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幽暗,宋清凝被困在一只碧玉钮丝八角雕笼里,一身雪白皮毛竟微微的发着光,一团荧亮亮的,惹人惊叹。

    “这狐狸竟长了一身无光自亮的好皮毛,跟夜明珠似的,只是有点小,得再养养。”蛇忍蹲在笼子前,回头对沈临道。

    沈临懒懒地托着下颚,闻言摆摆手:“给它喂点生肉。”

    下人立刻端了两块新鲜的,带着温血的生羊肉进来,放在笼子前。

    宋清凝起身走到笼子另一头,拿屁股对着他们。

    沈临颇为疑惑:“狐狸不吃生肉?还是不吃羊肉?”

    “狐狸吃鸡,羊对于它来说体型太大了,难以捕捉,通常是不吃的,鸡倒是刚好。”蛇忍道。

    下人又抓了一只活鸡放她笼子里,那鸡亢奋地在笼子里扇着翅膀到处乱跑,几次踩到她的大尾巴。

    沈临忍不住坐近了些,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要看她怎么斗鸡,最好是像方才咬他一样一口咬断鸡脖子。

    宋清凝动了动,却是将身体蜷缩成一个小球,贴着笼壁,将头也埋了进去,一副避其锋芒的窝囊样,令人失望。

    沈临沉声道:“把鸡抓出来。”

    而后又上了剃了刺的生鱼片,熟鸭肉,金花鼠,麻雀,大肥虫子流水似的端上来,又原封不动地端下去。

    除了那大肥虫子朝她蛄蛹时她跳起来疯狂挠笼壁,一副想逃跑的样子,其他时候都是蔫巴巴地窝着,对这些生肉熟肉一概不屑一顾。

    “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结果被条小虫子吓破胆。”沈临嗤笑着戳了戳她,结果一时不察又被她挠了一爪子。

    “啧。”他舔了舔手上的血痕,脸色眼看着沉了下来,“将它的指甲拔了。”

    此令一下,蛇忍立刻开了笼子来捉她,令她瞬间炸了毛,躬着身子凶狠地龇牙。

    蛇忍快准狠地掐住她的后颈,提起来才发现这小狐狸是真的轻,小小一只,尾巴占了一大半。

    下人呈上一把老虎钳,宋清凝鼻子灵,能从那貌似干净的钳尖上闻出浓烈血腥味,像日日被鲜血浸润似的。

    她的两只爪子被捉着,身子抖得厉害,还是龇牙咧嘴地吓唬人,气势倒是很足,可惜生了一副美丽废物的躯壳,形似撒娇。

    “殿下,这狐狸瞧着还没成年,这回便饶了吧,本就野性不足,拔了甲怕是更没有野性了,不讨您喜欢。”蛇忍突然出声。

    沈临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她的肉掌,又软又粉,手感好得很,只是指甲太长了,摸起来有风险:“它对本宫可是很有野性,又抓又咬的。”

    他力度越来越大,宋清凝被他湿冷的手指揉得心头发颤,又疼又不习惯,下意识想挠,抬眼对上他阴晦的眼神,又瑟瑟地收了爪。

    “它怕您呢,养养便熟了。”蛇忍道。

    沈临不甚温柔地抬起她的脸,将手指强硬地挤进嘴里,掰开,看她白齿粉舌,干干净净的。动作干脆粗暴得像是摆弄死物,宋清凝甚至觉得,有两根钢筋在她嘴里翻搅,挣扎着想咬,被一把卡住下颚,动弹不得,然后另一只带血痕的手举到她眼前。

    “舔好了,本宫便饶了你。”

    ……

    沈临离开后,宋清凝立马干呕了一阵,可她没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乱呸一气,用爪子不住地扒拉舌头。说到爪子,她还被摁着剪了指甲,光秃秃的,简直是奇耻大辱!

    安静下来,她环顾四周,由于狐狸夜视能力强,即使室内幽暗,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便发现室内陈设很不一般。

    一面墙上挂满了鹿皮、貂皮、熊皮、虎皮等大大小小的动物皮毛,完整而油滑蓬亮,看得出剥皮者手法精湛,下刀极稳。另一面墙上则摆满了藏羚羊的头骨、狼牙、虎骨、鹿骨、豹爪等动物骨头,形状精巧,任哪个收藏家看了都要赞一声眼光独到。

    宋清凝怔忡地看着那颗正对她的藏羚羊头骨,黑角白骨,两角挺直尖锐,足有三尺长,头骨两侧则各有一个硕大的空洞,那原本该盛着两只温润而生动的眼眸,如今却只能高挂在冰冷的墙面上,死前或许还经历了一番非人的折磨。

    满室枉死的精魂,原本都是自由自在的生灵,在草原上跳舞,在山林里歌唱,她看着,如何能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胸腔内那个跳动的东西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一个痉挛过后,腿一下子软了,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一时间悲哀如潮涌至,眼泪串珠似的自她眼中滚落,打湿皮毛,满室都是她痛苦不堪的叫声。

    悲伤未过,愤恨接踵而至。她恨透了沈临这样两面三刀,阴暗扭曲的人。她不明白她爹为何死心塌地支持他,这种德不配位、残酷不仁之人,若真到了手握无法制衡的权利的那一天,又怎么会爱护百姓呢?她甚至恨上了自己,恨自己不是毒物,未能将沈临一击毙命。

    好不容易脱离剧烈的情绪,她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眨了眨泪眼,寻声望去——不远处,一条赤红的蛇,正直起身子,透过玻璃朝她吐信。另一边,还有一只赤红的蝎子,在展示它尖利的尾刺。

    她是他们的猎物么?

