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西维娅在内心咀嚼着这个词语。
人类表达喜悦的词语数不胜数。开心,愉悦,满足,幸福。与此相对的,那些复杂的泥泞的感情,痛苦,嫉妒,欲求,愤恨。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他们用纤细的神经将感情分类,并赐予其不同名姓。
但很无奈的,如同她只剩下黑白双色的视野一般,她难以体会这些情感的区别。或许她能以完美的推导能力判读他人的情感,但一旦问题的指针指向自己,她自己本身的情感只最为简单地分为两类——开心与不开心,剩下的就是一片无所谓的虚无。
她不自觉地逃避。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但她仍能听见旅店前的餐厅里传来的滋啦滋啦的煎蛋声,浇上了黄油,培根的热气也传了过来,还有刚睡醒的冒险队成员带着厚重的鼻音向吧台后的老板娘要了杯廉价啤酒。
不,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她强行把感官转回目前的情况。那束铃兰被奥布林略显强硬地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不熟练地用指尖戳了下花朵,一颗一颗清凉十足,如同铃铛一般有着金属质感的凉意,却比铃铛更为温软。花茎用了丝带包扎起来,被捂得发热,这来自于精灵的体温。她不自觉地摩挲着丝带。这是一条蕾丝丝带,凹凸不平的花纹在她的指腹下流动。很典雅的花纹。她很喜欢。
她感受到了精灵的心满意足,好像完成了什么壮举。她觉得她该说些什么,但她又惧怕着什么,就像向老师交出一份注定错误的答卷。但逃避问题不是她的风格。
“谢谢。”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术语。
“若说‘幸福’就是快乐的话,那我已经和你幸福了。”她显然知道“幸福”不同于“快乐”,幸福更为宏达,更为久远,是一种沉淀后的释然,但她无法分辨。即使身处其中也无法理解其为何物。
果然,精灵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留下毛绒绒的触感。
“所以。”他做作地清了清嗓子,“你原谅我了吗?”
但她实际上并未觉得他何时冒犯过她,既然未曾生怨,那何谈谅解。但她又觉得若是她直接直白地和精灵摆明这一点,他又要以为她在用借口推脱。她不喜欢别人反驳她,所以她违心地接受了他的歉意,“已经完完全全原谅了。”
“那。”精灵很明显的兴奋了起来,虽然他一直试图掩盖这一点,“你会留下来的是吗?”
若是没有太大的磨合问题,本来她就没有离开的打算。所以她很诚实地回答,“是的,我会留下来。”
精灵简直要喜极而泣了,是她理解不了的那种热烈情感,她有些疑惑是什么让精灵对她从之前的爱搭不理到现在仿若遇见了救世主。
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有所缓解,奥布林不由得抱着胳膊靠在了房门上,要不是估计牧师还在,简直忍不住想要吹个口哨以表庆贺。
看来礼物真送对了。牧师捧着花束,把它凑到面前,认真地嗅着。奥布林一边内心恭维着自己这个明智的选择,一边看着铃兰近乎乳白的钟形花瓣和半透明的蕊珠。
牧师大半的面孔都掩在花束后,面孔几乎能与花瓣融为一体。这种苍白是未经过室外阳光照射的无力的白。虽然一直故作老成,但牧师小姐在之前的的确确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
复杂的心绪与铃兰散发着朦胧的清苦味混在一起,他看着牧师像是玩弄铃铛一样,一个个花苞揉捏过去,虽然她足够不动声色,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他迟疑片刻,但最终还是决定贯彻自己的决定。
“西维娅。”他难得地叫了声牧师的名字,因为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能帮我个忙吗?”
“上次摔下马,我的机械弩摔坏了,我实在没法修好。”他使劲抿抿嘴,决心暂时抛去内心不断涌出的酸意,压低了声音,摆出一副商量的态度,“能否帮忙承担一部分经济压力?圆周塔的东西好用是好用,就是太贵了。”
虽然穷鬼奥布林通常能够理不直气也壮,但他对着牧师莫名地羞愧到难以开口,这实在太像是欺骗单纯的小姑娘。
牧师抬起了眼,她眼下的红痣在白花的映衬下鲜艳到有些触目惊心。相比起精灵的心神不宁,她显得尤为镇定自若,抛开一切修饰词语抓住重点,“圆周塔?”
