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6第一章

    此处无风无月,无天无地,就连大日星辰与浩瀚宇宙都并不存在,甚至没有光、暗与时间。这是一片荒凉的、广袤的、凝固的“无”。

    这是混沌海的最深处。

    ——混沌海的大部分区域并不是如此地一样的平静,实际上,将其称之为“海”,正是因为它就像真正的大海一样汹涌莫测、波澜壮阔,有波涛海啸,亦有暗流急漩。在混沌海中,有无量数的、形如“气泡”的世界。它们或天圆地方,或宇宙浩瀚,或巨人撑天,或灵龟铺地,或平板如纸,或深邃灵动……诸如此类,丰富多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混沌海波涛汹涌,诸多“气泡”浮浮沉沉,刹那生出,又刹那破碎,刹那融合,亦刹那分离。然而那些富有活力的运/动仅限于混沌海中的其它区域。

    混沌海的最深处,唯有一片虚无与永恒矗立的白塔,以及一些破败的、单薄的、不完整的“气泡”。它们寂静地悬浮,安静如同凝固。

    是的,永恒矗立的白塔——若是有人真的在此游弋,便会惊讶万分地发现,竟然有一座白塔矗立在这里。它下至无垠,上不封顶,没有高低的概念,没有大小的形容,没有远近的差别。它简单地存在着,是虚无中每一个角度都能观测到的唯一真/实,犹如整个混沌海的中心。

    忽然间,有光亮起来了。那是一个人,祂是“学者”索恩。

    一个人跟一方世界相比,孰大孰小?相信所有人都会选择世界,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在混沌海中,“大小”并不是物质上的概念。于是可以清晰地看见,索恩比起混沌海中最大的“气泡”也并不逊色,甚至还要大上一圈。

    这是一件奇妙的事。这个人比世界更加伟大,以至于若是祂想要进入这些世界,就不得不以投影或是意识降临,若是想本体进入,就必须自我压抑,以免在降临途中将其撑/爆。然而一旦祂降临成功,真/实的存在坍塌成物质的表象,祂也就跟普通人族一个型号。当然了,届时祂也可以使用一些变换体型的法/门,让自己变得大如恒星或是成千上万个恒星,只要祂能控/制好自身力量,就依然能被包容在“气泡”之内。

    索恩周/身有若有若无的光亮环绕,那些光亮玄奥幽微,星星点点,丝丝缕缕,犹如轻薄细密的蛛网。祂身前亮起了一个象征“一切与唯一”的斗兽场神文,那是祂曾经在白塔中召唤出的觉者符号。在神文的照耀下,几根细细荡荡,飘摇如丝的因果之线陡然大放光/明,通往更深远、更晦暗、更死寂的虚无之中。

    索恩没有顺着因果线继续前行,只是朝因果线延伸之处望了一眼,便直接透过无垠的“无”看到了真/相,“嗯?阿斯加德王国……”祂在心里轻轻哼了一声,“因达罗啊……难怪能蒙蔽我的感应。”

    同为圣座之主,索恩与因达罗的交情就与祂跟达列耶夫差不多。祂们说熟吧那是真的熟,毕竟认识的年头实在很长,长得足够让一方世界从元初走到寂灭,但要论起交情,那就实在复杂得很了。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祂与因达罗倒是没什么矛盾,以往的关系也一向算是不错,而刚才那一眼又并无这方面遮掩,恐怕已经触动了对方的感应……

    祂一念至此,心念微动,索性等在原地。

    几乎就在下一个刹那,索恩面前出现了一道/人影。这道/人影与索恩差不多大小,赫然正是御者因达罗,只是飘飘渺渺,虚虚幻幻,如烟似雾,看起来只是一缕意识,并非本质实体。然而即使如此,御者的意念仍旧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高远威严,仿佛自祂睁眼的那一刻,目之所及的一切尽皆归于祂的臣属,祂至高无上。祂是天生的神,亦是天生的王,祂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好久不见啊,老伙计。睡醒了起来散步呢?”索恩亲切地打了个招呼。祂的声音优美柔和,却又悠远宏大,在“无”中扩散出如同实质一般的波纹涟漪,隐隐有撼动那永恒死寂之感的迹象。

    “好久不见。”因达罗没有开口,只有一股意念传递而来,“你来这儿做什么?”

    “散步?巡逻?得了,我知道你其实还在睡,我只是你做的梦而已。”索恩耸耸肩,“好吧,我打算抢走你的阿斯加德王国,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道。”

    因达罗叹了口气,“老伙计,你早晚会死在你这张嘴上。”祂竟然真的往旁边让了让。

    索恩有些诧异地挑挑眉。这并不是因达罗的一贯作风,至少在祂印象里,因达罗并不是一名惯于退让迂回的圣主。祂几乎要怀疑前头有陷阱了。如果不是对方的心灵修为与祂不相上下,贸然用心灵宝石偷/窥必然会被发现,祂还真想好好看一看对方的想法。难道沉睡还能治臭脾气不成?达列耶夫啥时候也去睡一觉?

