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着手腕玉镯,我亦望着奈何桥方向,轻轻闭起眼睛,一些模糊画面映入脑海:
阳光明媚,春回大地。城郊一处熟悉的瓦房外,正是人间春色浓,只见花园里疏影浮动,烟柳依依、姹紫嫣红的牡丹花上蝴蝶翩翩飞、一旁石槽里的莲花已换上青衣莲叶间水珠影影约约闪动宛如女子眼波流转的眼睛……透过窗户,依稀可见屋内两位风韵犹存的佳人玉影绰绰。禅台上是一尊庄严低眉的玉观世音菩萨像,观世音像下,两风韵犹存的女子面目若隐若现于香烟袅袅中,正是安琪和伊人。我正待细看,一阵头痛欲裂,魂魄涣散感觉袭来--我又成了忘川河里的鬼魂。
“若文君可好?”
身旁传来慕容慈书沧桑的声音。
我放眼周围,一片灰暗,偶尔见几只孤魂野鬼摇摇缓缓飘过。“我终是回到了这里。”
“若文君可是梦见人间了罢?”身旁的慕容慈书道。
“正是。”我道,“却是感到一阵头痛欲裂,魂魄涣散的刺痛感来袭。”
眼前容光焕发后的慕容慈书恢复往昔风华,年近而立,和我年龄相仿。
“此乃魂魄游离梦境流连人间所至。”慈书道,语气凄然,些许哀愁。
“一如既往,又如何。”我道。
慈书神情凝重:“若文君应是知道,长此以往轻者魂魄涣散;重则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兮。”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我笑,不觉泪目,“便纵有千般日月,更与何人说?”
风起。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今与君相逢,乃幸事。往后若有缘,再见。”慈书作别。
“慕容君这是要前往何处?”我望着身旁渐渐飘远的慕容慈书。
“若文君自珍重罢。”慕容慈书的鬼魂已远去。
身旁有芳魂飘过,如履云步。
“君,亦珍重。”我道,些许怅然。
望川河水面经由阴风拨弄,滔天骇浪。我努力让自己飘游于河面上,缥缥缈渺。我将要这般死去了罢?这般思量着,我再次艰难地飘回奈何桥下--仿佛那是一盏绿灯,在这荒凉死寂般的茫茫宇宙间唯一指引我向安琪靠近的存在!身旁一片灰暗,万念俱寂,似乎无人能听见。我让自己漂浮在河面上,身体不时传来游虫啃咬的疼痛……心如止水,我变得不那么慌乱了。倘若宇宙是一座荒凉的坟墓,那么就让我在魂飞魄散前再好好地见一次安琪和伊人罢!
我游到奈何桥下的河边,抚摸着手腕上安琪许的玉镯,思绪起:
身旁一片灰暗,复见各式阴冷漆黑的建筑物连绵起伏,错落交叠、飞檐翘角,又有群山和近处树木掩映其间。黑、白无常手中牵着铁链,悠哉游行在灰暗中。
“嘻嘻嘻、嘻嘻,今儿暂无魂魄归空,哥俩应该可以闲下来好好喝两三杯酒了罢!”白无常道。
“白兄怕是言之过甚啦。且不说那些人间逝世者,行尸走肉者、妄欺天负世者……亦比比皆是。你我安得闲哉?”
“嘻嘻,生死有命,你我如何管得了这许许多多事情?再说了,不是有牛头马面嘛!阎王可不会诸事传你我前去罢。”
“现如今,人间看似歌舞升平,盛世华章,然不过繁花泡影。便纵有尘外人知道真相,朝人为了所谓平和而隐瞒真相,最后大家便以为所见既真相!谁又能真的知道真相?”
“黑兄所言不假。”白无常少有的不苟言笑:“佛家常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我见过的生离死别、悲喜哀愁甚少乎!走,我俩且先去喝一杯罢。”
“谁?”黑无常突然望向我的方向,目光冷冽。
“嘻嘻嘻、过去看下!”白无常说话间,却已飘至我面前,稳稳停下,拨弄了下手中铁链,“嘻嘻嘻,好你个缥缈小鬼。当我哥俩不存在的罢?嘻嘻嘻!”
