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奔跑的时候
别去想以后好不好”
韩彦和程嘉桥是通过学校的志愿者协会认识的。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志愿者协会的破冰活动上,程嘉桥作为大二的学长和前辈,来给刚刚加入协会的大一同学分小零食。
程嘉桥拆开一大盒鸡块,想要一一分给学弟学妹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整盒鸡块倒在了韩彦面前的盘子里。
一旁有其他大二的学长打趣道:“你对学妹也太热情了,不给我们留一点吗?”
韩彦抬头看看这个好像有些不太聪明的学长,主动把多的鸡块倒了回去。
程嘉桥顿时涨红了脸,挤出一句“谢谢”便落荒而逃,就此被韩彦记住。
不是什么浪漫的相遇情节。
韩彦甚至也忘了问他的名字,每每跟人提到程嘉桥的时候,就用“那个在破冰活动上乱倒鸡块的学长”来指代他。学长学姐哈哈笑着了悟,一来二去,“乱倒鸡块”莫名其妙成了全社团的记忆点。
最后是程嘉桥主动找到她,向她做了正式而详细的自我介绍。
这次轮到韩彦不好意思地脸红:“抱歉啊学长,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程嘉桥是迎海人,和韩彦中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来自同一个地方。这让韩彦对他徒增了几分亲切感。听说他是物理学院的牛人,和她一样是通过竞赛拿到的一本线录取资格。
韩彦刚刚离开高考结束后的轻松暑假,走进大学校园,还没有适应山外有山陡然紧张起来的竞争环境,而程嘉桥就像是山外的那座山,在这样的环境里仍然显得游刃有余。
有几次韩彦因为选修课时间的冲突没赶上社团开会,程嘉桥主动发了短信来告诉她下一次活动的计划。韩彦以为是群发短信,每次都只是敷衍地回复“收到”。直到后来和程嘉桥日益相熟,知道是他的个人行为后,才多加了一句“谢谢学长”。
程嘉桥先是因为收到新短信而有一刹那的欣喜,看到内容后又觉得无语。手指在屏幕上停留半晌才堪堪回复:“不用谢。”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甚至要写上句号的官方和客气。
大一的一整年,韩彦都觉得他是一个奇怪的学长。
他好像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面充满了物理哲学和执拗的小习惯。
他的成绩很好很好,偶尔在学术上有一些执着的较真;对社团活动热心而负责,但在所有细节上都有些过分的严苛;和同专业的朋友很聊得来,但面对像她这样的学妹又会莫名其妙地害羞,保持一个尊重又疏远的距离。
韩彦跟室友聊起程嘉桥的时候,想了半天还是用了“尊重”这个词。
室友觉得奇怪:“他不是学长吗?”
“是学长没错。”韩彦想了想,“但他完全没有给我年龄和学级上的压迫感,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其他学长那种通知的口气,常常更像是是在询问我的意见,比方说,‘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这不是很好吗?听起来很平易近人。”室友边吃薯片边说。
“但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拿不准意见,还是纯粹的客气一下。”韩彦说,“感觉我一直都是一个被通知执行具体任务的机器人,现在遇到了想要和我交流的对象,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室友提议道:“那就,先都说好试试看?”
一周后志愿者协会的义卖活动策划会议上,韩彦严格执行了室友的建议。
她和另外两个同学被分在了程嘉桥的方案组中。程嘉桥已经列好了大概的文本,要和他们讨论把具体的内容填充上去。
韩彦不爱在这种讨论里发表意见。其他两个同学七嘴八舌地说着天马行空的想法,韩彦只静静地听,觉得程嘉桥的整个方案都已经很不错,不需要再加什么惊喜环节。但和往常一样,程嘉桥还是主动问了她:“韩彦,你觉得发300份传单怎么样?”
韩彦点头:“好啊。”
程嘉桥把这个数字敲进文档,又问她:“那你觉得,时间定在这个月底怎么样?”
韩彦点头:“可以啊。”
程嘉桥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嘀咕了一句:“你都没有意见吗?”
韩彦继续点头:“对啊。”
另外两个组员齐齐抬头看她,韩彦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重复了一句:“没有意见。”
第一局比赛韩彦落败。0-1。
韩彦回到宿舍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
程嘉桥一直在询问她的意见,应该是真的想听听她的想法吧。不对不对,程嘉桥看起来并没有怎么听取另外两位同学的意见,那对她应该也只是客气一下吧。
那为什么在听到她没有意见的时候,他好像有点无语的样子。
室友翻身从上铺爬下来,韩彦忍不住向她抱怨道:“你的提议失败了。”
“学长不吃这一套吗?”室友好奇,“那你要不要,真的给他提点建议?或者直接反对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月底的义卖活动圆满成功,程嘉桥打算带着方案组的同学一起聚餐。
他照例是询问大家的想法:“大家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位同学提议东门附近新开的川菜不错,另一位同学表示不想吃辣,推荐了西门外的粤菜馆。
程嘉桥的眼神快速扫过两位同学,最后定格在韩彦身上:“你觉得呢?”
