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葵会在柳生家消磨时间。
躺在柳生比吕士的床上翻阅小说绘本,或是躺在灌木丛中透过枝叶凝视支离破碎的天空。柳生安静地坐在她一旁看书,用手帕帮她擦拭脸上泥土。
一次,葵告诉他,这架划过天空的飞机上可能坐着她的母亲。女孩甜丝丝的冰凉吐息扑在耳边,她刚刚吃完一个巧克力甜筒。
柳生跟随葵瘦小苍白的手指描绘天空那一道犹如受伤愈合后的痕迹。
“她在外国吗”他低声询问。
“是更远的地方”,葵的目光所至是他看不到的地方。
柳生轻轻点头,敏锐地察觉那或许是现在抵达不了的地方。
他躺下,和葵肩挨着肩。
繁盛的花墙笼罩着他们,像一座小小的秘密花园。
隐蔽充满安全感,葵仿佛觉得他们此刻身处森林洞穴,原始的风呼啸而过,苍苍茫茫的野草波浪一样起伏,星河倒垂在头顶旋转。
得知母亲去世的那天,葵在家午睡。醒来后仍然渴睡,走下楼梯看见坐在客厅的安娜和律师先生,气氛压抑低沉近乎冻结。
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根据母亲的要求,她被葬在国外。于是葵和安娜飞去美国参加了一场只有两三人的葬礼。
千代躺在棺材里,经入殓师修复后的面容姣好,看不出身前被疾病所折磨。葵松开牵着安娜的右手,走上前,左手握着一支刚从花店买的红玫瑰。
千代不喜欢康乃馨,讨厌被生育夺走了健康和青春,更讨厌被强行赋予的母亲身份,她是那么的爱美,渴望着爱与被爱。
葵掀起千代的衣服,苍白带有青紫斑的腹部露出,当初生葵时剖腹的刀疤不见了,她身材苗条像不曾有过孕育。
我真的是这个女人的孩子吗,葵开始疑惑。
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儿,或许我们能很好相处,可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儿,我们又该如何相遇?
葵触摸千代冰冷僵硬的左手,手指挣进千代的掌心,想要牵牵她的手,却无法再温暖她,葵意识到她真的走远了。这一次将自己永远丢下。
葵将红玫瑰放在千代胸前,低头亲吻一下她侧脸。
妈妈,再见。
墓碑上的名字是那么陌生,小野千代。在千代还是小野千代的时候,她是倍受追捧的芭蕾舞者,被鲜花掌声追光灯包围着。成为椎名千代后和丈夫生活也算甜蜜,直到怀孕有了葵。孕期让她身体不适暴躁易怒,而丈夫爱慕她的美丽颜色,也开始对这张苍白浮肿的脸兴致缺缺。
怀孕第六个月,千代在他身上发现的口红印撕裂了婚姻的美好表象。
葵是在不被期待里出生的,难产时在腹部留下的刀口毁掉了千代对孩子的最后一点幻想和温情。
下雨了,葵把雨伞斜倚在墓碑上,心脏像破了个洞,风呼呼穿过。
好冷啊,葵抱住安娜,
“我们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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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葵听见小鸟扑腾翅膀归巢,叽叽喳喳着隔壁的树也喧闹起来。
柳生在她身边睡着了,这个男孩醒着和睡着时一样安静。他总是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任性的,古怪的,不合时宜的。沉默寡言而可靠,柳生学着做一个绅士,却更像黄金时代的骑士。
葵是个流浪者,柳生是她在旅途中停靠休息的一棵树,树默默不语伸出枝干希冀庇护她,却又不愿挡住洒向她的阳光雨露,阻碍她前进的步伐。
不知为何柳生认为自己对她负有责任,因为她凄楚的身世,还是因为她是个看到就无法放下心的女孩,柳生不知道。
但只要回忆起那日她倚靠着自己肩膀小声啜泣的画面,衣料被泪水打湿的温度就会再次将他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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