?难道重点是这个吗?奥布林讶异她竟然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但还未等他说些什么,牧师稍微想了下,便开口给出了答复。
“可以啊。”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这个近乎碰瓷的无理要求,“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我想要进圆周塔。”
这不是什么玩笑话。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对立关系,神职人员都被默认禁止进入圆周塔,即使只是圆周塔名下的商铺。但她也有别的打算。她的魔法材料需要得到补充,最近她也有一些想法需要实践,而附近的最齐全的魔法素材店,除了那个关门的店面,就是圆周塔。
这个条件说难办却也不那么难。毕竟加布城的圆周塔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城市里经营了数百年,奥布林深谙其中潜规则,有些事情店员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以。”精灵露出了最近最为轻松的笑意,这完全是因为他的经济危机解决了大半。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被西维娅捧在怀里的铃兰。
感天动地,谢谢金主爸爸。谢谢富婆牧师。愿你的光明神保佑你。真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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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你来到一个地方,看到那些被刻意漆成漆黑色的尖顶塔楼时,那十有八九就是当地的圆周塔。
圆周塔最初只单单是法师们为研究术法构造的封闭式苦修场所,但随着光明纪元的到来,除光明外所有的魔法极速衰退,圆周塔也顺应时代的潮流改变了开放权限,除法师外,大量有才学的学者也被邀请加入其中,研究课题也不再浮于理论,从魔法的起源转移到了对规则的实际运用。
对于众多的冒险者来说,圆周塔是绕不过去的“销金窟”。
阿诺踏进塔内时,就看见几个雇佣兵打扮的家伙从右边的门走出来,嘴里骂骂咧咧,“什么吗,这么一把普通的钢刀,就刻了一个加速魔法阵,要花光我半年工资!”
旁边的一个人吓了一跳,看了看四周急忙劝道,“大哥,小声点,还在圆周塔呢,钱总是能挣的,万一在这里得罪了圆周塔的人,被纳入他们的征信黑名单,下次能不能进这里的大门购买装备还说不定呢。”
那位大哥听完气焰也矮了一节,哼哼唧唧的,不情不愿地闭嘴灰溜溜地出门。没办法,虽然价格贵到离谱,但圆周塔出品的物件确实既实用效率又高。
阿诺就瞥了一眼,轻车熟路地向左转转进一条长长的走廊,径直走向建筑物的副塔。不同于主塔中交易厅堂的热闹,副塔要安静许多。它被用于情报交易,圆周塔会有偿向其征信名单上标注可信的冒险者购买情报。
向副塔门口的侍女出示了代表“诚信”的黑色木牌后,阿诺跟着侍女的指引走到走廊末端的房间。
接线员等候其中。
“嘿,矮人。”接线员头也不抬,羽毛笔飞速地在羊皮卷轴上记录着,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如果你是来提供‘龙’的情报的话,那真可惜,你来晚了。这几天的情报全是龙,几乎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矮人未在意接线员敷衍的态度,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我的情报绝对独一无二。”
接线员哼哼了两声,表示愿闻其详。
阿诺表现得足够举重若轻,“我相信,我们队是当时距离古龙最近的一支小队。也许其他人会描述古龙那庞大的身姿,惊人的雷暴,不知何原因被束缚的双翼,但我可不一样。”
他紧盯着对面,“虽说是‘古龙’,但应该还未有人告诉过你们它到底有多‘古’吧。”
顶着接线员惊诧的目光,矮人终于能够舒舒服服地靠在天鹅绒的椅背上,“这条龙的龙吻至额头,除了鳞片的覆盖外,还有簇状的黑紫色羽毛,甚至在头部形成了类似戴胜鸟的完全由羽毛组成的头冠。”
“而它的鳞片。”他继续开口,“虽是龙鳞典型的尖锐形状,但不同于现在的地龙的厚重如铠甲,它层层叠叠,互相覆盖,轻盈灵动,光滑且有光泽。”
矮人轻呼了一口气,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当日那个伟大造物的身姿,直到现在它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还未完全消失,“我童年时期生活在号泣石林,与那些地龙为邻,对龙族的历史也稍有了解。”
“鸟羽蛇鳞。这是最初的一批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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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赛亚皱眉。虽说战栗森林遮天蔽日的枝叶掩盖了天色,但周围愈加饱和的水汽让他几乎不需要过多判断就能得出快要下雨的结论。
他不得已在一颗大芋树下躲雨。果然,片刻后大雨就下了下来。
雨声捎带来了困意,他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几欲睡去。但猛地睁眼,心脏紧绷,一道滑腻的触感在无知觉种缠上了他的脚腕。
一条黑色小蛇盘踞在他的脚腕上,看似昏昏欲睡。
小心翼翼地挑起,他仔细观察小蛇。这是从未见过的品种,双眼之间有一道黑紫的痕迹。
他心生喜爱,萌生了饲养的想法。
——《少年以赛亚的成神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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