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们都这个新城主将在这个月末举办一场舞会。因此产生了大批‘不枯绒花’的订单，估摸着现在全城的花店都在抽时间包扎这个。”
店主老太太一边解释着，一边弯下腰在一大堆花材中挑挑拣拣。植物们安安静静地安放在木制支架上的玻璃瓶子里，娇矜地昂首，挑剔地展示着优雅纤细的形体。
“栀子好像有些香得太过了。”
“百合花瓣太脆弱了，太容易碰掉。”
“那还是这个吧。”她捧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罐头。大束的铃兰装于其中。肥厚的叶片线条流畅，半遮半掩着花朵。花朵一串一串地挂在娇柔的花茎上，如同轻盈灵动的铃铛，小巧可爱。
是真的可爱。隔着面罩，奥布林碧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它。虽然是个穷鬼，但窘迫的生活条件也剥夺不了他品鉴美的能力。生机盎然的绿色植物天然就对精灵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不错吧。淑女铃兰，寓意是‘幸福归来’。”老太太看着精灵愣愣地观赏着花束，眯起眼温和地笑了笑，熟练地挑拣几支盛放得更为热烈的，选用蕾丝系带包扎在满是翠绿色的茎间，做成一束手捧花。
“小伙子，也愿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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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现在，奥布林一点也感受不到幸福。
但当他给自己做好无数遍心理建设敲响西维娅房门却未得到回应的时候，他才倒霉地发现牧师好像又出门了。
真神奇。精灵忍不住恨恨地想。上天像是要与他作对一般，每当他坏心眼地想要凑到那位好心的富婆身前讨个好，仿佛就连命运都看不下去他的恶行，帮着把女孩与他推得远远的。
但他可不管。无论命运再怎么捉弄他，牧师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奥布林也不愿再吃闭门羹，回自己的房间拿了字典和杂志，再把花束小心地捧在怀里，就这样盘腿坐在西维娅房间门前，靠着门板，静心等待着她的归来。
此时的西维娅正站在一家魔法素材店门口。旁边店铺的大叔看着这位牧师看上去像是不知所措一般站在店门口，忍不住提醒她这家店的老板前几天刚刚关店回老家去了。
“毕竟那位老爷子是位虔诚的信徒么，现在的城主又是……估摸着回老家继续开店，顺便在帝国养养老了。”大叔摸了摸光滑的脑壳，不住地偷偷斜着眼瞥了瞥盲眼的少女。
“两天前吗……”西维娅在心里默算着时间。这家铺子在加布城已经开了近百年，明面上是一间魔法素材店，售卖光明法阵相关的材料，实际上是教廷在加布城里的一个暗点，用于为加布城内的牧师们提供、分享和传递信息。
两天前，巨龙降临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加布城。到底是因为事态太过严重，需要负责人本人回中央教廷报告，还是因为……
西维娅垂眸，想起来那颗被镶嵌在血肉中到种子，但随即礼貌地扬起笑意，向那位提供信息的大叔表示感谢。
此行的目的没有达到，牧师稳步走在加布城宽阔的主干街道上。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迈得慎重稳健，几乎是紧贴着地面慢走。这是她习惯性的走路方法。虽说她有元素亲和带来的视野的辅助，但天然缺失的对空间感的认识仍然让她在不集中注意力时难以保持平衡，所以她从不跑跳，那种轻盈的活动模式与她永不相干，她必须明确知道自己每一步的落脚之处。
长长的法杖略微触碰地面，贵重的白晶石毫不客气地与地面磕碰着，帮助她判断路面状况。
但是，突然地，她停下了脚步。
这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奇怪到她难以用有限的口语化的表达来描述此时她的感受。就像原本是平面的视野空间内，某个圆形突然受到某种刺激，鼓涨而起，变为一个球体。她从未见过这种现象，也从未在古老卷轴上看到关于这种形象的描述，她只能通过这种形状的轮廓，隐隐约约判断，那异常的根源，站在她左手边的巷子里。
奇怪的并不止这一点。西维娅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法杖，一根又一根的手指，连拇指都死死扣在法杖上。最奇怪的是她，准确的来说是她的感受。明明自己应该是走在主干大街伤，但不知何时街上那些喧闹的叫卖声、嬉笑声在她的耳边都如同彼岸的杂音，渐渐消失不见。她能感受到那些行人、小贩都还存在在这个空间，但她所有的感官都被这个“球体”所吸引走。
她应该是个什么心情呢？如果按照理性的判断，她应该紧张、谨慎、恐惧，但实际上这些她什么都没有。不知从何而起的感性占了上风，她竟升起了一种诡异的亲近感。但理智上又在大脑中叫嚣着她讨厌这种感觉。
就这样，她半是清醒半是迷醉地望向那条小巷口。
“球体”走了出来。
“你好，西维娅。”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嗓音还未褪去青涩，但语调却接近平缓，似乎没有任何波澜。
