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遇到许诺和沈原这样包容自己的人,同尘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昨天晚上分别打电话给他们道歉,顺便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状况,没想到他们俩马上就原谅了同尘,甚至主动提出要陪同尘一起去书翁家里。有一种恋人和朋友同时失而复得的感觉,放学后在校门口见到许诺时,忍不住给了许诺一个深深的亲吻,又给了沈原一个大大的拥抱。有的时候语言太过苍白无力,还是肢体上的接触,更能表达心里的情感。

    至于为什么要去书翁家里,原因是这样的。给许诺和沈原打过电话之后,同尘越想越觉得昨天晚上的经历太奇怪,但一时也不知道该找什么人咨询,脑子里只浮现出世交书翁的脸来。打过电话给书翁之后,书翁也觉得应该重视这个事件,便让同尘去他家里找她,恰好书翁今天休息。

    “你真的失去了昨天晚上的记忆?”上车之后许诺问,他一直紧紧握着同尘的手,像担心她会飞走。

    同尘点点头,说道:“直到现在依然什么也没想起来。你们俩倒是讲讲,昨天的我有什么异常?我该不会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控制或是附身了吧?”

    “和往常相比,好像变得有些严肃,一直都板着脸,我问你话你也不回答,点了饮料也一口不喝,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哄了半天你就开口机械地提出了分手。我还没有回答你就离开了,所以昨晚和你见面的时间,不过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我只感觉你非常奇怪,但当时肯定受到了太过严重的打击,想也没想就把你的话听进去了,回去之后麻虎至少哄了我半个小时。之后情绪平复了一些,才觉得你不太对劲,所以才打电话给你。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你昨天晚上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怎么说,”许诺笑了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形,每当这个时候,同尘都觉得他特别迷人。“昨天晚上你打电话约我出来时,本来已经八点钟左右,天晚了,我说就算想要见我,多少也忍耐到明天,然后你就对我说:‘不是想要见你,想要对你说的话,都希望当面告诉你。’以往这都是我的台词来着。我以为你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想我了,才找了这样的借口,是不是非常非常可爱?”

    同尘吐了吐舌头说道:“恶心,好吧?”

    “你不是寻找记录故事的人么?从事这么浪漫的工作,整个人怎么就不能浪漫一点?”许诺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能因为工作把我的浪漫都耗尽了。”

    同尘发现许诺一脸失落,像个可怜的小孩子,她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哎呀,哎呀,找个机会我说十万字的浪漫情话给你听,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

    同尘点了点头。

    “请不要忽略掉我,可以吗?秀恩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耻的事情。”坐在前排的沈原转过头来,同时甩来一个凌厉的白眼。

    “单恋着青梅竹马女孩的沈原,其实很幸福的吧?完全不需要嫉妒。”同尘道。

    沈原的表情有些困窘,说道:“既然知道这是单恋,就不要说出来啊。”

    “没错,不只是单恋,好像也是暗恋吧,我记得。”许诺幽幽地说。

    “我讨厌你们俩!”

    同尘笑了起来,拍拍这个学弟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你也具体说说我昨天的异常之处吧。”

    “昨天下午我刚到家你就来了,也和许诺描述的差不多,看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摄了魂一样,然后就让我把故事精灵阿九交出来。你的眼神非常可怕,我只好照做,再说了,阿九本来就属于你。然后我就看到你伸出手接过了阿九,对了,那时我看到了你手上好像有墨迹。”

    同尘抬起手来,此刻上面什么也没有,昨天晚上在家里时,好像也什么都没发现。

    “那你知道我把阿九放在哪儿了吗?”同尘问,“我一直都没找到它。”

    “我只看到你伸出手握住了它,之后你就离开了呀。”

    “你没有找到阿九吗?会不会是它挣脱你的手飞走了?”许诺问。

    同尘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反正它不在我家里。我倒是可以重写一个故事,但知道自己家的故事精灵在外面到处乱飞,我就觉得心里发毛,睡也睡不好啊。”

    不知为什么,汽车突然急煞车,同尘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倾,就在这时,她又感觉眼前的一切似乎隔了一层白雾,脑子里像有一辆过山车,意识与视觉都开始旋转起来。

