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集团是本地食品行业的龙头企业,主要生产粮油、乳制品等日用食品,在某利、某牛等国民品牌起家之前,整个包邮区特别是如城本地的居民基本都是嘉禾的忠实拥趸。虽然关系基础民生,也为大众所熟悉,不过食品行业一向面临高营业、低利润的窘境。最近几年,嘉禾也在艰难地摸索企业转型的新路,一边开拓新的海外市场,一边对内进行大刀阔斧的结构调整,对积重难返的企业进行处理。
上个世纪□□十年代,嘉禾在东三省建立了一批工厂,仰赖本地丰富的自然资源和政策扶持,一度也为当地的经济做出了不少贡献。如今,曾经辉煌的土地已然没了当年的生气,嘉禾开在东北乡下的工厂也是连年亏损,朝不保夕。今年,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家海外公司,看中了嘉禾还有一定使用价值的生产线和一定年限的土地使用权,想以低价将工厂盘下来。盼星星、盼月亮,嘉禾总算等来了接盘侠,别说低价,就算小小地倒贴一把都值得。
对方的条件很简单,保工厂,去人工,仅接受股权和资产转让,对员工不予一并接收。嘉禾规规矩矩地制定了解约方案,工作多年的老员工对于工厂的运营状况也是心知肚明,既然按照各自的工作年限还能领取一笔解约金,也只有无可奈何地签订了劳动合同解约书。
本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谁知不小心捅到了马蜂窝。一批资历尚浅的员工对于入职不久、被迫“优化”颇为不满,并坚信是老员工的妥协造成了这样被动的局面。一顿挑衅之下,双方很快起了冲突,没曾想对方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在车间外干了一架。
半夜里,派出所出动了两辆警车,直接以聚众斗殴的名义把一伙人全部带到了派出所。一向低调的嘉禾集团“有幸”以这样的方式久违地登上了地方新闻的社会版,来了一波送上门也不想要的免费宣传。
结果可想而知,参与斗殴的员工因违反公司规定,还没等领到解约赔偿金就直接被就地解雇。末了,有些老油条并不服气,鸭子嘴硬,声称自己是正当防卫,反咬一口,称公司违规解雇,一路闹到了劳动争议仲裁委。
这是原斐然参与嘉禾事务的第一个案子。初次会面那天,他和韩之遥对案情和证据进行了简单的梳理。但由于集体诉讼,涉及的员工众多,当场难免有疏漏。两边又花几周时间收集、整理各项补充证据和材料,一指宽的材料眼见着厚实了一倍。
韩之遥把人事部送来的补充资料仔细顺了两遍,一帧一帧回看了车间门口的监控录像。案情本身事实清楚,证据链条连贯,涉及的金额也不很大,并没有特别疑难的问题。照理说,她一个法务部主管全权处理绰绰有余。不过,万总还是放心不下让她独自一人飞越半个中国去偏僻县城面对一群愤怒的前员工,于是千叮咛万嘱咐,最终还是委托了原斐然一起出庭。
万总是韩之遥爸爸年轻时的战友,也知道老韩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毕竟在自己手下工作,虽顾及公私分明,终究还是照顾了不少。
韩之遥没有在公司提及过这层关系,也尽量避免明面上的优待。不过,若是论真心话,她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包青天,工作轻松一些,她也乐在其中。
手机屏幕亮起,她回过神来。
原斐然的信息。“韩主管晚上好,明天下午三点在t1航站楼值机柜台见。请务必准时到达。”
韩之遥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望着桌上堆成小山状的案卷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办公室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好痛!还是先去休息室喝杯咖啡醒醒脑吧。
第二天,下午三点到九点,飞机加大巴加出租,韩之遥终于到达了工厂所在的设乐县城。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是一间普通的连锁酒店。
韩之遥下车,从后备箱里拖出装有厚厚资料的行李箱。原斐然绕到她的身侧,一把提起。
“谢谢。”韩之遥松手,“我自己也可以的。”
“累吧?”原斐然没有接她的话茬,“看你一路都在睡觉”。
“嗯,超级累。”她诚实地点了点头,“上午还办公室里坐着呢,忽然跑到这里来,都感觉有点儿穿越了。你不累吗?”