“我想吃烧烤。”韩彦诚实地回答道。
想不到程嘉桥很快地答应:“行,那就五点半西门见怎么样?”
其他两位同学正想点头同意,韩彦不怀好意地反问道:“学长,你都没有主见的吗?”
程嘉桥没有料到她突如其来的反击,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韩彦在第二局比赛里扳回一城。1-1。
这次之后,韩彦好像突然找到了能和程嘉桥自然相处的方式。
他真的和其他学长学姐不一样。许是因为上学早年纪小,本来就和韩彦这届学生一样大,他好像把有限的时间全部投入了智商增长,才在其他的事情上显得笨手笨脚。他一直生活在比较简单的家庭和校园环境里,没有和学妹相处的经验,也根本没有试图建立起学长的威严。
两人因为社团活动有了越来越多的交集,韩彦逐渐开始把他当成朋友而不是学长,在知道他会征求她的意见之前就早早想好对策做好决定,时而开开玩笑出尔反尔也无妨。程嘉桥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会欣然接受她的鬼点子,或是为了一件小事假装发起争论,尽管多半都是统一意见。
大学里的第二个冬天来临的时候,韩彦不小心在一次下楼梯的时候扭伤了脚。
虽然校医院的医生说并不严重,但近两周的上课下课走路骑车都成了大问题。韩彦的室友不会骑车带人,试验了两次后不但上课迟到,还差点给韩彦造成了二次伤害。
有同班的男生自告奋勇想要载她上下课,还特地换了一辆方便带人的自行车,说第二天一早在宿舍楼下等她。韩彦推脱再三,想不到更好的方案,也只好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上,室友扶着韩彦下楼。还在八卦自告奋勇的男生是不是喜欢她的时候,两人忽然看到了宿舍门口的程嘉桥。
“你扭伤了脚怎么也不早说?”程嘉桥拍拍他的自行车,“我带你去上课。”
他难得地,没有征询她的意见。
远处刚刚赶来的同班男同学见状,和韩彦的室友打了声招呼便一起识趣地离开。
“你今天早上没有课吗?”韩彦问。
“有啊。”程嘉桥笑着说,“和你在同一栋楼,顺路。”
韩彦还有一点犹豫。程嘉桥见周围的人看过来,不好意思地催促道:“快点啦。”
韩彦心一横,撑着座椅努力跳上后座。程嘉桥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又很快松开,看她坐稳了,便小心地骑上车载她离开。
程嘉桥今天穿了灰色的格子外套,是某次社团活动时她夸过好看的那一件。虽然她当时还后补了一句,也只有这一件还算好看,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审美的眼光。
此时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她甚至更想把这堆格子当成元素周期表,可以删掉几行添上几列,滚动播放昨天的知识要点。
程嘉桥忽然问她:“吃早餐了吗?”
“没有。”韩彦答道,“我一般都下了课随便买点。”
“那想吃什么吗?”
“都可以。”
他拐了个弯,骑向食堂的方向。然后快速买了豆浆和包子,装进她的书包:“在路上吃可能不太安全,现在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你一会儿进教学楼前吃吧。”
韩彦攥紧了书包带子,一手扶好车座,听他说着:“坐稳出发啦。”
清晨的空气四散着寒意,韩彦本来整个人还有一点懵懵的,渐渐被风吹得清醒。
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但又莫名觉得慌张。
犹豫又犹豫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程嘉桥稳稳地停下自行车,想要扶她下来。
韩彦站定,终于还是趁着他锁车问出来:“程嘉桥,你为什么会来接我?”
程嘉桥抬头看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昨天没来社团活动,我向你们班的同学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脚扭伤了。我想着你可能需要帮忙,就顺便问了你的课表。”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程嘉桥疑惑:“问你和问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了。”韩彦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他,“你明明可以直接问我需不需要接送,什么时间有课,为什么非要兜一个大圈子问我们班同学?”
程嘉桥好像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考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她:“可能怕你拒绝吧,觉得直接过来更有诚意一些。”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程嘉桥顿了顿,看不出韩彦在想什么,又心虚地补充道,“你如果不愿意让我来接你,我之后就不来了。”
韩彦看着他,忽然觉得开心。
眼前的程嘉桥好像变得和乱倒鸡块的时候很不一样。他的小世界仍然安静又复杂,但韩彦觉得似乎正有一个入口在为她敞开着。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那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程嘉桥也终于安下心来。
他看她吃完早餐,一直送她到教室门口,确认她在座位上坐下才飞奔而走。
韩彦想着,他主动来接她上下课,是不是意味着她在和他的“较量”中又赢下了一局。
虽然没有裁判也没有记分牌,但韩彦心情大好地给自己加上了一分,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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