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楚进殿时,沈临正陪一只通体雪白的畜生玩得正欢。
他一时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是只银狐,脖子上戴了个花丝镶宝金银项圈,胸前坠一只翡翠玉蝴蝶,衬一身莹白丰盈的茸毛,昂首挺胸地在木案上迈步,一条灵动大尾巴在身后悠悠摇晃,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畜生。
他正贪看,想着去弄一只来养在家里玩玩,不知何时,沈临已转过身来盯着他看,等他心神恍惚地与沈临对上眼时,冷汗已渗透后背。
他慌忙垂首跪下:“微臣司徒楚拜见殿下。”
沈临没动,似笑非笑问他:“你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入迷。”
“这微臣,”司徒楚额上也渗出汗来,他如实道,“微臣从未见过比殿下这只狐狸更漂亮的家宠,多看了几眼,殿下恕罪。”
“漂亮吗?”
沈临搔了搔宋清凝的小下巴,被宋清凝用爪子挡开,想跳走,被他勾着项圈拖回来,跳走,又被拖回来如此三番,宋清凝怒了,抱着沈临罪恶的手用后腿猛蹬,全身上下每一根毛毛都在用劲。
沈临这才笑开,单手压住她的肚皮不许她翻身,急得她四脚朝天嘤嘤叫:“漂亮倒在其次,勾引人的本事一流。”
司徒楚讪笑着附和:“要不怎么叫狐狸精呢。”
你这是污蔑!诽谤!狡辩!无中生有!死变态!
宋清凝张嘴便咬,沈临眯了眯眼,一把抓住她的小舌头拉出来,吓得她赶紧住了嘴。
等到司徒楚的膝盖都跪麻了,宋清凝的口水都淌成一条小溪,沈临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拿起帕子擦了擦。
“坐。”
司徒楚如蒙大赦。
宋清凝弓着身子呕了几下,沈临这个死变态竟然无聊到玩弄她的舌头,导致她满嘴都是酥痒恶心的触感,只得不停用爪子蹭舌头。为分散注意力,她又开始舔毛,仔细地,将爪子、胸前都舔过一遍。舔完之后,她倒是舒畅不少,平静下来,又发觉项圈勒得慌,她不停地扒拉,用两脚踩着,想将头钻出来,结果头没钻出来,她却差点因窒息而离开这个美丽的人间
她原本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忽然耳尖捕捉到“太子”二字,于是悄悄停下来,听他们讲话。
那个八字胡说:“……只要齐氏式微,便等于断其一臂。”
死变态说:“北狄如今虎视眈眈,北疆一线还要倚仗齐启锋的北燕骁骑,除非造反之大罪,父皇不可能自断股肱。而这造反齐启锋为父皇亲封的骠骑大将军,统帅三军,儿子齐砚均为羽林卫大将军,统领左右羽林军,与禁军相制衡。父子二人手握强权,已保齐氏上下百年殊荣,若是太子登基,齐氏更是贵不可言,何必刀尖舔血?”
八字胡又说:“连您都说,‘齐启锋的北燕骁骑’,国之重器,如何就成了他齐氏的私家军?若齐启锋有异心,十万北燕骁骑能轻易踏破京都!微臣当然愿意相信齐老将军刚正无私,一心为国,可若有一日黄袍加身呢?即便齐老将军能够抵挡成为天下之主的诱惑,其子齐砚均便也一定忠贞不二吗?若齐砚均目前也无此意,待殿下您登基后,他能心无杂念地为您效劳吗?毕竟大渝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和齐小将军为竹马之交,交情好到穿一条裤子。
且,功高震主,恕微臣直言,陛下也未必就全心信任齐氏,齐小将军心在北疆,陛下却将其囿于京都,还重任齐氏死敌宋氏”
虽然司徒楚言辞颇有些夸大,但大渝边防军训练有素,武器装备精良,作战经验丰富,其兵力绝非中央和地方守备军可比,这是不争的事实。兵权与皇权的矛盾自古有之,皇帝自然有相应的制衡措施,如监军制度,虎符调兵等,但又不可制衡太过,以自伤实力,将北疆拱手让人。
沈临沉吟片刻,不经意回头,便看见阿奴那小畜生两只耳朵竖得直直的,歪着头,一脸认真地听他们谈话,被他逮住,又低下头去咬尾巴玩。
“你说,它听得懂么?”沈临看着她对司徒楚道。
司徒楚愣了一愣,也看向咬着尾巴,傻乎乎在案上四处滚的白团子:“应该同狗差不多,简单的指令能懂,复杂的长句想必是不能的,毕竟都是畜生嘛,若是能听懂人言,思考其义,那岂不成精了?”