    不论如何,祂总有目的。索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顺着因果线悠然前行,以登萍度水之姿于虚无中飞掠。因达罗的意念飘然跟上,与祂并肩而行。

    “索恩,你是为了你们堡垒的那几个年轻人而来的罢。”因达罗淡淡问道,“难道其中有你某个投影的私生子?”

    “因达罗陛下,你堂堂一代神王,不要像潘多拉一样八卦。”索恩回道,“我/操心我家孩子的历练,这情有可原。倒是你啊,神王陛下,你不好好睡你的觉,跑来挡路,这也就罢了,竟然还屈尊同我闲扯这些废话……怎么,那其中也有你的私生子吗?”

    与索恩打交道,最烦人的一点就是分辨祂所说话的真伪,以及该如何应对那些真真假假的瞎扯淡。因达罗略一沉吟,知道自己的现身已然让祂心生探究之意,若是不给出些实料,恐怕不仅打发不走祂,日后还会生出事端。“虽非私生子,却也相差不远。”

    “哦?”

    “告诉你也无妨。”因达罗淡淡说道,“你可知我为何沉睡?”

    索恩撇撇嘴:“还不是你为求超脱求疯魔了。”祂话虽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白塔——其实完全用不着抬头。在这混沌海中,不论祂去往何方,看向何处,白塔永远无处不在,真/实唯一。

    凡人有凡人的烦恼,角斗/士有角斗/士的追求,就连圣主,也并非能真正的至高无上,祂们头顶还有白塔。自索恩进入斗兽场起,白塔就在了,到了现在,白塔依然在,若是未来某一日索恩陨落,白塔想必仍然会继续矗立下去。

    更高的境界,更清净的极乐,更圆/满的超脱,它是否存在?如果不存在,那白塔从何而来?如果存在,那它是白塔吗?

    没有人知道。

    几千年,几万年,几十万年,无量数年,没有人知道。

    有时候索恩会羡慕那些角斗/士,甚至羡慕那些凡人。他们跟祂比起来是犹如梦幻泡影般的渺小,但至少他们有真/实可见的目标,亦有明确可循的道路。他们的道路或许艰难险阻,或许凶险莫测,至少他们知道自己正在路上,因此不会心生迷茫。

    为探求更高的境界,甚至的,仅仅为了探求是否存在更高的境界,圣主们各显神通,大加折腾,每位圣主都有自己的尝试。因达罗之所以沉睡,正是因为祂将自己的无数意识散播于无数世界之中,抹去认知化为各种生灵,以亲身而非投影体会不同的人生经历与不同的世界规则,以丰富繁杂之“无数”,求万变不离之“唯一”。这个法子很难说会不会有用,反正这只是因达罗的诸多尝试之一,甚至还不是祂最抱希望的那个,能够有用最好,没用也无所谓。祂的目标过于飘渺,成功乃是奇迹,失败才是寻常。

    因达罗说道:“前段时间,我的一个意识化身出了点意外,被选入了斗兽场。”

    “然后/进入了堡垒?”索恩何等精明,一点就透。

    因达罗点了点头,“因缘际会,蒙你照料。”

    “这样啊……”索恩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色,好像很不情愿地说:“用我给你开个后门不?给你加个工/资?”

    因达罗何等样人物,也实在忍不住为之一囧,“多谢你的美意,但不必了。”因达罗正是要谋求多种多样的体验,意识化身自然是越独/立越好,因此祂才抹去意识化身的认知,并在其成长过程中不加以任何干涉,使其如同真正的、全新的生灵。说白了,如果祂想亲自照料自己的意识化身,那又何必任由化身加入堡垒?以御者的手段,那名化身早就无知无觉又自觉自动地加入至高荣耀了。

    索恩笑嘻嘻的,“这就奇怪了。你既然不用我给你加工/资,告诉我这些干嘛?”很难判定祂这是在试探还是在得了便宜卖乖。

    因达罗到底是一代神王,养气/功夫着实了得,若是换作达列耶夫或是潘多拉,只怕已经忍不住动手了。祂冷冷瞪了索恩一眼,直言不讳:“我直接告诉你,省得你自己瞎折腾,到时候坏我的事。”

    索恩挑挑眉,笑得更欢,“神王陛下,听你这意思,你在其他人那儿恐怕也种了不少意识化身吧?”因达罗刀子一般的目光立即刺了过来,祂赶紧举手投降,“好啦好啦,当我没说,当我不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因达罗平淡道,“这件事我稍后会找你详谈,现在告诉我,你来这儿做什么。”

    在某些相当稀有的时刻,索恩也是会说实在话的,比如当祂意识到自己再不说实在话就很有可能挨揍的时候——当然了,揍不揍得过是一回事,划不划得来是另一回事。眼看对方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索恩神色一正,肃然道:“我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孩子。”