我转身,身后黑无常亦提着铁链,跃跃欲试,三两步至身旁。
“原来是个冤死的孤魂野鬼。”黑无常收起铁链,“跟我们走吧。回到万川河去。”
“嘻嘻嘻,”白无常亦走近,“千年沉浮,也许能换一个轮回。公子可清楚。否则,将是万劫不复的魂飞魄散。”
我望一眼身旁黑、白无常。低眉:“小可既选择了千年守候,自是懂得!——只是,三千世界,诸事无常。愿求最后复见一面心中之人,我便可藉以温存,从此沉浮千年,无怨无悔等一个轮回。愿天地可怜见。”
黑无常目光柔和些许,沉默。
“地府深严!此乃大事,稍有差错我和黑无常亦难逃厄运,公子可知。”白无常道,“不过,既见公子世无双。可随我二魂至地府娘娘处略说一二,可否适愿,看你的造化了。”
我作揖,随二黑、白无常过得奈何桥,很快到了阎罗殿。
地府娘娘落座宝座上,双手放在两旁扶手上。白无常上前简单将我的事情禀报了下……娘娘微点头,望一眼我身上的玉镯,转而道:“你的事情本宫亦略知一二。感念君情深义重,本宫今特准许你还阳三年,再续前缘。若有不是,将魂飞魄散!去吧。”
“小可,谢过娘娘!”我作揖。之后跟随黑白无常出了阎罗殿,步过奈何桥……
下了奈何桥,黑白无常拿着铁链在虚空抖了几下,转而道:“如今地、人二魂已回到你的身体,过些时辰只需托梦让人间燃三炷香,再过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待天魂回归,公子便可重生了。”
“以生人之方式存在?”我道。
“冤死鬼虽死尤生,死而不老,二十八岁的你依旧是二十八岁,去吧。”白无常转身,“嘻嘻嘻,你我若有缘三年后再见。”
转瞬间,黑、白无常二魂便消失。
我低头,抚摸着安琪许的玉镯,思绪复起:
魂魄穿过泥岩交织的层层黑暗,眼前渐渐出现白光……一种生前熟悉的感觉,——人间。
暮色时分,华灯初上的城池一片繁华热闹。城市边缘幽静巷弄里一家名【傾城旗袍會館】的华服坊内,琳琅满目交相辉映又错落山河的汉服和旗袍间,两位婀娜绝代色女子各自怀里放着一袭旗袍,正坐在一个玉器柜子旁飞针走线,年长的身着一袭汉服气质淑静婉约、年轻的则身着一袭传统旗袍气质雍容华贵而端庄,二女皆有《诗经》里华夏女儿的柔美秀气与端庄。年长者,名伊人;年轻者,名安琪。
丝线缠绕,盘扣轻锁,一袭风华。
“人生,如同这旗袍,怎么美好,若少去盘扣的缠绕与牵绊,终是遗憾!”伊人停下,抬头望一眼窗外冰轮初升,不觉凄然。
安琪亦凄然,停下手中线。抚摸着手腕上的和田玉手镯,“三千红尘,最是知音寥。谁又能说不是呢?”
“流年如幻,岁月忽已暮。”伊人低眉,继续缠绕手中丝线,“若文离开你我已有十年了罢。安琪可有想过再遇良人?”
“过完此春季,正好十年零三个月。常言道人间春色好,我却不能……”安琪起身,走到一旁古筝后坐下,片刻,玉指落在筝弦上,一曲《春江花月夜》响起,哀婉缠绵,如歌如泣又空灵圆润……
伊人走到安琪身旁,目光停留在玉器柜内的镯子上,不语。
曲毕。安琪停下,望一眼左手玉镯下腕间一道浅浅的伤痕,低眉,神情静凉如水:“蝴蝶再美,终究飞不过沧海。”
“唉。”伊人轻叹。“情不问由起,爱如是归宿。——缘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
欲前还止,欲去还留。目前依然是幽魂之躯的我只能感知身旁人与事物之存在!而、他们却无法听见我的存在。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