他并未介绍自己，也许是他认为这是个无趣又无关紧要的环节，就这么显得自大又傲慢地直接开始发问。
“你快乐吗，西维娅。”
真是奇怪，奇怪到了极点。她如同被蛊惑了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片虚空，大脑完全放空，连那些仅有的理智都被一种巨大的情感所吞噬。
“我很满足。”她听见她这么回答，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彼方。
她感受到那位少年似乎摇了摇头，为她的顾左右而言他感到不满。
“你悲伤吗，西维娅。”紧接着，他咄咄逼人地继续发问。
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困难。
“这种感觉我尚在学习。”
少年又凑近了几步，西维娅能够感受到，他正站在她的身前，他们几乎就能够触碰到彼此。
“最后一个问题。”少年的声音柔软了下来，这让他的语音仔细听来夹杂着几不可分辨的颤抖，但他的问题仍是那么简短又尖锐，像是冬日里雾凇上挂着的冰晶。
“你幸福吗，西维娅。”
少年近乎呢喃，她分辨不出他语句中复杂如浓雾般的情感。
但她有一种完全没有依据的直觉。她能感受到，他所看向的并不是“她”，他所要问询的也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所承载的某种厚重的、湿漉漉的、不可名状的悲伤。
“……”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冷风。白袍的牧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咦
她的手指轻轻扣弄着衣角。下午火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挥洒着热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袍和身体都在发烫，仿佛她已经在此处站立了许久。
她刚刚在思考什么以至于发愣？记忆有了断片，逻辑链条连不上了。她应该走在回旅店的路上……至少本应该是。
不知是否是晒得太久了，她的后颈处火辣辣地疼。
她无意识地拽了下耳畔的发丝，手指顺着丝绸般的触感滑到发尾，又慢慢地挑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仿若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以此来分散集中在后颈的知觉。
奥布林等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牧师。
见她进了旅社，他便阖上他的杂志和字典，随意把不知从哪捡到的树叶当作书签夹于其中，仰着头等待着女孩向他走来。
牧师的表情其实实在算不上丰富，特别是失去了视线的交流，情绪的传递实属困难。但他确实能从她这张平淡无波的脸上看出她的恍惚。
若是他的直觉还不够证明这位小姐的魂不守舍，那当西维娅直直地朝着这边走，没有任何停顿，甚至快要踩到他盘着的腿，这足够说明了她的心不在焉。
“喂，牧师。”他忍不住出声提醒，看着女孩像是熟睡被叫醒般的反应，不免好奇，“你还好吧？”
却见她蹙眉。真是稀奇，牧师小姐一向自信满满，难得见她如此犹豫不决。
她斟酌着，最终不能以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自己为何如此不在状态，但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状态，被奥布林一语点破又让她心底深处有些恼羞成怒，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如果我没判断错误的话，这是我的房间。”她侧过脑袋，故作不解，语气上挑而高昂，完全不同于平常的语气，“你怎么坐在这里呐，精灵。”
这下奥布林确定了，上次那番谈话后，西维娅确实心中有怨气的，所以他有幸见识到了牧师少有的阴阳怪气。但现在需要低头的是他，他也只好举手讨饶。
“我错了。”他的认错坦诚又直接。他也并不会因此感到什么惭愧。笑话，为了金钱低头能有什么羞耻。
倒是西维娅疑惑不解，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之前语句中隐隐的不爽，“你道歉什么。”
“你不是不高兴吗？”精灵站起身来，这下子明显的身高优势让他在面对眼前这个女孩时能稍稍松口气。
牧师低垂着眼，“我没有……至少我没感受到不高兴。”但她仍板着脸。
有什么东西被突然捧到她的面前，她一惊，下意识把脑袋向后仰了下。
“但你确实看上去不高兴。”这完全是实话实说，奥布林自认为没有一丝一毫的油嘴滑舌，“开心点吧，西维娅。你看，我给你带了花。”
“寓意是什么来着。”他挠了挠后脑勺，想起来什么，语气带着点洋洋自得，选择这束花的简直是一个天才般的注意，“哦。”
“是‘幸福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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