    因达罗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又是厌烦又是无奈的神色,“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又发现了一个疑似觉者转/世的角斗/士。这么长时间了,你发现了多少觉者转/世?最后全都被圣座吃了。”

    “他们那是死得其所,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与孜孜以求的圣座合为一体了。”索恩耸耸肩,“我总是有种感觉,觉者并没有真的陨落……或者说,觉者的陨落是祂计划中的一部分,祂还会回来。”

    “如果我没记错,你跟祂几乎不是同一时代的人,应该都没打过几次照面。”因达罗说道,“真不知道你对祂的盲目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祂身上光环太多了。祂是第一位开辟道路的圣主,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能控/制白塔的圣主——借助白塔将自身所订立之规则辐射/到所有世界,这样的事在祂陨落之后没人再能做到。祂是我们之中最接近白塔的那个人,像这样的人,我很难说服自己相信祂是真的死了,而且还他/妈/的是自/杀。”索恩摇摇头,叹了口气,“唉,当初我真不该急着拦尼德霍格,至少也该先看看祂的下场再说。”

    “你还没放弃你那个无望的想法吗?让这位疑似觉者转/世重走一遍觉者之路?”因达罗饶有兴致地询问。

    “如果觉者仍然活着,没有祂的同意,会有新的被选中者?如果觉者真的陨落,圣座乃是祂之道路的精华凝聚,自会代祂降下考验。这名被选中者离圣座越近,也就离觉者越近,总归会给我一些启发。”

    因达罗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在祂看来这种想法属实可笑,反正祂是绝不会将自己突破的希望寄托在任何外因上。况且……“如今的斗兽场并不需要真正的觉者。”祂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与索恩不同,因达罗与觉者是真正同一时代的人物,而当时的斗兽场规则严酷残/忍,与如今迥异,可谓是真正的万类霜天竞自/由。时势涌动,造就英雄,彼时的角斗/士也是英才荟萃,能与因达罗、美缇斯、尼德霍格等比肩的天纵之才恐怕不下三四十个——换而言之,即那些家伙都具备成为圣主、万/古长存的潜质——可惜的是,他们遇上了觉者,于是他们通通都死了,连名号都留不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连名字都不存于世的大人物之中,还有几名是已经成了圣主——当时还没有圣座这玩意儿,他们管圣主之境叫“成道”,即道路有成——然后又因立场之差、利益之争,而被觉者无情干掉。不成圣主,终为泡沫,所以可想而知,作为第一位圣主,觉者对其他所有人的压/制可以说是碾压性的,若是没有觉者的首肯甚至帮助,圣主之境哪来的后人?只是成就圣主之后,大家不再能接受来自觉者的俯视,又各自代/表一方势力,各自有各自的追求……久而久之,再深厚的情谊因果,也抵不过各自的立场与利益。

    那几名能够从万/古活到如今的老家伙,要么与觉者或多或少有点关系,要么就是没有被觉者针对过。美缇斯与觉者有一段暧昧,应是得了不少好处,所以才能借用其余威布局,设计将前代隐者取而代之;因达罗与觉者达成交易,成就圣主之后闭门不出、潜心修/炼,祂本体以及祂投影麾下的各个宇宙所有神族尽皆隐世,或坐视人族崛起,或为人族提/供庇佑,在后来的种/族大战中,更是立场鲜明地站到了人族的身后;至于达列耶夫、索恩等,当时不过是几个比较能折腾的小朋友,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到祂的眼里。就连暴戾冷酷如尼德霍格,觉者尚在时也是乖/巧得很,据说还介绍过自家子侄为觉者拉车。

    强绝当/世,镇/压万界,这就是觉者。这就是觉者的时代。

    因达罗一生征伐,破万界,灭万法,万千投影以王/道御地,神道统天,着实是不可一世,唯有觉者是祂挥之不去的阴影。觉者陨落之后,祂微有怅然——那时祂就知道,这一撇阴影是永远都无法抹去了。

    交易已清,因果难消。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因达罗其实倒是挺希望“觉者转/世”之事确有其事,祂便可以帮助此人重登圣座,成为真正的觉者,然后再将其击败或是杀死,以求得心灵圆/满。只可惜,诚如因达罗所说,如今的斗兽场并不需要真正的觉者。索恩找了那么多的“觉者转/世”,觉者之座仍旧空置,至少有五成是这方面的原因。

    一念至此,因达罗心思微动,“获得圣座烙印的角斗/士多如过江之鲫,难道就凭觉者之座的烙印,你就认定那些被选中者是觉者转/世?”