    和昨天相同的感觉,同尘不由得紧张起来,想要抗拒这突然而来的力量。但很快,连抗拒之心消失了,脑子里一片白茫茫。

    她像是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只看到天花板,耳朵里是接连不断的敲门声。这是哪儿呢?同尘坐起来,才发现自己面前有几扇紧紧关着的窗户,这应该是书翁的家,这些也不是窗户,而是嵌入墙壁里的小小书柜,里面装着的都是书翁最珍视的书。另外,其中有一个书柜属于同尘,她把家里世世代代的故事都放在了这里面。

    自己家的故事啊,其实也不仅仅是自己家的吧,从第一代故事记录人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快一千年,中途说不定早就换过好几次不同姓氏的人,只不过对于同尘来说,继承过这支笔和这些故事记录册的人,都是她的祖先。

    敲门声不停,可以听到许诺、沈原、书翁、阿温和阿漫重叠在一起的叫自己的声音,同尘站起身来,正准备开门时,才发现自己身边都是些被撕毁的书。她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目光转向存放自己家故事的书柜。

    柜子门紧闭着,但并没有上锁,一时也不知道锁在哪里。敲门声越来越响,门都快掉下来了,同尘的目光暂时离开书柜来到门前将门打开。

    门外的人都是一脸焦急的模样,同尘问:“你们怎么了?”

    书翁英俊的脸上也满是责备,伸手拨开同尘走进书房里,看了看满地的破纸,问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不记得了。”又是这种感觉。

    “用这种借口搪塞让你觉得很好玩吗?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书翁今天似乎异常气愤,因为他实在是个爱书如命的妖怪。

    同尘没有反驳书翁的话,因为她马上就发现,地板上那些被毁掉的书,像极了自己家的那些故事记录册,随意捡起一本撕破的书,可以发现书页都是空白的。

    普通的书如果被撕毁,字迹还在。同尘家的故事就不一样了,当书页被撕毁之后,那些故事就会从书里逃出来,如果门窗都没关好,它们甚至会逃走。两年前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半年时间为了找回故事,同尘忙得焦头烂额。

    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自己家的书柜前,深吸一口气打开书柜:里面只横七竖八躺着一些书,她草草翻了翻,都是用普通笔写成的书,那些书里没有故事精灵。同尘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空白破书,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她整个人也没了力气,瘫坐在地板上。

    她家所有的故事精灵都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同尘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来。故事都不见了,这也就意味着,历代人的心血都没了。没错,她记得所有的故事,可以把故事重新写一遍,但毕竟不是祖先们留下的原始故事了。不然的话她也可以把故事找回来,可这好几百个故事,也就有好几百个故事精灵,该从何找起?又会找到何时去呢?

    许诺率先感受到了同尘此刻的无助,在她身边坐下,扶着她的肩膀,同尘喃喃地说:“我又不记得了,真是可笑。”

    “只有一扇窗户打开着,说不定那些故事都飞走了。”书翁说着,也来到同尘面前,坐下来温柔地看着她,那目光里还有抱歉,感觉就像是父亲。

    “认真想一想,真的想不起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同尘摇摇头,眼泪掉了出来,说道:“不行,和昨天晚上一样。”

    和昨天晚上一样,也就意味着,这一切都是自己干的,自己放走的那些故事。一想到这儿,同尘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她干脆扑在许诺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同尘才停了下来,感觉自己的两只眼睛肿得不像话,都看不清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四个朋友。

    “同尘,你仔细想想,自己什么时候被控制了呢?”书翁问。

    “从公交车突然急煞车后,就不记得了,你们可以告诉我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这么早就不记得了吗?”许诺说着笑了起来,“怪不得你会那样答应我。我明明人强人所难。”

    “答应你什么?”

    “昨天在车上,气氛刚刚好,我就说同尘你反正也很聪明,如果稍微努力一下,说不定我们能够考上同一所大学,你说好,会好好努力的,即使数学太难也会认真去把基本的问题搞懂。这明显不像你会做出来的回答啊。”

    “你说的是认真的?想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难道不行吗?”

    “我当然不行,完全不想花心思学数学,所以你尽早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吧,因为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能会死在这种想法之上。”

    “这才是同尘会给出的回答。”许诺的语气里有些失望。

    “不过你放心,不管你去哪所城市里上学,我也会尽量选择那个城市的学校,不会离你太远,因为我对你不放心。”同尘又说。

    许诺笑了起来,说道:“这样就好。你不会食言吧?”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没到那个时候谁知道呢?”

