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开学的时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陶佳转到了曹健的隔壁班。

    在曹健原来的计划中,他和陶佳都读文科应该是一件大好事,这意味着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二班,偶尔瞄一眼陶佳在干什么,或者光明正大地站在二班门口,用一些问作业和打听班级情报的借口喊她出来。接水、做操、放学的每一次都是偶遇的好机会,他可以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绕到她的身边和她说说烂梗。

    虽然他知道陶佳一定会从耐心倾听逐渐变得不耐烦,说两句“你是不是找死”之类的威胁把他赶走。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

    本着当好朋友谈恋爱时,异性朋友必须保持距离的原则,曹健不得不收敛了过去贪玩乱窜的性格。他开始整日就待在自己的班级里,避免一切可能的相遇。甚至连每天放学喊人一起打球,都只是撂下一句“在操场等你们”就飞快地先行离去。

    他也不太好意思穿过天桥去找林轶恒玩。这个人最近迷上了写信,买了厚厚的一沓信纸信封,把课余时间全部投入在了这上面。而且,去五班找林轶恒也有很大的几率会遇到陈屿,他不知道应该大大方方地说声恭喜,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自己这样别扭着过了半个月,每年一届的校运会报名开始了。作为稀有物种的文科班男生,曹健不得不责任感爆发,补上了空缺的跳远和接力项目。他其实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种必败无疑的项目上和陈屿较劲,但也并不想退缩。

    他憋着一口气,直到比赛前一天才告诉林轶恒自己的项目,邀请他来观赛,顺便打听一下理科班的参赛选手。

    很意外地,陈屿和林轶恒都没有报名跳远的项目。

    陈屿是因为去年的脚伤,被陶佳和爸妈勒令禁止了再参与跳跃相关的项目,林轶恒则是因为刚刚结束物理竞赛,根本没有练习的时间。

    曹健在食堂低头啃着鸡腿,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抬头问林轶恒:“你是不是知道……”

    林轶恒点头:“我知道他俩在一起了。”

    曹健生气地扔下鸡腿:“所以前两天你是在试探我??”

    “没有。”林轶恒坦然回答,“只是很久没有听你提起陶佳了,确认一下她在二班。”

    曹健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我不提,难道陈屿跟你也不提?”

    “不是你说的吗?朋友恋爱了就要跟他保持距离。”

    曹健气得想要离席:“林轶恒,谁会觉得你和陈屿不保持距离有问题啊?!”

    林轶恒耸耸肩:“嗯,这就是你的问题。”

    是你觉得,你和陶佳不保持距离会有问题。

    曹健一时语塞,匆匆啃完了鸡腿就扔下林轶恒先离开,随后又后悔,也不知道明天林轶恒到底会不会来,而且,好像什么情报都没有打听到。

    第二天的跳远比赛还没开始,曹健就在热身区远远望见向他走来的三个人。

    陈屿最快跑过来,大力拍了下他的后背:“加油啊曹健!”

    旁边也在热身的五班运动员看到陈屿过来,不由假意责怪道:“你不来参赛也就算了,现在还给别班同学加油。”

    “那你也加油。”陈屿故作苦恼状,“一边是班级荣誉,一边是兄弟情义,这不手心手背都是肉么。”

    陶佳和林轶恒此时也走到了曹健身边,曹健不由觉得惊喜:“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找你玩啊。”陶佳笑得灿烂,“这一个月天天见不着你人影,我都觉得生活过分安静了。原来是苦练跳远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凑数的。”曹健坦白道,“但我以为陈屿不参赛,你也不会来看。”

    “本来是有点不想来,怕陈屿光看着却不能上场会觉得遗憾。”陶佳脸红着朝陈屿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他说看看你跳远,或许也能延续一点自己的梦想。”

    “因为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陶佳说得无比诚恳,曹健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破碎又愈合的声音。他努力甩掉这种情绪准备上场。助跑的时候,还能看到陈屿和陶佳相携而立的身影。