    “他们有觉者的眼睛,你一看就明白了。”索恩深深看祂一眼,忽然微微一笑,“既然你如此好奇,便自己去看吧!我就先回去了,免得惹来其他几个老东西。”

    在虚无中没有距离这一概念,对于索恩这等圣主而言,阿斯加德王国要么瞬息即达,要么永远都到不了,如今很明显是后者,而原因也是明摆着的。索恩虽然有些好奇因达罗究竟在阿斯加德王国里藏了什么秘密——诚然阿斯加德王国已经被角斗/士们去烂了,但一些秘密层次太高,就算摆在角斗/士眼前他们也无法领会,在圣主看来却有可能一目了然——但对方既然如此作态,祂也不至于非要刨根问底。况且今日索恩也不算是白跑一趟,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祂收获很大,完全对得起这一番折腾。

    “正好我要找你谈谈,”因达罗淡淡说道,“我已经在混沌之殿外等你了。”混沌之殿是索恩的住所。在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但这对因达罗而言显然并不是问题。

    “我已经知道了。”索恩笑嘻嘻的,“我家如何?”

    “一塌糊涂。”

    “别这样嘛。”索恩啧了一声,“神王陛下,你眼光不要太高了,我家可是用尼德霍格最强内宇宙的投影炼化而成的,万千世界仅此一个……”

    “我的意思是你家不好看。”

    索恩没话说了。当初尼德霍格事败,本尊躯体崩解,万千内宇宙就此散落混沌海。为防尼德霍格死灰复燃,借投影复活,人族开始追杀那些内宇宙投影。索恩找到了其中最强的、也最有可能是尼德霍格之复活后手的一个投影,以本尊降临将其杀灭,完了便将该投影整个抄走炼化,还顺手打包了一个拉莱耶城留作纪/念。由于该投影本质极高,近乎圣主般真/实,炼化完的混沌之殿也就无限接近于主宇宙,而彻底掌控一方主宇宙对圣主的好处多得简直一时说不完……唯一的问题在于,尼德霍格那个投影的画风很是有些不可名状,因此炼化完的混沌之殿,从美学角度上来说,真的非常丑。

    “作为圣主,你应该堪破虚妄,眼见即为实。至少不能只看外表。”索恩悻悻然抱怨道,“好啦好啦,我回去了。神王陛下亲自登门,寒舍蓬荜生辉,我这就回去倒履相迎。”祂说完便直接消失了。

    随着索恩的消失,仿佛某种难以觉察的屏/蔽被打开。因达罗感到有几股强横的意念早在附近徘徊良久,此刻屏障一开,便立即向祂窥/探了过来。

    御者沉睡几千年,分神散播万界,本尊潜心修/炼,久久不履人间。缘何今日突然开眼?

    因达罗冷哼一声,虚无缥缈犹如雾气凝聚的脸容上,一双金色/眼眸陡然间大放异彩,变得无比真/实。在祂的注视下,那些投来关注的意念在刹那间被点燃,如同烟花一样嘭嘭爆碎。

    然而这还没完。因达罗幽深的金瞳映出几个刹那前的场景,那些已然爆碎于虚无之中的意念在祂眼里复归完整,其后拖曳出丝丝缕缕的光线,这是意念与本尊之间的联/系。因达罗负手而立,炽烈金火在祂眼里腾起,顺着联/系一路烧了回去……

    ——几个刹那之前的过去,某处主宇宙之中,九泉之下。

    黑/暗的殿堂里,如水一般恒久流淌的竖琴声戛然而止,一根琴弦陡然绷断。无穷无尽无序的混乱如有实质,顺着琴弦绷断之声扩散出去,将高处燃来的金色烈火震荡消弭。“因达罗!”抚琴的绝美/女子发出一声咒骂,然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陡然一变。

    ——几个刹那之前的过去,某处主宇宙之中,一间教/堂里。

    正在闭目静/坐的男子忽然一跃而起,拔剑向虚无里斩去。晴空里一声霹雳炸裂,剑光与金火在虚空中交锋碰撞,互相消弭,连微尘亦未惊起。男子收剑入鞘,目光穿透教/堂穹顶,看向无限高处,“因达罗……”祂轻声低念,“祂能操控时间?”

    ——几个刹那之前的过去,某处主宇宙之中,一栋神殿里。

    一尊高大神像巍然矗立,面容非男非女,集世间一切之美,眼眸里充满了深邃的智慧,几名祭司正在打扫祭坛,为神灵换上今日的供奉。忽然间,神像手臂抬起,做了一个“掐断”的手势。

    在祭司们的瞠目惊呼之中,石塑雕像缓缓走下神坛,走出神殿。祂的目光深邃灵动,与无垠虚空中的那双灿金眼眸对视片刻,莞尔一笑,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

    因达罗双目神光收敛,复归飘渺之态。此时祂感知到索恩已经打开混沌之殿,布下屏/蔽妙法,迎入自己的另一缕分神,而其余圣主的注意力皆是在自己这边,只是没有再不知分寸地近距离窥/探,仅是遥遥观望。祂正欲回归本尊,忽然心思微动,想起索恩刚才那番话。