    “同尘一如既往地对待感情不坦诚呢。”书翁笑着说。

    同尘觉得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个话题最好还是打住,她又说:“你们一直没有感觉出来我变了吗?”

    许诺、沈原和书翁都摇了摇头。沈原说道:“现在想想的话,稍微还是有些怪怪的,但可能只是因为知道这个结果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刚刚的你和昨天那个你太不一样了。”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房间里?”

    “来到我家之间,你就提出要去看看自己家的故事,还说昨天晚上的事情给你的打击太大,想单独呆一会儿,看着自己家的故事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时的同尘看起来只是个非常可怜的小女孩呢,谁知道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呢?我们都在开放区域里等你,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地板似乎也跟着震动,我们才跑过来,又听到了你痛苦的叫声,然后就一直敲门。还好你开门了,不然的话我都准备把门给砸了。”书翁说。

    同尘没有说话,皱紧眉头思考起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来。毫无疑问,刚刚像昨天晚上一样,有什么东西控制了她的意识,然后放走了所有的故事精灵。不过会是什么力量呢?难道自己遇到了什么厉害的妖怪?同尘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依然没有墨迹。

    到底是为什么,会盼望墨迹出现呢?

    以前,白澜曾经多次想像过现在的场景。她垂垂老矣,鬓如霜雪,皱纹层层叠叠,再也难见年轻时的风姿,那迷倒众人的美丽都已消褪,她一个人坐在自己家花园里,面朝着湖水,看着夕阳西下。那时她觉得,如果有风,这幅景色也够美了。夕阳就是该和老人搭配才显得和谐。因为心底里对这种迟暮之美的向往,她丝毫也不害怕衰老。

    只是当时太年轻,精力充沛,四肢充满活力,没有想到年老之后浑身的病痛实在折磨人。

    此刻她一个人静静坐在湖心小亭里,手里捧着一本书,那本书从头到尾都是由她写下来的,是故事,是几十年来见闻的总结,不过喜欢的故事并不多,所以只记下了十来个。另外,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几本书,有厚有薄,那是她继承下来的故事,来自她的祖先们。

    白澜从父亲手里继承了那支可以写下有生命的故事的笔。父亲告诉过她,只有用那支笔记下故事,才能让故事有生命,如果只是写上一句没意义的话,那它们就只是字迹而已。父亲把笔送给她,希望她不用孤独走过人生,她确实也喜欢这支笔,有一次甚至还发现,就算不醮墨,也能用那支笔凭空画出墨迹来,不过那些墨迹会消散,不像故事精灵那样可以一直存在。有生命与无生命之间差别太大。

    后来,她甚至不再使用墨,便能在纸下或是空中写下故事。不过,因为不醮墨的原因,写故事变得异常吃力,常常一整天下来,也写不了一百字。但她喜欢这样,因为这时才感觉自己真的在创造生命。

    会不会是太沉迷于用毛笔书写,太沉迷于寻找故事,才忘了女人的主要使命是将自己委身于一个男人呢?都说最伟大的创造是自己的孩子呢。父亲送她这支笔,却恰好让她孤独一生,真是讽刺。

    不过她并不后悔,和俗世虽然格格不入,但她却有不少朋友,有些是妖,有些是看不见的鬼怪。她小时候本来是无法看见幽灵之类的存在物的,但后来,慢慢学会用毛笔凭空书写之后,便能看到这个世界上更多的存在物,才慢慢发现我们可能只明白了世界的一小部分而已。有得必有失,世事向来如此。

    此刻,翻看自己写下的故事,发现还有诸多地方需要完善,但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就此作罢。故事不就像是人生吗?总要有缺陷才真实,有不完美才美丽。后来者可能会对她记下的故事品头论足,挑出一大堆毛病来,就像她曾经挑剔过的前人的成果一样,但没关系,人生至此,无愧无求。

    合上自己的故事记录册后,白澜找到了最旧的那本书,书里记载着的是前人留下的故事,本来第一个故事是她爷爷的曾祖父写下来的,关于沈家狐妖。不过当白澜年轻时,发现这本书太旧,便将所有故事赶出来,再把它们写进了新的故事记录册里。另外,她把阿弃放在了最前面。据阿弃说,它才是第一个被这支笔创造出来的故事。

