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福兰那副装扮,连同公孙瑾看着这诡异的表现也是难掩讶异。
但他终归是没有说什么,因为公孙福兰在盛装出来之后,对着袁寺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公孙大将军的毒是我下的,带我走吧。”
听着公孙福兰的话,公孙瑾整个如遭雷击,旁侧的含丹闻言更是脚下一软跪跌了下去,“姑娘,你别说傻话啊,什么大将军的毒啊,你在说什么呢?”
公孙福兰微微俯身去扶她,“我说,公孙应擎是我杀的。”
含丹索性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姑娘,我知道你因为韩公子的事情一直对将军和公主不满,但是这只是想想,你不会这么做的,你不要说傻话啊。”
公孙福兰不愿再与她多说,只朝旁侧愣着的几个丫鬟道:“把她拉开。”
几人忙不迭的伸手过来将含丹扯开,公孙福兰走到袁寺卿跟前时,他也已经回神过来,并未绑她,只抬手示意,“公孙小姐,请。”
看着公孙福兰跟着袁寺卿等人离开,含丹泣不成声。
公孙瑾在那满耳的啜泣声中惊醒过来,忍不住追出门去,“姑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公孙福兰应声站停,微微侧了头看他,“因为一命抵一命。”
公孙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着她的回答,竟是含着心死的认命和如释重负的坦然。
此前关于韩瑜和公孙福兰的事情,公孙瑾虽然有些许耳闻但并不想去深究。
一方面实在是没兴趣知道,另一方面也是听了永荣公主的劝诫。
他实在不知道,原来这桩未成的婚事里面竟然夹杂了一条人命。
他呆立在原地,看着公孙福兰被带出了视线。
身后,是大将军府里经久不息的嚎哭。
……
从晨起开始,接连不断的噩耗。
公孙瑾跪在灵堂前,满脑子的混沌在此时才隐隐的有些清明之意。
大将军死了,公孙应擎躺在了灵堂内那具气派的棺椁之内,他没有爹了。
他的爹还是被他的姑姑所害,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种亲人相残的事实更叫人绝望的。
猝不及防的痛楚自胸腔中迸发,眼眶内鼓动的热意汹涌而来。
着满灵堂低哑零碎的哭泣,他努力的压抑。
捏紧的手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内。
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便是流血不流泪的。
姑姑说,一命抵一命。
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他无言以对。
只能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茫茫然的盯着面前的棺椁。
对于旁侧暮成辉不顾下属的阻拦,也在公孙应擎棺椁前庄重的跪下,行了个大礼这种事全然没有任何的察觉。
在公孙大将军灵前三拜九叩之后,暮成辉才站了起来。
他还另外对着永荣公主,公孙老夫人一应公孙氏亲族行礼作揖道:“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姑父,都担得起小侄这一拜。”
说着,他另外朝眼眶泛红的永荣公主趋前一步,“姑姑,请节哀。”
永荣公主的眼泪滑落眼眶,握着太子的手泣不成声。
不管她和公孙应擎夫妻感情如何,此情此景,总也有几分真切的伤感之意。
……
因着公孙应擎身死,公孙福兰涉事被大理寺带走。
整个大将军府笼在满目哀伤的气氛之中,府内众人都穿着白色的孝服。
上官莹也不例外,看着跪在棺椁之前的公孙瑾,轻咬下唇。
人人都不忘去与那伤感的世子劝慰一番,但他却依旧执拗的跪在灵前。
旁侧有一列黄衣的僧人打坐诵经,整日的时光都在恍惚中度过,公孙瑾一天未有进食。
端午丰年和宝扇几个轮番劝了好久,他却只是摇头。
不知名的情绪使然,上官莹也走了过去。
倒也没有让他吃东西,只是在他身边跪了下来。
明明跟前有蒲团,但见他却直挺挺的直接跪在那冰凉的地面,上官莹闷闷的有些难受。
往面前的火盆里投了几张纸钱,她轻轻开口:“我爹爹……我在五岁上下就没了爹爹。不对,我其实,五岁上下没了爹爹也没了我娘亲,还有个弟弟……”
“我其实……已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也许以后进了地府,我还不一定认得出他们。”
望着火盆里的火苗,上官莹似是回到了那战乱的边境。
那天,她亲眼看着母亲被一枝流箭封喉。
满目的鲜血混着泥土,充斥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自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年幼的记忆,刻骨铭心。