    “觉者的眼睛……”祂心头沉吟,略一思考,转身投入了无垠虚空之中。如同投石入水一般,永恒凝固的“无”有刹那的涌动,混混沌沌,混乱不堪,蒙蔽了祂的去向。

    这次投放与以往不同。

    往常的历练投放,角斗/士都是无知无觉,仿佛时间突然出现断层,睁开眼便是新的天地,然而这一次的降临却让李/明夜有种惊心动魄的感受。她的感官没有任何异样的感知,甚至于根本就没有感知,心灵却战栗不已,仿佛乘坐漏底孤舟行于浩瀚大海,即便海天静好,风停浪徐,亦是命在旦夕……等她真正恢复清明,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感官恢复的第一个刹那,李/明夜听见了号角声,低沉悲怆,滚滚如雷。作为刚达巴半兽人国的一员,她对号角非常熟悉,这是战争的声音。她心头顿时一惊,难道那场万/古之前的黄昏还未落幕吗?她睁开眼,几乎立刻就被眼前之见所震撼了。

    ——这是一个昏暗、寒冷、无限荒芜,却又恢宏盛大的终结之地。

    他们在一片旷野之上。大地被霜雪覆盖,结满了自土壤中析出、自空气中冻落的冰凌。天穹上并无日月,却有电射纵横,光浪狂卷,星辰相撞,时而爆出足以照彻寰/宇的巨大光亮,仿佛有一个宇宙在里面爆/炸;时而又坍塌收缩,扭曲混乱,形成强大吸力,连光亦无法逃脱;时而撕/开虚空,露/出一道天地疤痕也似的裂隙,内里混混沌沌,是极致的混乱与凝固的虚无……种种异像,万千奇景,循环往复,生灭不息,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股扑面而来的末/日之感。这一方宇宙已经走到了死路,苍穹犹如一块巨大的奇幻屏幕,向大地昭示出毁灭的一万种可能。

    “上面似乎是圣主级别的战场。”阿斯特罗的声音在团队频道里响起。他似乎也被震撼到了,语气颇为感慨,“到了圣主的等级,已经不可能全力出手了,祂们交手的余波就足以毁灭整个宇宙,要是在主宇宙里打,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比如使主宇宙与其无数平行宇宙一起毁灭,这会对祂们造成很严重的因果反噬。我们看到的这些应该还是祂们严格控/制过的,否则这个宇宙碎片也会荡然无存。”

    “你冷吗?”李/明夜忽然问道。

    “不冷。怎么了?”

    “不冷就麻烦了,快趁保护时间再多穿几件衣服。”李/明夜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抓出一件厚重的防寒服套到身上,“这里一看就非常冷,资料也显示阿斯加德王国自诸神黄昏之后便进入了永恒之冬——他们失去了类似太阳的恒星能源——所以我带了很多防寒设备,但我们现在没有丝毫寒冷的感觉。这意味着我们虽然打扮得像是要去南极度假一样,这里的寒冷依然会对我们造成伤害,至少是能把我们冻掉血的程度。”

    “能把我们冻掉血?”伊恩有些咂舌,他的体能属性可不是白给的!去南极都能无伤裸奔个十分钟。他听过“永恒之冬”这个名词,却直到此时才有鲜明的认知。紧接着他迅速意识到一点,“如果这里的自然环境如此恶劣,会不会有其他方面的环境伤害?比如不同的气压、不同的重力、有毒的空气?”得益于准备物资的是心思缜密(而且不用自己掏钱采购)的李/明夜,他们倒是有储备氧气罐,只不过冷成这样了,东西能不能用还得两说。

    “根据先前的情报,环境方面应该是没有其他问题的,我怀疑这里被御者改造过,否则不可能如此宜居,具体你可以回去看场情局的《传说中的神灵:奥丁与阿斯加德一族》这篇论文,里面有部分环境分析。报告里虽然没有解释来源,但种种迹象都说明他们写的就是这里。总体来说,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类似于陆地极寒版本的水下100米。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就是阿斯特罗,你体能属性刚过40吧?可能会需要定期吸氧和服用/药物。”李/明夜观察着地上的冰沫,“这里有风……嗯,有风?可能这鬼地方也不全都是这么冷。”

    大家纷纷加衣,一个个裹得笨重如熊,又戴上面罩与防风镜,尽可能护住每一丝裸/露的皮肤。在这一过程中,旷野安寂冰封,荒芜如死,唯有号角声经久不绝,如无有来处亦是永无休止一般的回荡,从黄昏吹到终结。

    “这应该就是海姆达尔的号角声。在神话传说中,海姆达尔是彩虹桥的守护者与警戒者,他的眼睛能看到一切,他的耳朵能听到一切,当他发现敌人时,就会吹响号角。”多米尼克忍不住在团队频道里说话了。亲耳听见海姆达尔的号角,让他有一种童话照进现实的荒谬感觉,“难道他还活着?而且发现了我们?”

    “我不这么看。”靳一梦拉紧帽檐,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首先,吹角的这个人,或者这个神,鬼知道是啥玩意儿,他肯定不是活的。”

    “号角声没有任何变化。”李/明夜替靳一梦解释了一句,她略一停顿,在团队频道里解释,“其实阿斯加德王国是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小唐,这个文明和你印象里的睡前故事可能有些不大一样……”

    在了解阿斯加德之前,大家需得明白一个概念——什么是神?