    她连忙爬得远些,并开始为自己感到害怕。若是逃不出去,她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了。不是被剥皮肢解挂在墙上供沈临欣赏,就是以身饲他的两个爱宠,或者二者并不矛盾。

    /

    冠英宫的奴才们这两日微微松了口气,自生辰宴后,沈临心情一直都不错,有了新的乐子,顾不上折磨下人。

    “不绝食了?”沈临轻笑,“我还当你多有骨气呢。”

    饿了两天,饿得宋清凝头晕眼花,没有一丝力气,连小肚子都凹进去了。

    闻言,宋清凝抽空抬头瞪他一眼,其实第一天夜里,当她的肚子欲求不满地唱了一夜歌时,她就轻易想通了: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饿坏了自己得不偿失。奈何沈临给她的食物,都是些令她作呕的东西,不到濒死之际,她是万万下不了嘴的。

    沈临看着紫檀木案上埋头苦干的小狐狸,道:“本宫想了想,该给你赐个名,就叫‘阿奴’好了。”

    什么破名?宋清凝头也不抬。

    沈临不满,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去勾她面前的小碗,被她“啪”一爪子摁在木案上。

    ——只可惜指甲剪了,此举毫无杀伤力,还累得她那只爪子又落入虎口。

    “呵,还挺护食。”沈临勾起的唇,映着紫檀木泛起的浮光,像淬了毒的蜜糖,他又抓了她的爪子把玩。

    他喜欢她的爪子,简直爱不释手,盘起来没完没了。他越这样,她越是害怕,她不想自己的爪子出现在那面冰冷的墙上,几次欲抽手,却被他攥得紧,没抽出来,她也就先不管了,毕竟填饱肚子要紧。

    吃饭也是个体力活,宋清凝终于吃完了,一屁股坐在案上,一张嘴吃得脏兮兮的,嘴边的白毛都染成了深色,肚皮圆鼓鼓,像揣了一肚子小崽子。

    沈临盯着她看了一会,他今儿穿了一身黛紫六瓣花暗纹锦服,衬得一张脸莹白如玉,坐在窗前懒懒地笑,像御花园里那丛最艳冶的魏紫牡丹成了精。分明是一副好皮囊,却看得宋清凝发毛,正欲逃跑,被他提着后脖颈捉回,抓起帕子不甚温柔地给她擦嘴,擦得她嗷嗷叫。

    擦完之后,他将她放在案上,逗狗一般教她握手。

    她当然晓得他的意思,可是不想顺他的意,咬着自己尾巴团团转,越转越远,就是不搭理他。

    沈临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将她拖回来,“装什么傻,阿奴,握手。”

    宋清凝听他语气加重,心头一颤,又恨又怕,纠结半晌,到底是不甘心,勉强抬起后腿,重重踩了一脚他摊开的手心,而后跳开老远,慌慌张张撞倒一只御赐的金镂丝青釉葫芦瓶。

    在清脆的碎瓷声中,沈临气笑了,笑得张狂,红口白牙,有种凛冽的漂亮。

    侍立左右的奴才忍不住面面相觑,心道:三殿下都多少年没这样笑过了,宠物何其多,偏偏他喜欢漂亮的,罕见的,顽钝中带着一丝机灵,温顺又不完全驯服的,这傻狐狸当真是误打误撞地得了宠。

    下人手脚麻利地将瓷片收拾干净,可还是有细瓷扎进了她的爪心,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沈临朝躲到奴才身后的宋清凝伸出手,温柔道:“阿奴过来。”

    见宋清凝不动,他吊起眉,不耐地换了个姿势,却依旧伸着手示意:“过来,别让本宫说第三遍。”

    有奴才见状欲动手捉她,被沈临凉凉一瞟。

    “手不想要了?”

    闻言,奴才立刻跪了一排,磕头认错声不绝。

    “没本宫的允许,别拿你们的脏手碰它。”

    宋清凝腹诽: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你才脏呢。

    沈临说完不睬那些下人,依旧伸出手盯着她,宋清凝无法,又怕连累那些苦命的下人,只得抬起右前腿,一瘸一瘸地跳回案上。

    下人呈药上来,沈临将她箍在怀里,亲自给她挑碎瓷,冰冷的镊子在她的掌心里拨拉,疼得她几次丧失理智想咬断他的手筋。

    “你敢咬,本宫就把你的牙齿拔光。”沈临淡淡威胁道。

    宋清凝:呜呜呜你个死变态,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忍!

    挑完瓷片,撒上药,粉嫩的肉垫上溢出一缕红,沈临拿纱布给她缠成球,举起来欣赏一番,没忍住恶趣味,重重捏了一下。

    他在宋清凝龇牙前抢了她的动作,他比她更像一匹野兽,一条饿狼,鼻子一皱,两颗尖利的犬齿将她唬住,掂了掂她的爪子道:“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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