    第一总有优待,所以一直以来,阿弃都不用呆在故事书里,被安放在书架上,它有四处走动的自由。这几世以来,阿弃都相当于是故事记录人的随从精灵,它什么都不会,但说话有趣,还有个特点就是喜欢吃墨汁。三十年多前,白澜厌倦了这个故事精灵整天在自己的耳朵边絮絮叨叨,就趁着整理故事的机会,将阿弃也放了进去。

    虽然阿弃早已习惯了自由,可它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它嘴里总会嚷嚷,总会抱怨白澜,但它的骨子里只有对她的顺从。但那时阿弃提出,希望白澜时不时能让它喝些墨汁。白澜照做了,现在,这就是最后一次。她把墨汁倒在阿弃占据的那四十三页的第一页――阿弃太长太长了,很快,墨汁就干掉了,没了印记,它们被阿弃吞进了肚子里。

    多想和阿弃再聊聊天。她拿出笔按在书页上,集中注意力于笔端,将阿弃吸进笔里。她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把故事吸进笔里,和用笔凭空记下故事一样耗费精力。接着她又举起笔,在面前挥了挥,画了个圈,阿弃便飞了出来。而白澜自己,则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该有个人照顾你。”

    “我还没老到那样的程度。”

    “即使不老,也需要陪伴。你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呢?”

    “一直觉得自己不需要男人的陪伴,等意识到还是找个人陪伴才好时,已经太老了。”她叹了口气。其实现在,她也不到六十岁,但在那个时代实在已经太老,和她同龄的女人几乎已经有曾孙了。

    经阿弃一提醒,白澜倒是想到多年前的一些往事,那时她非常年轻,已经想像不出那时的样貌和丰润的脸颊了。她遇到过一个四处行走的流浪音乐家,也是在这样的水面亭子里,他低下头为她抚琴,那首曲子很美,本来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现在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曾经有一个机会,可以跟着他一起去流浪,这也是她向往的生活,这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靠近普通人的幸福,但很遗憾的是,出行计划拟好了,下一站就去扬州,行李也已经打点齐备,那个琴师却突然生了急病撒手人寰。心在那个时候就死了,再也无法接受其他人。

    这样说来,让自己孤独走过的人生的罪魁祸首,似乎不是这支笔,而是自己的死心眼呢,其实再找一个男人就好,不那么如意,却也可以相互扶持,只是她无法说服自己这样做而已。

    “你是不是看着我的每一位祖先死去呢?”她问。

    “从老白开始,差不多就是如此。”

    “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呢?是最先创造出你的那个人吗?”

    “不是,我最喜欢的是自己。”阿弃顿了顿,“我只是一个故事,我自己可以为自己阐述出很多意义,所以我爱的只是构成我的那个故事。”

    “这么说来,我们喜欢着相同的东西。”

    “我也喜欢故事,我也最喜欢自己。”说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

    “对了,我发现构成你的那些字里,有一个‘白’字的墨迹好像比以前淡了,你也被时光侵袭了么?”她又问。

    “谁知道呢,可能是某次跟着你或是你的先辈们出门寻找故事时,不小心让自己受伤了吧。”

    “有什么东西能伤害你呢?你的生命也介于有与无之间,最稳定的存在。”

    “谁说得清呢。”

    曲曲折折的走廊那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带来了年轻充满活力的气息。白澜把阿弃关进故事书里,抬头,温柔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靠近她的那个孩子。他十三岁了,他手中拿着白澜送给他的那支笔。

    没了自己的孩子,但这支笔总得有一个主人,白澜选中了他,只因为他也和自己一样爱着故事爱着书,而且,他有天赋。

    “我现在可以不醮黑凭空写出两个字了,师父!”他靠近了,欢快地说。

    “非常好,这样的话,很快就能取得更大的进步,就能独当一面了,到时,这些故事书也都要送给你,你要好好保存哦。”

    “我知道,最喜欢的就是您的这些故事书。今后我也会像您一样四处寻找故事,再把它们记下来,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有意义的人生了。”

    白澜没有说话,只是笑个不停。夕阳的余晖也快完全消失,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风温柔地拂过头发,还可以感觉到那孩子在她身边。

    “听我说一句话。”她道。

    那孩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希望这支笔,不会让你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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