    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解答,每个文明都有其独特的神话,自然也有各自信/仰的神明,甚至还有不同的成神方法。总体来说,“神”其实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概念,有先天神明如奥丁宙斯上帝,有后天神明如打不过就加入的孔雀明王、金翅大鹏、孙悟空;还有原本是神后来莫名其妙就被认定为魔,最后折腾一番变成所谓“魔神”的撒旦;更有些本来不过是凡人,只是被人以顶礼膜拜的方式供上神龛,比如武圣关羽、耶稣基/督等等……但如果我们把视角拔高至斗兽场的角度,对所谓的“神”进行归纳总结,大致就能了解“神”是一群什么样的土著生物了。

    是的,“神”是土著生物,准确的说,“神”是一种高等存在形态。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出身主宇宙的土著生物——哪怕是一条/狗——比其它次等宇宙出身的生灵更占便宜,因为他们的先天本质就高于其他平行宇宙中的生灵。若是他们想要成为“神”,只需要将自身本质继续升华,升华至超越本体宇宙、以及其本体宇宙所承载时间的局限,然后就能“白日飞升”,成为神明了。

    拿阿/波/罗这种天生神子的龙傲天来举例比较没意思,这里就励志一点,继续拿狗来举例。如果这条/狗志气远大,想要成神,那它必须要做一件事——它必须参与主宇宙或等阶较高的宇宙的重大历/史剧□□/件,并在其中占据独一无二的分量,比如它可以在雷神索尔同世界蛇耶梦加得决战时咬索尔一口,导致索尔战败;比如它可以在其它狗找到杨戬之前抢先跑去求收养,此后背靠大树好乘凉;比如它可以为博出位,干脆一口咬掉月亮……这样一来,它在该主宇宙的平行宇宙之中会自然出现许多投影。这是成为神的第一步。

    第二步,它必须努力修/炼,修/炼到非常强大,使得它的精神力超出本体宇宙局限,能够主动接/触其它平行宇宙中无知的、先天的、独/立的投影,然后留下联/系烙印。这些烙印犹如通道,使它在战斗时能够凭借自身的高超本质,调用来自其它宇宙的一丝规则力量(比如若是它与靳一梦对战,便可以借来一个根本不会出现枪/械的宇宙的某些规则,在短时间内废掉靳一梦的枪,然后扑上去把后者咬死);又犹如一根根柱子,将它的本质托得更高。

    第三步,随着本质的进一步提升,它越发通透真/实,更接近主宇宙规则——是的,这一步必须要在主宇宙中进行——然后它就可以开始将自身规则融入主宇宙规则之中,若是成功,则能将本质升华至主宇宙的高度,还会获得一定的规则权/柄,就此超凡入圣,成为神明。成神之后,由于自身规则融入主宇宙,它将与世长存,不死不灭,而且日后所有该宇宙所分/裂出的所有平行宇宙中都会有它的投影烙印。它已经真正脱离了“生灵”的概念,成为了更为高等的“存在”。

    “存在”并非生灵,而是类似于凡人无法真正理解的规则,它庞大、浩瀚并且永恒,生灵只能从自身认知出发,作出局限性的解读。科技与魔法,自然规则与物理定律,魔法逻辑与能量流动,都只是遵循某种认知规律对“存在”作出的某种解读,就连“死亡”也不过是“存在”的一种较为安详的状态。所以“存在”并不可能真正死去,但可以被侵占、替代或是转换,成为另一个“存在”的一部分或是全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它是永恒的,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它在成神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此后出现的它——或者说,它的灵魂,个性,认知,意识,怎样都好——都不过是从它尚且是凡狗一只时延续至今的“惯性”。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生命的本质已经改变了。

    基本到了这一步,它才可以被视为真正的神。若是它证得了与火焰有关的规则,那么它就可以被视为火神,至于它能调用多少火焰规则,则主要看彼方主宇宙中除它之外还有多少火神,以及那些火神厉不厉害。

    这里必须提一句,以上三步是成神方式中比较励志的一种,成神其实也是可以走/后/门的。比如若是这只狗认识如上帝奥丁宙斯一类天生神王、权/柄极大的大佬,又比较得大佬欢心,它就可以走“敕封”的路子。“敕封”之后,它约等于先天神灵,跟励志三部曲的结果也差不太多。只不过这样一来,它的实战经验就很容易不怎么丰富,跟其他火神内卷时也就很容易卷不赢,想变强只能专注跪舔大佬。而若是它舔得不够到位,惹恼大佬,大佬想要将它打落凡尘,大约只需要一秒的功夫,若是走励志三部曲,则是需要两秒。它虽然成了神,但在那些真正掌天御地的大佬眼中依然是一条/狗,仅此而已。

