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北回到病房,见方浩亮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点滴换了个新的。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了头,揉揉眼睛,“回来了?怎么说?”
周东北拉他来到了走廊,把医生的话小声说了一遍,最后又说:“方哥,是否放弃抢救,不是咱们说得算的!我的意思,能不能请张所长和上面打个招呼,这时候应该让他家老大来看一眼,你觉得呢?”
“大夫的意思是不救了?”方浩亮惊讶起来。
“他应该了解老爷子家情况,以为我是亲戚……不过人家可没说出来,只是我瞎琢磨的而已……”
方浩亮也犯起了愁,医生说的没错,真救过来怎么办?
指望着街道或者加工厂出人伺候,那是不可能的。
老爷子就剩两个儿子了,老大孙洪强判了20年,在大西北蹲大狱,距离出狱还有16年;老二孙洪刚一直没啥消息,谁能做这个主?
拔下氧气管,停了所有药,说来简单,但这个决定可不好做。
周东北也是感叹,如果那次自己出手轻一些,如果孙大马棒没死,或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即使老人同样也病了,可毕竟还有儿子,他就算再不孝、再畜生,那也轮不到自己来忙前忙后。
“方哥,”他压低着声音,“我留在这儿,你回所里吧!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家老大,让他拿个主意!另外,我记得老爷子是从加工厂退休的,单位打过招呼了吗?”
“打过电话了,可到现在也没来人,老爷子还曾经连续三年被评选上劳模呢!”
“劳模?”周东北想了想,“你去吧,我先在这儿!”
“能行吗?”
“没事儿!”
“……”
方浩亮走了,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周东北也是看他熬不住了,所以才主动留下。
他盯着点滴瓶子,见没多少了,赶快去喊护士。
小护士又拿过来一个小玻璃瓶,还用毛巾裹着,他问:“这是什么药?还怕冻着?”
“甘露醇,常温下是白色针状结晶,使用前必须加热融化……”
“哦。”
天很快就黑了,一瓶又一瓶的甘露醇也终于打完了,换上了好大一瓶葡萄糖,滴落速度调慢了好多。
“护士,”周东北见护士要走,连忙问她,“我看他嘴干的厉害,能喝水吗?”
“不行,千万不能给他喝水!这样吧,你跟我走,取块纱布浸点水贴他嘴上,能让口腔湿润一些……”
很快他就回来了,拿了一卷医用纱布,叠了三层再撕开,放在一个白瓷水杯里浸湿,又贴在孙大强的嘴上。
过了一会儿纱布干了,他拿下来继续浸湿,再贴上。
临床半躺着一个山羊胡子老头,对身边老太太说:“老蒯,你瞅瞅人家这儿子,再瞅瞅咱家那仨畜生,来过两次影儿都没了!”
老太太说:“小点声儿,一个个工作都忙,你也没大事儿……”
“啥是大事儿,非得等我死了能哭两嗓子是不?”
“我和你就说不到一起去!”
“我也一样,从年轻到老,和你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轻点嘚瑟吧,人家大夫都说了,就是因为你脾气太大,所以才导致的血管破裂!”
“别听他胡咧咧,暴脾气的多了,都出血了?”
“……”
望着一动不动的老爷子,又呆呆看着玻璃管里不紧不慢滴落的葡萄糖,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
其他床有人在吃东西,阵阵香气飘了过来,周东北的肚子在咕噜噜叫,自己把方浩亮替下来了,可谁又能来替换自己?
“东北?!”
他回头看,是姐姐和郝忠海来了,大衣带着凉气。
周东南快步往里走,“咋样?我才知道……”
“没事儿!”周东北站了起来,小声说:“就是一直昏迷不醒。”
“咋就得了这个病呢?”她坐在椅子上,伸手攥住了老人的手,眼眶就红了。
她问:“嘴上怎么有纱布?”
“太干了,又不能喝水,护士说这样能缓解一下,一会儿就得拿下来,浸湿以后再放上就行……”
周东南想了想,“不用反复往下拿,你去要点棉花,干了以后粘点水点在纱布上就行!”
“还是你聪明!”他赶快起身去了护士站。
拿回棉花以后,周东南撕下一点卷成条状,随后沾着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的点在纱布上……
“上个月我去,还给大爷做了手擀面,他可高兴了,吃了一大碗……一丁点预兆都没有,你说咋就得了这么个病呢?”
十几分钟后,周东北和郝忠海出了病房,
厕所里,两个人系好裤子,点了根烟。
他把大夫的话,还有和方浩亮说过的话都叙述了一遍。
郝忠海叹了口气,“无论怎么样,也不能把你搭进来,如果一天天绑在这儿,你啥都不能干了!”
周东北深吸了一口烟,感觉脑袋有些晕,一下午没抽,有点上头。
“孙大马棒毕竟死在了我手里,如果他没死,可能就不会有老爷子的今天……抛开这些不谈,我也不能明明知道了,却当不知道……”
“我先伺候着吧,大伙都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护工!”
护工?
郝忠海觉得这个词挺新鲜,护理病人的工人,这两个字很容易理解。
他点了点头,“也是个办法,老人毕竟有单位,这个钱他们得掏,这个心他们也得操!”ъiqugetv
周东北暗暗摇头,他太了解木材综合加工厂什么操行了,对他们不抱什么希望,“海哥,待会你先和我姐去公司一趟,告诉二虎一声,不然他肯定得担心!”
“行,我知道了!”
半个多小时以后,郝忠海和周东南走了不大一会儿,又返了回来,给他买了六个发面蒸饺和一碗小米粥。
看他狼吞虎咽吃完以后,两个人才拿着碗走。
点滴一直没停,后半夜倒了两次尿袋。
他把纱布拿了下来,嘴唇确实不那么干了,孙大强依旧一动不动,呼吸平缓,间隔时间比普通人长很多。
暖气烧的太好了,病房里燥热。
天蒙蒙亮,又去喊护士换了一瓶葡萄糖,这才敢眯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二虎拎着两个烧饼和一碗豆腐脑来了,外面太冷,没等吃就已经凉了。
他刚吃完,周东南和盛夏也来了,也买了饭,只好放在了窗台上。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周东南和盛夏到时间要去上班,周东北送他俩往出走。
走廊里。
盛夏小声说:“你都快臭死了,让二虎替替你,一会儿去好好洗洗,回公司睡一觉儿!”
“嗯,路滑,你俩慢点骑!”周东北说。
八点,大夫来查房,看了看孙大强,只说了一句:“和昨天一样,继续吧!”
八点半,第一瓶甘露醇点上了。
二虎说:“哥,你回去吧,睡一觉,我在这儿就行!”
周东北已经过了困劲儿,怕他马虎,刚想说没事儿你回去吧,就听门口有人问:“问一下,哪位是孙大强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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