宋清凝心虚得厉害,虽然她可能也就比寻常畜生强那么一丁点,什么兵权、制衡的东西并不是完全能听懂,但她还是不敢和沈临对视,故意将窗外投在木案上的树影当作猎物扑得认真,以此彰显她的无知。
沈临瞟了她一眼,似乎没在意,转过身去,宋清凝竖起耳朵,听他以稀松平常的语气道:“看到它,本宫忽然记起来,前段时日倒春寒,母妃曾同本宫说,‘想要一条狐裘,须纯白无暇,蓬松柔滑’,本宫搜罗了好一阵子,都未有完全合意的……”
宋清凝心头一震,这段话她听得很懂!她就知道,他从第一面起,就打她这一身天下地下绝无仅有的漂亮皮毛的坏主意!此时不溜,她怕是再也见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阳和俊美无铸的太子殿下。
她轻轻悄悄地从木案上跳下去,绕过沈临向门外撒丫子狂奔——
跑着跑着身子一轻,被人勾着项圈提起来,四腿在空中乱蹬,在窒息中对上一双冷冷的笑眼。
“本宫就知道你听得懂,我们阿奴最聪明了。”
他将瑟瑟发抖的她揽到怀里,颇为温柔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瓜:“不过也没什么,听得懂也说不出去。”
宋清凝一时不敢妄动,趴在他腿上听二人继续谈论,不知不觉便听得昏昏欲睡,即将头重脚轻地自沈临腿上栽倒下去时,忽然听到二人谈及向宋府提亲一事。
她的困意如皂角泡泡破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竖起耳朵,听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她——
司徒楚:“虽说其才思品貌样样皆不如齐将军之女,但胜在娶之能得尚书令大人的助力。”
宋清凝:什么什么什么叫样样皆不如?方才进殿时不是你看我看呆了?还说从未见过我这样漂亮的。果然,男人都善变的!
本来吧,输给“京都第一美”,她是服气的。可自从上回撞见齐砚语跟沈昂在一块,她就无法单纯地欣赏她了。
沈临:“齐小姐端庄有余,灵气不足。宋小姐嘛”
他勾了勾唇,留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
宋清凝气得牙痒痒,想咬人,又怕被拔光牙齿,只得使劲糟践沈临的衣裳。
——不得不说这皇子的衣裳就是好,怎么磨牙都不疼。
沈临低头和她对视一眼,戏谑道:“本宫要同别人提亲,阿奴吃醋了?”
宋清凝瞪他:有没有搞错,我吃我自己的醋?
沈临用指腹蹭了蹭她上挑的眼尾,道:“阿奴这几日总是对本宫明送秋波,莫不是喜欢上本宫了?”
宋清凝一个白眼给到他:送我?你想得美呢。
这几日她待在沈临身边混吃等死,除了忍受他时不时的“非礼”和喜怒无常的脾气外,还灌了一耳朵“机密”。
这日,沈临不在,宋清凝在下人们“慈祥”的注视下,摊在沈临的大床上呼呼大睡。
她正梦见,她用这些忍辱负重偷听来的消息,同沈昂换了个太子妃的美差时,被一阵嘈杂吵醒。
“它就是那只勾引殿下的小畜生?”一个尖细的年轻女音。
“赵侧妃,您不能进来的。”下人为难的声音。
“看来是了,呵,它都能躺在殿下的床上睡大觉,本宫身为宠妃却不能进殿下的寝殿,什么道理?!”
“殿下有令,还望娘娘不要令奴才们难做。”
宋清凝挣扎着爬起来,迷迷糊糊睁眼,只见一个瓜子脸,尖下巴的跋扈美人被下人拦在床前。
“因为它,殿下都多久未宠幸我们姐妹,它将殿下的魂都勾走了……”
被一双美目恨恨地瞪着,宋清凝属实是冤枉得很,倘使此时她能言,她还想对那美人说:若是你足够魅力四射,能拿捏住沈临,他就不会无聊到以欺负我一只小畜生为乐,我也不至于日日被困在这不得自由。
宋清凝想完,向后一倒——
完了,和变态待久了,连带着她的心理也不正常了,竟变得如此刻薄。若换作从前的她,定会耐心开导那美人:不要为男人争风吃醋,不要将心思和精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要做就做自己的主人!
那赵仪见她这般赖在沈临床上,当她示威呢,柳眉倒竖,看样子像要活撕了她,被下人齐齐拦了,怒道:“小杂种,这里可不是你这样上不了台面的阿物儿撒野的地方,当心哪天惹得殿下厌烦,将你的皮扒咯。”
宋清凝早已在那间密室中见识过沈临的手段,又被他多次威胁,所以对赵仪这恐吓并不感到惊讶和多么害怕,说是无动于衷也不为过。但她看着妒火中烧的赵仪,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不成形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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