“习惯了。”
“要是我年薪百万,我也不累。”不小心脱口而出。
在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服务员递给二人两张房卡。
“两位的房间都在五楼。电梯在右手边。”对方没有要离开柜台带路的意思。
“谢谢。”原斐然取过房卡,转身离开。
韩之邀跟在后头,“原律师,你饿吗?”
“嗯,有点儿。”原斐然按下电梯按钮,没有回头,“待会儿出去吃个饭?”
“叮——”电梯到了。
原斐然转身挡住门,撇了撇头,示意韩之遥先进去。
“好呀。”韩之遥穿过他的身侧,小声说。
两人放下行李、稍作休整,五分钟后又来到了酒店门口。
“我们两个人加起来有两百块的伙食费标准,貌似还能吃顿不错的。”韩之遥抬头看了看原斐然。
“想吃什么?”原斐然扫了一眼不算长的街道,大半的店面已经关门,“貌似只能随便吃点儿了。”
“啊,还真是。”韩之遥露出略微失望的角色,“没事,明天仲裁结束之后,厂长应该会请我们吃点儿好的。”
“要不,就那家兰州拉面吧。”原斐然随手一指。
“好,我饿了。什么都能吃。”韩之遥点点头。
服务员把一大盘拌面放在了韩之遥面前。
“哇,好大一盘。”她从筷子盒里取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一双递给了对面的原斐然。
“你先吃吧。”原斐然接过筷子,又在面前放下。
“那我不等你了,你应该比我吃得快。你要来点儿吗?”
“不用了,你先吃。”
“先垫一点儿吧。煮面慢。”
韩之遥从摞起的一叠碗里取出一个,开水烫了一圈,倒入另一个碗。然后从面前的盘儿里叉出两筷子,拌好,放到了原斐然面前。
“别嫌弃。”她冲对面眨了眨眼。
“不嫌弃。”原斐然拆开筷子,“我也不是什么讲究人。”
“真的假的?”韩之遥不自觉挑眉,“您平时接的案子标的额至少也几十万,这些穷乡僻壤的小场面不常见吧。”
原斐然停顿了一下,“都有。涉及厂商的案子嘛,不少都在乡下。小地方法律援助的案子也接过,山区里的调研也做过。”
“呵,真没想到。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吧?”韩之遥调侃道,“精英应该不走这路线了吧。”
“嗯,合伙人的收费摆在那里,基本都是大客户。”原斐然没有掩饰的意思。
“我的梦想是攒够一百万,四十岁退休。”
“现在有房贷吗?没有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还算合理。”他停顿了一下,“不过,中年退休嘛,这个有点悬。”
“我不生孩子。一人赚钱一人花,没有那么多负担。”
“你……结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好奇。
“没有。”韩之遥将手伸到对面,白皙的手指微微张开,“看清楚了,没有!”
“不好意思,涉及隐私了。”
“没事,被问多了,习惯了。结婚了吗?有对象了吗?买房了吗?买车了吗?”韩之遥苦笑着摇了摇头。
“女生应该更辛苦吧。学校里、职场上、家庭中,都是。被追着问,大概也是希望你有个能依赖的对象吧。”
“可是,结婚这种事儿,可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能成的。”
“牛肉面来了。”服务员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拉面。
“哼,”韩之遥透着雾气看向对面,“哪里有那么多两情相悦?你说是不是?”
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原斐然的声音传过来,“是,你说得对。”
“原老师,”韩之遥顿了顿,“六七年没见,忽然一起在东北乡下的小面馆里吃拉面,感觉像在做梦,还是土味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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