    总而言之,“神”并非一个种/族,而是一种本质极高、无限真/实、并且司掌有不同宇宙中同类规则权/柄的生命形态,这就导致了一点——不论在哪个主宇宙,“神”这种存在肯定不能太多,因为权/柄这玩意儿就跟权力差不多,不可能一个公/司里个个都是老大。权力一旦稀释到人人都有的程度,也就约等于大家都没有,权/柄也是同样的道理。

    ——值得一提的是,成为“神”并非唯一的变强途径,亦非变强的终点。至少在某些生灵看来,成为神实在是相当可悲,于是他们寻找其它出路。只不过这一部分若是详加赘述,未免篇幅过长、注水过多,因此暂且打住,将话题转回本方宇宙。

    本宇宙是一方极为特殊的宇宙,它的本质之高,竟然超越了一般主宇宙,有了多元宇宙雏形,其中生出九大风土人情迥异的世界。在这九大世界中,阿斯加德与华纳海姆两大世界都可谓是得天独厚,规则完备,权/柄天然,有“阿萨神族”与“华纳神族”这两大种/族奉天承运而生,其中首领都是规则显化的一界神王,类似于本界创世神的高级存在,但其实这两大种/族里面,真正能称得上是“神”的也就那么一小撮,大部分都是如你我一样写作螺丝钉读作韭菜的平民。只不过阿萨与华纳两大神族中的老百/姓都是很强的,个个都是传说中的六边形战士,任意一名如设计师程序员之流这辈子都没好好运/动过的泛黄小韭菜,都能裸装吊/打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阶角斗/士。老百/姓就如此之强,战士当然更强,到了“神”的级别,更是强到不可思议,一个个摘星拿月都是等闲。

    这样一来,可想而知,阿萨与华纳两大神族文明堪称打遍本方世界无敌手,遂自然而然地开始尝试踏出本方世界,继而不可避免地与对方产生接/触……而事情也就变得大条了。

    这里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中/国为何要砸锅卖铁造原子弹?因为苏联有原子弹,美国也有原子弹,所以中/国也必须要有,战争是人类进步的源动力。阿萨与华纳两大神族本来就武德丰沛,此刻敌人(或者说假想敌)只有彼此,顿时就顺其自然地变得更加尚武,开始研究该如何让自己的武德更加丰沛。地球虽小,只能有一个霸主,九界之大,容不下两位神王。这不仅仅是资源分配与九界主导的争夺,更是两位神王与其他诸神的权/柄之争,不论双方是否愿意,战争终将到来。

    由于其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与人员素质,在漫长的时间中,两大神族修/炼研究两手抓,科技魔法两开花,文明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向前发展。最后双方一场大战,华纳神族落败,向阿萨神族臣服。阿萨神族的主神奥丁一统九界,阿萨神族最辉煌的时代就此展开。

    在击败华纳神族之后,阿萨神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阿斯加德王国的残留文件中记载了一桩趣事——某一天,阿萨神族老百/姓乘坐以恒星为能源的魔能飞船遨游星海度假旅游,阿斯加德航天站在不知多少光年外发出即时预警,说雷神索尔喝醉了酒,一头撞飞了一个红巨星,现在红巨星和索尔一起朝你方飞来,于是飞船船长就地开了一个空间洞,紧急穿越绕道,避免了交通事/故的发生。这位英雄船长受到了奥丁的褒奖,他的事迹被拍成了电影,所属航天公/司的股价一路连涨,电影上映当天更是直接暴/涨了近5倍。

    如此辉煌的文明,灿烂而强大,强大到仿佛可以永无止境地灿烂下去……然而时至今日,一切皆被雨打风吹去,此地唯剩破败苍穹与空寂旷野。严寒的厉风凛冽如刀,吹起苍白的冰雪。号角声凄怆低沉,响彻荒芜,滚滚不歇。

    “海姆达尔并不是一个神……呃,准确的说,海姆达尔其实是一套自动化智能作战系统,研发这套系统的阿萨神族名叫海姆达尔,这套系统以他的名字命名。”阿斯特罗在同盟频道里介绍道,“这套系统能够不间断地在整个阿斯加德范围内扫描识别敌意目标,全方位分析目标情报,并根据威胁等级制订或是直接作出应对措施。我听说这套系统是在神族战争期间问世的,那是……按照本宇宙时间来算,至少几十万年之前了。”

    “一颗恒星能亮多少年?阿斯加德随便一辆宇宙飞船都以恒星作为能源来驱动,几十万年的恒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靳一梦说道,“我很希望这个系统之所以响个没完是因为它坏了。反正在我看来,我们并不值这么大的阵仗,最多值一个弹窗加几台无人机。”他抓紧最后的保护时间争分夺秒地调试雷达设备。这些设备是他在斗兽场里买的,实际来自于如异形、星球大战之类的高等科技宇宙,贵则贵矣,却比他原生宇宙的产品更加先进,也更为扛造。

