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和身体里写下的故事有关。”同尘盯着自己的手臂说,又看了看自己周围的朋友们,“刚刚在我被控制的状态下,你们有没有察觉到我的手臂里或是其他地方出现墨迹吗?”

    几个人左右看了看,最后阿温说道:“刚刚你的手臂上好像是有点什么黑漆漆的东西吧。”

    同尘点点头,目光转向书翁,说道:“你和我家的人是世交,那你知道我身体里故事的来由吗?”

    书翁抬起头来望着头顶那盏水晶灯,想了想,说道:“仔细想想,我和你们家的人认识也不过五代,相识于大概一百五十多年前,所以其实我了解得也不多。”

    “一百五十多年前,”许诺吐了吐舌头,“太漫长了。”

    “胡唐,也就是我认识的你的头一位祖先,他好像告诉过我,家里面某个故事非常非常古怪,要时不时地喂他喝一些墨汁才行。后来几代的话,就没怎么听说了。”

    “那我妈妈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把那个故事写在我的身上呢?不能写在纸上吗?”同尘又问。

    “这一点她没有对我说起过,”书翁道,“你妈妈和你很不一样,你遇到什么迷惑就喜欢向我咨询,包括这次也是主动就找上了我。但你妈妈几乎从来不会把自己在生活与工作上的烦恼向我诉说。她觉得我活得太久,很多事情都经历过,知道怎样走是捷径,怎样走又最方便,所以她不想让我帮忙,凡事她都想自己体验,所谓的真实的第一手材料吧。你也想一想,有没有听你妈妈说起过关于这个故事的事情呢?”

    关于妈妈的记忆只持续到了十二岁,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她确实甚至都不太能想起妈妈的样子来。七八岁左右,因为同尘喜欢,妈妈便开始向她传授起成为一个故事记录人应该有的品质,她开始看那些古人们写下的各色各样的经历与传奇。妈妈什么时候把故事封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呢?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在自己懂事之前,最多也就两三岁。自己当年实在是太年幼了,甚至都没有向妈妈问起过为什么要这样做。

    写下这个故事,那是因为妈妈对我万般不放心,想要这个故事保护我,所以这个故事里应该写下了类似“保护同尘”这样的信息来。这就是同尘以前的想法。

    但如果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同尘几乎已经相信是它毁掉了其他的故事。

    对了,记得妈妈生了重病那段时间,好像提醒自己在生命结束之前,一定要先把身体里的故事弄出来,为它找到一个妥善安放的地方,而那个妥善安放的地方就是同尘孩子的身体里。

    “这个故事有些特殊呢,不能老老实实呆在纸上。”妈妈含含糊糊地说。

    “为什么呀。”她曾经问过。

    妈妈没有告诉她,因为自己当时太小了么?

    另外,妈妈也没对同尘说起过家里还有一个喜欢吞下墨汁的故事存在着!

    一道光闪过同尘的脑袋,她急切地问道:“书翁,你所说的那个会吞墨汁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曾经看你的祖先把墨汁倒在书页上,那个故事大概占领了几十页,不过只需要把墨汁倒在第一页就行了。刚开始第一页事整篇都是墨迹,我还担心他把故事给毁了,不过很快,那些还没干的墨迹就消失了,刚刚被墨迹盖住的故事出现,而且我敢说,吸掉墨汁之后,那个故事也变得更加,怎么说,让人觉得随时会从故事书里跳出来。”

    “那个故事的内容是什么?”

    “是你们家第一代祖先记录的故事,也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吧。我从头到尾看过那个故事,现在已经记不太真切,但讲述的是一个名叫白诀的人的经历,从他小时候到老年,很多事情都像编年史书那样一一罗列,但有些重要的时刻与重要的人物会详细铺展开来讲述,所以才会那么长。”

    同尘对自家的每一个故事都非常熟悉,但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故事的任何蛛丝马迹。也就是说,虽然世世代代都把故事保存得很好,但这个最初的故事却遗失了。

    也可能不是遗失。

    同尘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虽然每当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时,墨迹就会浮现出来,但老实说,同尘一直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妈妈当然也不肯告诉她。有好几次洗澡,同尘都会故意在身体上划上一小道口子,等墨迹展现出来,她试着去辨认。但因为伤害太小,墨迹只会展现出一小部分,而且字迹都重叠在了一起,完全看不清楚。

    对了,那一次,像怪物史瑞克一样喜欢在淤泥里泡澡的妖怪夜空先生抓住她时,这个故事,还曾经离开过她的身体保护过她。想来,这个故事有很强大的力量。

    占领了四十多页,诞生了接近一千年,又吞下了无数的墨汁。这个故事会不会就此获得成长呢?