    陈屿的加油并没有给曹健带来好运气。前三跳结束,曹健排名第十一,失去了晋级第二轮的机会。

    曹健觉得主要原因还是自己的实力不足。虽然这个成绩放到体育考试中已经够用,但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想要再进一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陈屿练习了多久,他就已经失去了多久。

    三人一起走过来安慰他,连后面的比赛都没有再看。陶佳和陈屿你一言我一语地找了各种细节夸他,类似于“一跳都没犯规很难得”,或是“腾空高度很完美”之类云云。曹健难得地安静下来,忽然觉得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尽管陈屿在梦想上留有遗憾,但在感情上是圆满顺利的。

    曹健不知道这两者是否能互相弥补,但他最好的朋友都觉得开心的话,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吧。

    也就是在这一天之后,曹健开始了对林轶恒和林姗姗的八卦日常。林轶恒对此从不反驳,他便更是乐在其中。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面对陈屿和陶佳。

    陶佳和陈屿的恋爱持续了三年整。

    大一快要结束的时候,陈屿因为社团活动和期末考试,连续缺席了三次约会。最后一次,当他在电话里说着抱歉,说会改签下周的高铁时,陶佳心灰意冷地说了分手。

    陶佳将分手的原因归于异地,但又不只因为异地。

    原来那些默契和热情,都会因为时间和距离消失殆尽。

    就像热茶会变冷,咖啡会变酸,不顾一切想牵住的手也会松开。

    曹健不知道她是不是需要安慰,只是当他听说这一切的时候便冲动地买了去北京的机票。这已经是他这一年来第五次来北京。他逐渐变得轻车熟路,向陶佳的室友打听了她在什么地方后就拖着行李箱赶来,还正巧遇上了刚要离开的林姗姗。

    等林姗姗走后,陶佳才换上了生气的神情问他:“你来干嘛?”

    曹健局促不安地按着行李箱的拉杆按钮,脸上却满溢着笑容。

    他稍稍思考道:“来找你玩啊。”

    陶佳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九月。

    她刚刚陷入炙热的恋爱,却感受到了曹健忽然的疏离。

    她知道曹健为什么要躲着她,她当然知道。只是她把喜不喜欢分得再清楚不过,所以无法解释也无意靠近。

    曹健也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所以除了维持基础的友谊从未有过越界的举动。连一点点的暗示都停留在了选文科的那一天。

    这种无用的心照不宣就这样持续下来。

    当然,曹健也不会觉得现在是什么机会的开始。相比于陈屿,他和陶佳的距离更加遥远。连悄悄发出重新添加好友的申请,都要像现在这样,跨过千山万水。

    曹健来的时候没赶上午饭,两人只好重新回到肯德基点了汉堡薯条。

    陶佳以为他会安慰自己,或者像过去那样唠唠叨叨捡点搞笑的大道理讲给她听,但他好像真的只是来找她玩而已。

    他带着她去爬山,去逛街,去打篮球,三天后和陶佳搭乘同一趟航班飞回迎海。

    在人来人往的到达出口,曹健趁着陶佳的爸妈还没有赶到,潇洒地挥挥手先行离开,只留下了一句:“只要你有空,随时都可以找我玩。”

    陶佳第一次给过去的心照不宣打了问号。

    她不知道曹健是不是早就已经放下,是不是应该这样,继续没心没肺地和他相处。又觉得如果回到最初,好像他们本就该这样,吵吵闹闹,悠然自得。

    她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放下。以前明明很喜欢很喜欢的男生,在逐渐淡出她的生活后开始变成了陌生人。她自认忘不了过去种种,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和他携手的未来。

    回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间,陶佳才感觉到了突然的安静。

    她是无比需要陪伴的一个人。以前的每个假期,只要爸妈不在家,她就会偷偷溜出来,和陈屿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留下足迹。逛一整天的街、说一整天的话也不觉得累。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可能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在这段关系中,以至于忽略了生活中其他精彩的桥段。