她眼中浮起了水雾,“但是,总归活下来了就要想办法活下去。有些时候,吃饱肚子是更要紧的事情。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伤心。”
他扭头看她,火光盈盈,在她眼底跃动。
压抑了许久的酸涩痛楚自胸腔间蔓延开来,他往前屈身。
眼前一花,腰间一紧,上官莹猝不及防的被他拖入怀里。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直到感觉到他埋在自己颈侧的眼泪濡湿了衣襟,她僵直的手才缓缓搭了上去,略有些尴尬的轻拍。
公孙应擎的灵堂上,烛火闪烁,两人相依的身影落在堂下,亲密无间。
可是,事实却并不如此。窗外明月被乌云遮掩,听着公孙瑾埋在自己颈侧的模糊声音,上官莹拥着他的手一顿。
“上官莹。”他埋首在她颈侧,声音哽咽的轻道:“你不要骗我。”
那个“好”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含糊的应了声,“嗯。”
……
大将军府灵堂上烛火飘忽,大理寺审讯室内,也是灯火通明。
公孙福兰跪在堂下,顾忌着她的身份,袁寺卿并未让手下给她上镣铐。
公孙福兰很是配合,不待问话,自己就一五一十供出了所有下毒的步骤。
因为公孙应擎七月上被火烧了手臂却不肯让郎中诊治,只有公孙福兰能帮他换药。
于是她就借了这个机会,将早准备好的毒药在换药时涂到了他的伤口之上,引致他毒发身亡。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之前自己的未婚夫韩瑜,正是被公孙应擎以鉴廷国细作的借口抓走,最后死在了大狱之中。
“我恨他。恨他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天下黎民。我只是个小女子,我本没有他这么崇高的理想,我的瑜郎他明明都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是不是细作真的重要吗?江山如何与我何干?公孙应擎牺牲了我一辈子的幸福,他夺走了我的所有……”
“我恨他,恨他恨得要死。这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他死。所以我要杀他,我要杀他!”
公孙福兰说到最后,满目赤红,发丝散乱,形容鬼魅。
袁寺卿拍了惊堂木,“简直是毒妇。不说大将军为国尽心,便是那韩瑜真的不是细作,出发点也是为了你好……”
“他只是不想你所托非人,结果你竟是恩将仇报,蓄意谋害兄长。”
“为了我好?哈哈哈,为了我好……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公孙福兰斥道。
“不单单是瑜郎,他对我做了什么,你去问问他,去问问永荣公主,那天他的下属对我做了什么事情。”
负责录案的书记官停下笔,袁寺卿并一应审案的官员俱都面面相觑,这桩秘辛实在是有些震撼。
连同随堂的暮成辉也有些尴尬的低了头。
最后,这段有辱大将军名节之事并未录入案卷。
大将军毒发三日后,大理寺结了案。
公孙大将军是被其庶妹公孙福兰下毒害死的。
帝国一代名将就此陨落,史书对他的功勋极近夸赞之能事,对他英年被害也深表惋惜。
而公孙福兰,作为谋害嫡兄长的毒妇人,则在文人志士的口诛笔伐下,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大抵是最后公孙福兰抖出的那个事情太过惊人,大理寺竟然疏漏了询问公孙福兰这种奇毒的所为何来。
……
大将军枉死一事,因为案情清楚,且主犯公孙福兰供认不讳,又是太子亲自督办的案子,大理寺那边不消几日就核了秋后斩诀。
这份判决文书送到大将军府的时候,公孙应擎刚刚入了土。
公孙老夫人片刻也没有耽搁,亲自领了人,将公孙福兰的生母棺木从公孙老太爷身边的墓穴里取了出来,随意拉到个乱坟岗给扔了。
同时,也将其人和公孙福兰的名字一道从公孙氏族谱内删了去。
本来她年轻时就不太喜欢公孙福兰的母亲,当然,彼时这不喜欢总是因为公孙老太爷更偏爱偏房的缘故。
到公孙福兰身上,面上和善,内里也总归是不满意的。
直到大理寺那边确认是公孙福兰毒害了自己儿子,公孙老夫人自然是老账旧账一起算。
在将公孙福兰母女从祖坟族谱里删了之后,公孙福兰房里那些含丹之类的侍女婆子,公孙老夫人也都没有放过,俱都赶了出去。
大抵也是因着这桩命案,府里一应俱都太平了不少。
连同惯是对上官莹看不顺眼的永荣公主,也算整日里的吃斋念佛,显得平和了不少。
上官莹虽还与她待在一处,也轻松了不少。
只一样,公孙瑾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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