    根据先前得来的情报(或者说小道消息),阿斯加德的海姆达尔作战系统虽然强力,却由于种种原因——或年久失修,或战争破/坏,或能源不足,或以上兼而有之——而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休眠或是关停状态,但很显然,他们这次似乎是撞大运了。

    跟据其他幸/运儿的宝贵经验,由于尼德霍格的灭世之战,海姆达尔系统的警戒值果断拉满,以至于他们这等偷渡客完全没有容身之地,接下来他们势必要面对袭/击;但同样由于尼德霍格的灭世之战,阿斯加德文明几乎荡然无存,唯有核心界域存有少许遗迹,其能源肯定是所剩无几,因此海姆达尔系统会比较智能地选择一些更为经济的措施来解除威胁,比如它不会使出如“火箭筒杀狗”之类的核平手段。至于这些手段是什么,具体就比较有待商榷了,听说某支军官级幸/运儿团队就触发了一名从远古冰封至今的阿斯加德战士……

    这里必须提一句,虽然听起来像杂兵,但“阿斯加德战士”并不是什么低级兵种。在阿斯加德文明的军事力量中,真正属于“杂兵”这一等阶的乃是工厂量产的各类生化(或者说炼金?魔法?)或机械造物,在此可以理解成传/奇狼兽或是终结者大军。比起那些量产人工造物,真正的阿斯加德战士无疑是金贵得多,也强大得多,至少这位战士确实凭一己之力就打穿了那支团队,迫使其赶紧就灰溜溜地回归了斗兽场。没有任务束缚就是好,打不过还能跑,扛过30秒就能回归。

    那支团队之所以铩羽而归,主要是由于他们在降临此地时并非全员,尤其是缺少这一关键角色,使得大家输出环境极为恶劣。这也不怪他们准备不充分,一则被选中者比较精贵,大多是团队核心成员,自家若是没有,借都很难借到;至于二则嘛……谁来阿斯加德是想打架的啊?除了打架之外又没多大用。大家都是来捡垃/圾的,谁知道竟然会如此倒霉,捡垃/圾还得干仗。

    ——当然了,这世上风险与机遇往往并存,倒霉与幸/运通常一线。若是他们能干掉那个阿斯加德战士,哪怕只干掉了这一个就回归,那遗产之箱想必也够他们回本了。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如今的命运和堡垒。

    此时大家身处不知名旷野,放眼望去连棵树都没有,躲都没地儿躲。李/明夜闭目感应了一下,指出一个方向,“我们去那里。”她说道,“这里起风了,而且风势似乎不小。鉴于大家都错过了扫帚管理司的驾照考/试时间,我们最好走过去。”

    多米尼克抖抖霍霍地缩进风里,整个人越来越淡,渐至虚无。他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同时在频道里叽叽咕咕地抱怨:“我以为咱们不用大费周章地找什么远古战场了。”

    “错,现在我们可能更需要找到远古战场。”李/明夜略一停顿,正要继续往下说,忽然脸色一变,“该死……”

    时限已到,他们周/身的淡淡白光就此熄灭,几乎同一时刻,响彻天地的号角声骤然停止。寒风酷烈,卷起一片苍白的冰雾,打在人身上劈啪作响,如同炒豆。

    风势极大,阿斯特罗苦于力量不足,一个不慎,被吹得几乎往后退了一步。“等我一下。”他道,“我得调整装备的重力特效。”体能属性达到一定值的(并且比较有钱的)角斗/士经常会给某件装备弄上一个能够影响重力的特效,这是为了避免出现如“身高154厘米的瘦小女性不慎压垮一辆汽车”或“魔法部/长在试用新型扫帚时惨遭坠帚”之类的异闻囧事。

    “我也得调一下。这他/妈/的鬼风!这种压力下都能差点把人吹起来。远程攻击手都要注意了,你们的攻击精度肯定会大受影响。”伊恩在封得严严实实的防寒帽里倒抽一口凉气。他用/力跺了跺脚,冷风如刀子一样透体而过,使他一时间有种赤身裸/体的错觉。“警报停了,我感觉这不是好事。”

    “确实不是好事,这说明海姆达尔刚才侦测到的不是我们,而是斗兽场的系统保护。这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个能感知到斗兽场系统保护的世界。”李/明夜调整了一下风镜,目光变得凝重,“而我们之所以没有在十分钟内遭到远程攻击,或是被某个苏醒的古神赶来灭掉,恐怕是因为系统保护仍然能对海姆达尔系统造成一定干扰,比如使它无法准确定位,无法精准扫描,无法获取详细情报……”

    就在此刻,李/明夜脸色再变,她与靳一梦齐齐向某处天穹望去,js稍慢半拍,多米尼克与陈英华又慢了一刹。

    原力流转,心眼绽放。在李/明夜的心灵中,仿佛有雷霆自九天劈下,穿透狂风与冰暴,神威滚滚,电射袭来。如天威无情,举世皆敌,世界宏大浩瀚而人渺小如蚁,这一击势不可挡。

    “……但它现在可以了。”李/明夜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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