    她还拥有很好的亲情、友情、喜欢的专业和小小的理想。

    特地提前下班来机场接她的爸妈,补足前几日所有陪伴的林姗姗和曹健,以及尚未完全发挥天赋的学业和特长。

    她曾经把自己的理想架构于陈屿的梦想之中,想要为那个热爱跳远的男孩添砖加瓦。当他不得不放弃这份梦想的时候,她的理想也随之坍塌。而现在,她亲手把最后一点根基连根拔起,也是时候在另一块空地上重新搭建新的高楼。

    陶佳没有想到的是,三年后,那一栋高楼仍然建在原来的地方,却和最初的想象完全不同。

    林姗姗结束在希腊的三年生活后回国,陶佳和陈屿刚好毕业,顺利开始了第一份工作。陶佳在北京的一家体育用品公司广告部做宣传,陈屿则回了迎海,回到城东小学当老师。

    陶佳和林姗姗在学校边上的咖啡店相聚时,不由谈起最近的工作。

    “你知道吗?我们公司现在的产品代言人,是我初三那一年省中学生运动会的跳远冠军。”陶佳说,“当然,人家现在已经是全国冠军了。我和他对接的时候,发现他竟然还记得当时和陈屿一起比赛。”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没有伤病,陈屿也应该还在坚持?”林姗姗问她。

    陶佳摇摇头:“那倒未必。我只是觉得有点唏嘘。明明一开始我是因为陈屿才喜欢看体育比赛,有了来这个行业工作的目标,最后却只有我自己实现了理想。而且,现在我在这份工作里的所有选择和经历,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其实现在想来,我们对于未来的规划在很早之前就出了偏差。”陶佳冷静分析道,“伤病带走的不仅是梦想,还有对努力拼搏的勇气。他早就说过,以后想回迎海过更安逸的生活,但我想趁年轻在北京拼一把。所以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那要这么说的话,曹健的想法就和你挺像的。”林姗姗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么。”陶佳笑,“他前两天来研究生报到,还来我公司楼下蹭了个下午茶。说起暑期实习的时候,帮忙做了沙亭岛旅游开发的法律咨询。”

    “你们倒是还挺常见面的?”林姗姗惊讶道。

    陶佳点头:“好朋友就永远都是好朋友嘛。”

    “那你难道没有一点点觉得,曹健也是一个可以发展的对象吗?”林姗姗问。

    “我不知道。”陶佳说,“我以前总觉得自己需要陪伴和依赖,所以才会对陈屿有很多期待。可是分手以后,我忽然感觉到,我最需要陪伴的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那段时间,刚好你也出国了,我就开始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和实习上。到最后我竟然发现,就算没有一个可以随时倾诉随时拥抱的对象,生活好像也不会有多糟糕。”

    “其实也不是完全排斥恋爱。”陶佳又笑着坦言,“可能一个月有五分钟吧,突然从工作里闲下来的时候,会觉得像你这样谈个恋爱也不错。但我不想为了这五分钟,赌上另一个人的人生。”

    这世界的一切都在向前走,变得日新月异。

    林姗姗是不会有太多改变的。毕竟她想要的幸福,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现在的陶佳想要的幸福,是遵循自己的内心生活。她不想勉强别人留在不属于他的地方,也不想勉强自己回头,向未知的旅途发出“我愿意”的讯号。

    她知道曹健很好,一直都知道。

    曹健从未开口表白,也许是因为知道她的答案,也许是因为不再会为那些若即若离的情绪感到别扭。

    林姗姗和林轶恒有时会为这个结局感到遗憾,当事人却更乐于维持这种最好的友情。

    每一天都有人分合聚散,但他们说要一直一起向前走。

    无需携手,在彼此看得见的地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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