    “对了同尘,我想到另外一件事。”书翁又道。

    同尘放下胳膊望着书翁。

    “胡唐的儿子胡良,他在你们家这群爱故事如命的家伙里,可能算是个异类,他曾经遇到过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同尘的身体不由得往前倾,集中注意力时,她总会有这样的动作。

    “他非常不喜欢故事,可能一辈子也没碰过那些故事记录册和那支笔,当他年老之时整理那些故事册时,发现有几个故事不见了。”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有人继承这支笔,世世代代都有人守护已有故事,收集更多故事。”

    “我这一生都花在了记录故事上,现在年届八十,依然觉得自己干劲十足,可是时间不够了。但回想此生已经了无遗憾,也可以挺胸抬头去见列祖列宗,唯一担心的就是这支笔的传承,阿良,现在我郑重地把它教给你,望你妥善保存,望在它的陪伴下,你不会孤寂。”

    这支笔能排遣孤寂吗?阿良不禁冷笑起来:父亲一生蹬踏,郁郁不得志,整天记录着故事,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支笔,不正是孤寂的来源么?此生了无遗憾,到底从哪儿得来这样的自信?埋头于故事,不好好钻石当世文章,几十年来也不过是个穷秀才,自己、母亲和妹妹一直跟着这样的父亲受苦受累,难道他还不觉得愧疚吗?这支笔,这些所谓的故事,不过是他对自己的安慰罢了,过了这样的几十年,一事无成而已。

    不过还是不要拂逆将死之人罢,毕竟是父亲。阿良接过了笔,向他保证自己会善用它,然后看到父亲安然合上眼睛。他打量着自己已经看过千百次的这支笔,毫无特点,卖给旧货商店,恐怕也值不了几个钱,为什么父亲会这样宝贝它呢?小的时候,阿良也用这支笔画过几个墨圈,写过几个能从纸上飞出来的字,而且这一切都不用墨汁,可以完全凭空书写。当时他觉得挺好玩,也就只是好玩而已。

    父亲的葬礼之后,阿良就把所有故事记录册,连同那支笔,收进木箱里锁起来,今生他都不会碰它们,永远不会。

    收好故事记录册之后,书翁上门了。这个奇怪的家伙是个妖怪,传说中的河伯,阿良从小就认识他,也非常喜欢加敬重他。在父亲因为从事那个奇怪的工作而结交的朋友里,他只认同书翁。

    “今后会很辛苦呢,既要处理政务,又要收集故事。”书翁道。

    “事实上我并不准备这样做,收集故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当官为民,博得个名声,留下了光辉事迹来得现实。”他叹了口气,也不管父亲在天之灵会不会雷霆大怒,“我不想像我父亲那样度过此生,守着一支笔,写着可能完全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故事。”

    “原来如此。”书翁淡淡地说。

    阿良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他依然英俊,与初见时一样。有时看着古书里描写美男子的段落,阿良想到的都是书翁的脸。他善于察言观色,所以虽然一直没有明说,他也知道妹妹待字闺中那些日子,日日幻想的情郎,就是书翁。他怎么不老呢?现在他比自己还要年轻,这份敬重,不管如何都变得有些别扭。

    “你怎样评价你父亲写的故事?”书翁问。

    阿良笑了,说道:“虽然是他一生的心血,但老实讲,他并没有写故事的天赋,我顶讨厌看他写下的东西。他有一个非常得意的故事,是关于自己某位厨师朋友的传记。虽然那位师傅厨艺确实可算是天下第一,但他的人生一路得意,没有任何波折和超出常规的事情,记录下来着实没什么意思。”

    “和你父亲相比,你对故事性倒是更加敏感。”

    阿良没有说话,他把书翁的客观评价理解为对他的讽刺。

    “但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父辈不能强迫你接受他的人生与使命,所以我觉得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都好,只要不违背你的心就成。”书翁顿了顿,“另外,那个会吃墨汁的故事你准备怎么处理呢?要时不时给它些墨汁吗?”

