:“这下子我算是放心了,家有有长卿照看,有弟妹持家我无忧矣。”

    这年头,柳州还是流放的地方,科举出来的进士很少愿意去广南做官,所以当地官员都是由朝廷制定本地豪绅,或者举人之类的担当,其地方势力也很雄厚,较为排外。刘旭这一去,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来,所以能把家里安定好,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比起原先自己想从时穿这里获得一个姬妾的打算,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哪里哪里”,时穿也客气说:“我们相互照应。”

    作为一个无根无基的外来人员,时穿也需要本时空人员的支持——如果他想改变这世界,那就不能是一个人的改变。一个人的变化,跟以前的时空旅行完全没有两样。

    许多人一起改变,这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即使有通天彻地的个人能耐,要想改变世界,依旧要带人去攀爬科技树。

    刘旭需要时穿,同样的,刘家的势力也是时穿需要的。

    他指点了一下礼书,说:“我徒弟凌飞已经送黄知县回沐阳了,他会在县衙留几天,敏之贤弟回去,将这五千亩土地移交给凌飞,他有点想法,想与刘家合作兴办团练,这也是我的意思,敏之回头跟他商量着办。

    稍停,时穿又补充说:“至于婚事吗,如今已是重阳节后了,咱们双方先筹办着,吉期定在明年三月三如何?”

    “三月三好”,刘旭鼓掌大笑:“恰好春耕过后农闲,来一场婚事热闹一下,好事呀……”

    刘旭马上想到近日听说的传闻,好奇地问:“听说你家玫瑰园建好了,明年三月三,院子开放吗?”

    “正因为不想对外开放,所以才办婚事呀”,时穿微笑着解释。

    宋代是个忠信时代,这个时代勤劳致富不是罪行,所以宋人都有一股耀富冲动,每年三月三各家园林都对外开放,争奇斗艳的显示自家的豪奢,以此对外炫耀自家挣钱的“本事”。《梦梁录》上曾津津乐道的记述扬州周氏与朱氏相互攀比自家园林的趣事,据说这两家攀比,成为扬州园林艺术的发源。但这段记述,在现代也是宋人追求享受与生活糜烂的“罪证”。

    如今,乱世的征兆刚刚显露,众人还在醉生梦死,时穿可不想被树立成靶子,所以他才想将婚事安排在三月三,这样,别人想借院子游览,可以推脱说正在办婚事。

    低调行事也符合刘家的想法,刘旭一笑,接着问:“今年冬季,你家还雇厢军吗?”

    “要雇两万余名厢军”,时穿接着回答:“崔庄接通五乡的路快要修好了,今冬再加一把力,将五乡全部接通,另外,白虎山庄葡萄院里的路也需要铺设,干脆一次性做好了。这样,明年、后年就安生了。”

    刘旭很突然地问:“要借钱吗?”

    时穿愣了一下,立刻醒悟:刘旭这是在变相讨好自己。雇用两万厢军一个冬季,大约要花三万贯左右。自家的实力别人不知道,只看自己这几年处处花钱,建作坊建玫瑰园修路全是花大钱的项目,以为自己手头会周转不过来,所以才把城中兴旺的铺子关了,以节省开支。

    也好,自己干嘛要让别人猜到每月的收入呢?即使自己的收入足够开支,可也别给人看出来呀。如今刘家不是外人,向他借钱大约不用付利息吧。

    时穿眼睛扫到桌上的两万贯聘金,刘旭注意到时穿的动作,微笑着提醒:“我刘家再拿出两万贯来,帮时兄周转一下,还不成问题。”

    “好的”,时穿一边答应着,一边吩咐十一娘与刘旷一起下去:“你俩出门逛逛,让敏之去咱家铺子看看,多了解一下咱家。”

    十一娘酡红着脸颊,领着刘旷下去,门口围的姐妹见到戏散了,有的失望有的叹息,纷纷走散。

    等屋里静下来,时穿转而与刘旭寒暄:“柳州啊,我听说东坡先生被流放的时候,从京城到雷州,走了一年零八个月,刘兄将来派家人与家中通消息,走陆路走的话岂不要走两年?”

    刘旭不知道时穿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他讪笑着回答:“我哪能跟东坡先生比,东坡先生名气大,走哪里都有仰慕者招待,这人家里住几天那人家里住几天,虽然是流放,可一路风花雪月的,倒不曾亏待自己,不过就是走得慢了点。

    我动身前也想明白了,我从小锦衣玉食吃不得苦,陆路我是不打算走的了,今后与家人通消息也是走海路,海船走的快,估计有一个月就能赶个单程……”

    说到这里,刘旭突然明白时穿的意思,他停住话,拿眼看着时穿不语。

    时穿则沉默片刻,回答:“还是人手问题,我家的快帆船虽然快捷,但现在有一个算一个,会驶船的都去了船上。我可以用一艘快帆船送你去柳州,哦,我听说广南西路也有很多会操船的船夫。”

    刘旭用鼓励的口气说:“长卿需要什么,尽管说。”

    “会一点操船术的人,只要在船上学习一段时间,学会牵星术,操纵软帆船不成问题,毕竟软帆船要比硬帆操纵简单。我需要大量的熟练水手,如果刘知县能替我找到这样的人手,放在我船上学习一段时间,我就能把名下船只数量扩大一倍,那时候……”

    时穿指一指桌上的飞票,用调笑的态度说:“刘知县反正要与施衙内联手倒腾交趾与广西的土产,而我家反正要陪送一些船只做嫁妆,不如刘家把船队扩大,我用你的钱,回头用船只抵偿。我家有现成的船队管理人员,财务人员,刘家干脆组织一支船队,专门走广西与海州航线,如何?”

    稍停,时穿竖起手指帮刘旭盘算:“海州地方官富不富裕我不知道,可你——你去做官,只花管氏的钱,让人误以为你又是一个罗望京。而我还听说刘兄妻族也不错,不信刘兄妻家找不出几个忠心的家人,负责柳州方面的经营,这经营也很简单。

    海州呀,其实地理位置不错,刚好位于中原大地的中央线,货物从这里转船转运日本,或者南下大运河转运京师汴梁,或者装海船走海路,转去河北,或者从黄河转入京师,都是方便。

    而柳州方面有什么货物我需要?据说占城稻谷一年两熟,很便宜:还有交趾铁矿石,柳州楠木、铜矿石、石炭(煤炭),这些东西除了楠木、铜矿石价格稍贵,其余的都不值钱。只要开一间货栈,平常慢慢收购,等海船运去了一船装运回来,立刻就能变成现钱。

    中原南下的船只,装运茶叶与瓷器过去,回程的时候常常耽误在收集货物上,有些人干脆只装金银回来,等于每次海贸中大家只赚单程的钱财,回程基本上是空仓。而稻谷、铁矿石这些东西虽然便宜,但如果名气做大了,空仓返回的船只都知道去柳州装运一些东西回来,天长日久也能做大。

    有了这些,其中再加上你跟黄太公商议的杜仲胶种植、收购、运输……”

    原先时穿只是跟刘旭泛泛而谈,现在时穿说得很详细,即使刘旭这个外行也听出来了一——此事可为。他马上接上茬说:“柳州与海州航线,水手一半是海州人,一半是柳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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