    “真是麻烦,作为故事,就应该规规矩矩呆在书页里,等待着爱书之人翻开它,欣赏它。这个世界大部分书,不都像是打入冷宫的女人么?我们人类就像皇帝,想到时便翻它,想不到时,它便独自沉睡,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可不想惯着一个故事。”

    “你和你父亲完全不一样。”

    “因为他给我树立了一个坏的榜样,我的所有成长与发展只有一个规定,就是不能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这不是我对他的不敬,这是事实。他喜欢那些故事胜过喜欢我,我母亲,我妹妹,还有这个俗世上其他必要的一切,所以我讨厌那些故事,讨厌那支笔。”

    “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也许会,甚至是后悔,但是,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回头。”

    就算当初作出的决定是错误的,他也绝不会回头,这是阿良的准则,这一生,他为此受了不少苦,变得越来越顽固。果然,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都任由那木箱的锁生锈,任由上面落满灰尘。他从来没碰过它,不知道书里有没有生蠹虫,也不知道那支笔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拒绝了父亲压在他身上的选择,走出了自己的人生,他是一个清明正气的好官,他受四方百姓拥戴,受同僚信赖。到了父亲临终时那样的年纪,他也可以挺胸抬头地说自己的一生了无遗憾。

    但他这才明白,有一点自己不能违逆父亲。他没有选择那支笔,但他必须要让那支笔和那些故事留传下去。阿良有五个儿子,个个不同,围绕在他身边上演着关于年轻人生会遇到的各种故事。他选中了最小的孩子阿文,他天生爱书,他多次问起那箱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而且,他还非常年轻,又无意于仕途,他想把这个祖辈的寄托给他,把这沉重的负担交到他的肩膀上。

    那天,他单独把阿文叫进书房里,拿下箱子向他解释了这箱中的一切,问他是否愿意接受。阿文很爽利地答应了,阿良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在这个家族里,恐怕一直都流有喜欢收集故事的血统,自己只是个例外,但他的孩子又继承了这种血统。这是三十年来他第一次打开这木箱,陈腐的气味如同尸体,呛得阿良想把箱子摔掉。他先看了看那支笔,它竟然还和三十年前一样,不新不旧,不起眼,也不会让人想把它扔掉,笔身上甚至都没有灰尘。

    阿良拿笔示意了一下画出墨圈,写出会飘出来的字,当然是凭空书写,阿文马上便入了迷,从父亲手里接过笔之后,就一直不停在屋子的空中写来写去。趁着这个时候,阿良再次翻开那些尘封的故事书,第一本那个长达四十多页的故事一点儿也没有变旧,所有的故事都像新的,变旧的只是书页。蓦然地,一股悲伤涌上心头:生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呢?处处有生命,处处都脆弱,甚至不像一个故事那样经得起时间的磨洗。他又想到了书翁,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个朋友了。

    不见也罢,他始终那么年轻,而他的面前只有一步步走向腐朽的深渊,然后死去。

    故事里还有一些相当于草稿一样的书,都是他的祖辈们用普通的笔写下来的。用这支笔凭空书写故事是个体力活,所以必须要把故事先用普通的笔写下来,增删多次才能最终定稿。贾岛云“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当然是夸张,但他的祖先们,确实用了一辈子,可能才收集了十来个故事。

    这样耗尽一生,值得吗?

    像自己这样度过一生,真的就没有遗憾?

    年纪大了,阿良才明白,他没有资格以自己的人生为标准来评定别人的生命,所以,他没有资格否定父亲所做的一切。

    不过奇怪,有一本草稿书里一个字也没有,那些字都上了哪儿?不过,或许那位祖先用特殊的笔写下了那些字,所以它们都消失了吧。阿良还是像往常一样讨厌这个故事,一刻也不想深入思考。他拿出墨汁倒在第一个故事的第一页上,不过一瞬间,墨汁就被吸干了。

    “它一定是饿极了。”阿良想。

    阿良想到父亲临终之际说过的话,突然感慨万千。他向来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忸怩了半天,唤了声阿文。那孩子转过头来痴痴看着他。此刻阿良才发现,自己万般不舍人世。

    “希望在这支笔的陪伴下,你不会感到孤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天台的钢架下,阳光懒洋洋的,晒得人只想睡觉。失去所有故事之后,同尘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荒漠,最经不得日晒,会晒干,心就会开裂,再也难以痊愈。

    钢架下简陋的窝棚里蜷缩着一个人,可以看到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他是同尘的舅舅胡树泽,是个流浪汉。同尘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安于当一个流浪汉,她曾经提出让舅舅搬到自己家去住,反正家里也还有空房间,不管奶奶会怎样反应她也不在乎。她本来就没有多少亲人,她希望舅舅能够陪在她身边,不过结果却是,舅舅断然拒绝了。

    “我已经习惯了懒懒散散,四处为家,躺在房间舒服的大床上就睡不着。”他曾说。这是什么烂到极点的理由啊。

    同尘蹲在胡树泽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舅舅,快起来,我有事想问你。”

    如果是平常,不管同尘怎样冲着他的耳朵大叫,甚至会把他拽起来,他都不会轻易和梦境告别,不过这次,胡树泽却立马坐了起来,关切地问道:“怎么啦?”

    同尘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又问道:“我总觉得,说不定我身体里封印着的就是那个喜欢吞下墨汁的故事,听书翁讲过之后,我觉得那本空出来的书,说不定也是被它给吞掉的。”

    “你的想法跨度也太大了,这个怀疑毫无理由吧?”

    “那你能想到更好的理由来吗?”同尘说,“舅舅,你小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那个喜欢吞墨汁的故事呢?”

    “见过,我还喂它喝过几次墨汁,和其他故事相比它非常不一样,有时候它会从故事书里探出头来,还能和我们对话,不需要像其他故事那样离开书页。而且,毕竟它是第一个,又比其他故事要长,有时候难免会拿出一副长者的语气来,非常讨厌呢。”

    “那就是了,你小时候还在的故事,到了我这一代就没有了,而且,可以想像得出来,它会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故事啊,和其他故事也都不一样,它还会从书里探出头来,也就是不能老老实实呆在书页里,和妈妈告诉我的情况相符。我差不多可以确定它就是封印在我身体里的故事了。”

    “但也不能说它吞掉了其他故事吧?”

    “既然它喜欢墨汁,怎么就不能吞掉故事精灵呢?看来您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再见了。”

    同尘站起来,向自己的舅舅道别,回到家里。她的心绪一刻也不能平静,把自己摔在床上,想睡一觉,脑子里像有一个摇滚乐队一样,闹腾得实在太厉害。同尘坐起来,像许久前做过的那们,挽起袖子拿出小刀,想了想,在自己的食指上狠狠地划了一刀。十指连心,同尘疼得皱起眉头,差点叫出来。

    最好疼痛,越痛越好,越痛,那个故事显现出来的部分就越多,也越清楚。

    同尘看着自己白净的胳膊,看到墨迹慢慢显现,但字迹依然重重叠叠,她站在镜子前,看到墨迹慢慢覆盖了整条胳膊,但也只是仅此而已。伤痛还不够。她在想,如果自己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墨迹是不是会遍布全身呢?

    “是你对不对?是你把我所有的故事都给吃掉了?”她对着自己的胳膊说。

    当然,那一团墨迹没什么反应。

    “能够控制我的意识,除了你之外,我也想不到还有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也是个故事精灵么?”

    墨迹依然没有反应。

    同尘突然想到,那个故事向来是保护着自己的,自己受到更加严重的伤害时,它肯定还会像许诺的朋友麻虎那样钻出来保护自己。同尘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爬到了窗台上。她向来都有些恐高,即使她家就住在三楼,她还是吓得双腿发抖。不过此刻,她必须赌一赌。

    “如果我跳下去,你会怎么样?你会从我身体里钻出来拉着窗台让我免除伤害么?你害怕我受到的伤害的原因是,因为我们俩有一种共生关系,对不对?如果我死了,可能你也得消失,对吗?所以,你最好快点出来,不然我就要跳了。三,二,一。”

    同尘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想要跳下去时,手臂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算了,算了,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们家的人啊,世世代代都有这样的一副臭脾气。”

    同尘赶紧回到房间里,坐在稳稳当当的床上才觉得自己再次安全,但心依然怦怦怦跳个不停,像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刚刚跳下去,其实现在还会好受点,对吧?”那个声音继续说。

    同尘举起左手,看到墨迹纷纷手臂的其他地方涌向手心,而手心里已经冒出一团葫芦形状的黑色精灵,这就是封印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个故事吧。

    “我和你还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呢,顾同尘。”那精灵道,“介绍一下,我叫阿弃。”

    “你就是第一个故事,对吧?”

    “没错。”

    “我妈妈把你封印在了我的身体里,对吗?”

    “胡林泽真是个混蛋呢。”

    “你吞掉了所有的故事,控制了我的意识?”

    “完全正确。”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饿了呀。”

    “我妈妈为什么要把你放在我和身体里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不放心我,也不放心你。但这种不放心,完全是不信任,而不是关心哦。”

章节目录

寻找故事的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千山玄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十六章 无尽过往(三)-声音里的故事,寻找故事的人,笔趣阁并收藏寻找故事的人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